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攥了手,还要好好回味一番,嗯?”
清冷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身后,还透着一番说不出的古怪味道,“跟世子爷扮了几日兄弟,你倒真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
他这番不知所谓的话,瞬间勾起了我昨晚屯下的窝火,转身冲他冷笑道:“是了,我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姑娘家,姑娘家便应该像云谣一般,与心上人月下相约,传情达意,殷殷叮嘱。”
秦朗挑眉望了我一眼,“这一点上,人家确是比你善解人意。”
本以为他是逢场作戏,不想他居然还认了!我一颗心仿佛被他的话狠刺一下,涌出些不知是酸还是痛的东西,迅速充溢了我的胸腔,惹得我说话都有些哽咽,“那我倒要恭喜大人,得了位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只是如今我们一去不回头,你为何不带上她一道走?”
说至此,我才意识到,从今晨起便没见到云谣的影子。
“她做完了该做的事,自然回了她该回的地方。”秦朗含糊地答了一句,“倒是你,何时与世子爷如此熟稔热络,倒让我很是意外。”
提及潘公子,我不禁再度低头凝望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我亦很是意外,且想不明白……”
秦朗的语调便愈发的透着别扭:“我一个外人都看得明白,你又何必装作糊涂。”
“我不明白的是,”我将掌心举起,面对着秦朗,“他借着说话之机,在我掌心写下‘平安’二字,究竟是何意?”
这下,连秦朗也愣了。
平安……
若只是作为一句祝福语,潘公子大可直接说了出来,不必郑重其事地写在我掌心。
他定然是想向我传达某个重要讯息,而这个讯息,与“平安”有关。
是一个人,或是一个地方……
我这厢想得辛苦,那边秦朗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多云转晴,方才的古怪别扭一扫而光,连语气都恢复了以往的软糯清朗:“先别想了,晌午太阳毒得很,回舱里凉快些。”
然而姑娘我许是受了胖子的熏陶,传染上了一种“想不出答案誓不罢休”的癔症,坐在船舱里发了一上午并一中午的愣,甚至午饭时,秦朗都往我碗里夹了些什么菜,我都不甚清楚。
直至下午时分,我们的商船与等候已久的“送亲花船”汇合。
这艘船表面伪装得低调朴素,但若落在有心人眼中,依旧能看出些端倪。
表面上是粮船,实则比普通粮船吃水深得多,显然在船上藏了重量很大的东西。xǐυmь.℃òm
“你们大哥呢?”秦朗向船工打扮前来见礼的汉子问道。
那汉子黑红的脸上露出个绷不住的笑:“大哥说,他在湖北岸备下好酒等大人你,若你顺利过得湖去,他便把酒与你接风;若大人……咳,不慎被湖怪抓了,他便把酒与你祭奠……大人,这是我们大哥的原话!原话!”
秦朗脸上红白一阵,冷冷道,“待我过得湖去,定先送他去见孟婆,再把酒祭他。”转头对暗自偷乐的我道,“你且回白家船上,令他们日落前渡过湖去。”
“你呢?”
“鬼怪出没,自然要待夜黑风高。”
想赶我走……姑娘我眼珠一转,“这船布置得还算逼真,然而少了个关键人物……那位要去当新娘的姑娘呢?”
黑红汉子咧了咧嘴:“姑娘么,我们倒真准备了一个……”
我们便随黑红汉子进了船舱,果见一红衣女子正背对我们坐在舱内,背影俨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黑红汉子尴尬地咳了咳:“柱子……”
柱子?这姑娘的名字还真是……
柱子姑娘转过身的刹那,我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毫不夸张地说,便是眼前的黑红汉子扮个新娘,都比这位“柱子姑娘”要好看几分。
下一秒,柱子姑娘已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冲着忍笑忍得辛苦的秦朗作揖连连:“大人我求你了,你可饶了我吧!可怜我还没成家呢,这事儿传出去,估计我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了!”
