沈苏杭面对旁人眼红艳羡的四品鸿胪寺卿,对待起来也有几分他父亲的味道,微微一笑便也接受了。至于旁人讽刺他倚仗圣恩,倚仗父亲的功劳,他也毫不在意。
每当别人善意或者不怀好意地提起这一点时,沈苏杭并毫不遮掩,他总会爽朗一笑,大大方方地说:“您说的没错,我正是顺承天恩,子承父业,一个鸿胪寺卿,正成全了在下沈苏杭己的忠孝两全,岂不美哉?”
旁人被他这么一堵,竟是再也说不得半分。这时候沈苏杭就会眉眼里笑得大气风流,似乎对自己的这一番说辞颇为满意。若说他面上淡淡时的神色像极了沈乐山,那他一笑起来就全然是他自己了——如同二月里剪出修长柳枝的拂面春风吹到了四月间,将要吹醒人间最晚的一支桃花,无限大气,万里留春。
其实以上那句话并不能令大多数人心悦臣服,真正让他们哑口无言的,自然是沈苏杭不逊于其父的累累传奇。
沈苏杭与他父亲沈乐山虽然都是鸿胪寺卿,但两人秉持的外交方法和习惯都略有出入。沈乐山自己活得就是名士风度,外交风格往往高雅温和,颇似商朝传世的古老编钟,一敲起来犹如重重圣人隔世而来。沈苏杭则更倾向于风流才子,行事风格往往平易而有几分恰到好处的肆意,他与其父相似的那副好模样也是自成一番清俊,宛若人心口的一粒朱砂,清秀无双,风华绝艳。
沈氏父子一前一后承袭鸿胪寺卿,看起来不过像是一个沈家飞黄腾达的事。其实拨开这一层细细察看,其后奠定的正是大殷的两种外交风格的稳定成型,是鸿胪寺卿地位不容小觑的开始,是从国家外部保证国泰民安的泰山石。这二位的传奇更是对于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此处暂且压下不表。
如此之下,看得清局势的聪明人是不会试图动摇沈家半分根基。实际上沈苏杭家也并无根基,不是不能如此,而是不屑于如此。对于这前后二位鸿胪寺卿而言,没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羽毛更要紧,拉帮结派,占山为王,都没什么意思,有这个闲空不如爬爬山玩玩水。
只有外行不懂,看热闹的人才会视沈家根基薄弱、又无后山,拿沈家试图开刀给皇上添堵。
正如眼下这一位周参将。自己先前一番慷慨陈词被元老方凝瑜不动声色地怼了回来,自己眼下正是没脸,想拉一个人下水正好陪着自己没脸。一时之间没考虑许多,见着沈苏杭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便选他下手。
“沈寺卿好雅兴。如此外交大事竟也能不动声色,作壁上观?就冲着您身上那身四品鸿胪寺卿的官服,您不该对此说点什么吗?还是说您往日只顾着游玩尽兴,而今根本无话可说?”m.xiumb.com
周参将身为武将,向来对文官那些个筹谋攻略,安国定邦之策颇为轻视,认为没什么比手中百万兵符,腰间三尺长剑更能够保家卫国的。大殷却又是个看重文官的国家,有着同等品级文官居右的制度,故心下暗自不服了许久。今日似乎是觉得自己找到了软包子,说话间望着沈苏杭,面上有些好整以暇的模样,一手按着腰间长剑,口中却咄咄相逼。
众人闻言,不清楚的都只道沈苏杭今日倒了霉,无端被波及。心里明白着的,只暗暗为周参将捏了把汗。
慕初然觉得当下这一幕有趣极了。沈家确实淡泊名利,加之在朝中并无根基,周参将一时眼瞎看错也是有的。但做君王的自己心里明白着呢,也正是因为沈家不屑于结党营私,这游说外邦,乱世之中拨正乾坤的大事才正能交给他们。无根基看起来是他们的弱点,使他们虚不可击;但实际上也正是他们绝佳的护身符,免除一切莫须有的攻击。
这眼下,不知道沈苏杭会怎么接呢?
沈苏杭果然不似他那位听过千言万语也绝不动声色的父亲,给人以“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压迫感,他的反应很像个正常人。
他那张有着风流气度的脸上先是略微诧异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周参将此时会对他一个不做声的人发难,而后略微思考了一下方才开口。在这表情变化的全过程中,周参将很是耐心地仔细消费他的困窘。
“微臣以为,周参将教训的是。”此言一出,慕初然及众臣都有些出乎意料,沈苏杭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变得姿态如此低眉做小?
“罢了罢了,南嘉知道沈大人的寺卿之位从其父。料想《四时感怀录》如此的大作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写成的,也就不难为沈大人了。还是劳烦沈大人回去好好读读令尊书中对于奉国的叙述,个中辞藻,读来令人如临其境。”
一旁的周参将已然有些趾高气昂,大殷传的神乎其神的鸿胪寺卿,也不过如此。
沈苏杭却没让他得意太久,他接着说:“微臣昔日前去奉国之时,正是十三岁从父而去。父亲偶有空闲,带余走街串市,自觉与我大殷风物颇有不同。微臣当时年纪尚小,多番拙见碍于一介草民莽莽无名不得见天。余父见微臣心有所感,出于鼓舞之心将其收入一册薄文,想来册中好像没有第二章关于奉国的描写了。现在想来,周参将所说的那一章,约莫正是微臣所做。”
沈苏杭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不解的纠结,一副不知当讲不当讲下去的模样。他望了几眼被上番话怔住的周参将,好似下了很大决心,接着开口。
“听方才周参将言语中的意思,应是觉得那篇文写的还算具体详细,周参将既然如此熟悉,那应该不用沈某再诵一遍了吧。”
气氛一时无话,众人只感慨周参将这是撞到了钉子上,没动得了沈苏杭半分,却让自己更加没脸了。
慕初然身为君主,自然懂得照顾臣下的尴尬情绪,连忙笑着打岔道:“沈爱卿父亲编纂的《四时感怀录》奥妙精深,这样的好书周参将也读过,看来我大殷真是人才济济!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众臣闻言尚在思索,季长歌已然窥探到个中意思,出列恭贺道:“臣恭贺陛下,此乃天佑我大殷。”
瞬时朝堂上都明白过来,紧跟着这位聪明的季守备话声,一时间朝堂之上齐声同贺:“天佑大殷!”
困窘的周南嘉与面上笑意淡淡的沈苏杭皆在恭贺地朝臣之中,一场闹剧自此悄无声息地结束。
早朝风波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步棋周南嘉走得虽然错乱,却歪打正着,让众臣当中的糊涂人看清了沈家的鸿胪寺卿并非徒有虚名,当然其中不包括在家吃橘子的萧何。
第二日,萧何又是在边吃橘子边听段衡瞎模仿之中开始的。
萧何只道段衡虽身处秦楼伎馆之间,不料他对于天子朝堂之上的这种奇闻异事也是颇为上心。不过在这九月天里,趁着皇都还没有彻底冷起来,佐着橘子当茶余饭后的闲故事听也很是惬意。
段衡一通模仿完之后,唇干舌燥,坐下来给自己倒茶。看面前萧何橘子皮已然吃成了一堆小山,匆匆忙忙喝了一口茶就去拦他。萧何手中的橘子正褪干净了皮准备往口中送,段衡突如其来拦住他搞得萧何很是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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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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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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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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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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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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