我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决定说句公道话:“这位柱子兄弟说得有道理,就他往船头一站,比趴蝮旗都辟邪,什么鬼船湖怪保管一个也不敢出来。”
尽管秦朗万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出戏里需要个漂亮姑娘。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暮色中的高邮湖,别有一番瑰丽的壮美,令一袭红嫁衣立在船头的姑娘我,心中生出几分豪迈之感。
转身,又见那一身玄色衣襟的颀长身影。
算来,这是我第三次与他船头相见,一次白家货船上,一次……梦里。
两个截然不同的相见方式令我心中骤然有些乱,此番愈发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却主动近前两步,一双如水凤眸中荡漾的柔光,令我脸都烫了起来。
“我知道我这个样子,有些古怪。”我有些羞涩,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迎风飞舞的鲜红裙摆。
他却在我猝不及防间抬起手指,理了理我额上飘乱的发丝。
“很好看的,你做新娘的样子。”
他的语调,温柔中夹杂着一丝苦涩,在我心头激起暖暖一酸。
我与他,本不该是这副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样子。
“秦朗……”我忽然便蓄起了勇气,想要问他一些事。
但就在此时,两艘渔船样的小艇贴着我们的船舷疾驰而过,激起极大水花,令我们脚下的货船都晃了几晃。
秦朗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了我,在我耳畔低声道:“回船舱去,快!”
我心中一沉: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然而,两艘似湖匪探子的渔船过去后,高邮湖再度恢复了平静。
花船上扮做船工的锦衣卫们个个凝神警戒,而我,秦朗明令禁止我再踏出船舱半步。
于是姑娘我只得在如临大敌的氛围中,百无聊赖到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我依稀见一袭红嫁衣的自己,在船头一把扯住秦朗的前襟霸气问道:“你!究竟愿不愿意娶我?”
但不等听到答案,只觉脚下的船身剧烈一颤,一条硕大的章鱼手臂从水中骤然而出,一把缠住我的腰将我拖入了水中……
我瞬间从梦中惊醒,却惊觉脚下的甲板果然正晃动得厉害!
我便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鬼船,传说中的高邮湖鬼船,此刻便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面前!
那鬼船与普通的商船截然不同,体积十分庞大却能在湖面上前进如飞。待它渐渐靠近,我看到船头和船舷上皆刻意挂满了森森白骨,看起来果然十分骇人。
想来,船工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船,自然是越传越邪乎。幸而姑娘我曾密切关注过不久前郑和率船队下西洋之事,是以此刻能够一眼认出,这所谓“鬼船”,其实是一艘有些破旧的海上战舰罢了。
此时,这战舰正向我们的船疾驰而来,一路激起极大风浪,我脚下的甲板亦愈发摇晃得厉害。
我勉强站直身子,抬头见那战舰的铳眼中骤然射出十几根铁鹰爪,牢牢钉在我们商船的首舷之上,再用力一拉,我们的船便十分不情愿地与那鬼船并在了一起。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骇人的凄厉尖叫声,便见一些形状诡异的“活死人”,挥舞着大刀从那鬼船的船舱里冲了出来。
月光下,他们浑身血腥、面目狰狞、吊着半尺长舌的样子,诚然将我吓得脚下一软。
然而……我望着月色中这些活死人争先恐后爬上我们商船的身影,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死人,怎么会有影子呢?
想通了这一点的姑娘我觉得心中略安,便见这些伪装成活死人的湖匪,已与我们船上伪装成船工的锦衣卫交上了手,正打得激烈。虽说众锦衣卫都不是等闲之辈,但耐不住湖匪人多模样又骇人,一时间也难占到上风。
我正犹豫着是加入战斗还是回船舱去躲避一下,冷不防被一条粗大的胳膊从背后紧紧钳住。
“呦,这儿他奶奶的还有个美娇娘呢!”
我心念一动:这声音,有些熟悉。遂抬腿重重踹在他膝盖上,待他条件反射地屈膝,伸手一把向他脸上抓去。
一张骇人的人皮面具被扯下,露出一张豹眼蚱须的恶脸。
“果然是你!”看来,之前秦朗的推测全然没错。
“小娘子认得我?”燕爷虽然吃痛,禁锢着我的手臂却未放开,还恬不知耻地顺势在我脸上摸了一把,“你也是从金陵来的?”
混蛋……我撤步屈膝,想要给他来一记重重的过肩摔,运足了力道,却发现这厮像座山似的,撼不动分毫。
之前看秦朗一只手就将他治得死死的,以为这家伙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怂包,没想到还有些真功夫。
“还挺泼辣,”这厮在我耳边狞笑道,“乖乖告诉爷,你那些金银珠宝嫁妆都藏在何处,爷连人带嫁妆悉数收了,今晚便与你洞房,如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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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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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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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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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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