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停会儿行吗,祖宗。
宴乐不胜烦扰,差点没从屁股后头给它一脚。
那位对着她的呵斥爱答不理,扑腾着翎羽少得可怜的翅膀,好不容易飞了个小半米高,已有仰倒在地的风险,但它非常身残志坚地张大尖喙,露出它细而短的小舌头,满脸凶恶地喷出一口气。
宴乐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喷火呢。
直到这只不自量力地掉毛鸡坚持不懈地重复了三次喷放动作,一星儿小小的火苗才带着白烟从它嘴里冒了出来。
还把它给呛着了。
宴乐没奈何地接住这只下坠的怪相鸡,谁知狗咬吕洞宾的经典故事在此重演,它一恢复过来,就立刻从她怀里吵吵嚷嚷地跳下地去,顺带用没毛的秃翅膀甩了她一个巴掌。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宴乐火了,实行了从刚才起一直萦绕于心间的想法——对着它的黑屁股就是一脚。
掉毛鸡大概没料到区区凡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一向英明神武的它非常不英明神武地飞了出去,啪嗒一下,撞在温玄的术法墙上。
掉毛鸡被惨烈地反弹在地,单脚朝天,控制不住地抽了两抽。
宴乐见状大笑不止。
然而——与此同时,法墙竟然出现了裂隙,有如蛛丝,从方才撞击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去,随即,残阳之下,宴乐看见了超越她想象能力的场景。
法墙如亮闪闪的晶片玻璃,在一瞬之间,迸裂,消失,有如尘埃。
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墙内的温知也是一愣,法墙被打破了?仅存的三个黑衣人看准时机,使出浑身解数,意欲与之同归于尽。
慢了。
温玄轻巧地以一个水系术法化解了火系攻击,一个侧腰躲过术力凝成的暗针,从背后袭击的杀手肚子上吃了一记手肘,又尝了他的“冷月如霜”,面上血色急剧退散,刹那间化为青紫,吐出最后一口带着寒烟和鲜血的活气,功德圆满地成了又一具伏尸。
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眼看着温玄将要大获全胜,自己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还莫名其妙召来一只奇葩的铁皮鸡,宴乐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那只丑八怪捡起来,打算趁温玄发现它之前把它丢了。
一面往回走,她一面想,这群杀手看着人多,其实也不顶什么用嘛,这么快就全歼了,连男二光环都抵不过。
正想着,却抬眼看见停在崖边的马车。
奇怪,车夫为什么把车停在山崖边上?一般不都是靠里边的吗?
宴乐望了望正在打盹的马车夫,心里升腾起隐隐约约的预感,如果这些死士压根就只是前戏呢?
如果能靠着这百余人把温玄杀死,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在一番苦战之后,即使是神仙也会疲乏温懈,这个时候,最有机会放出冷箭的,是没有修习过任何术法的、看似完全无害的……车夫。
这样一想,她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抱着昏迷中的掉毛鸡往回走,热情似火地往刚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温玄怀里扑。
温玄没留神被撞得退了半步,有点怔忪。
她先以无比细微的声音说:“小心车夫。”遂笑逐颜开,“温玄公子,你可真厉害,这么多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温玄一挑眉,送上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便闲闲地收了灵兽,一只手极自然地揽住她的肩,深情款款道:“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宴乐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上翻的白眼,低眉浅笑,“你不知我多担心你呢。”
温玄不知宴乐为何忽然直指车夫,他只是个又老又聋的赶车人,来温家也有好几年了,一直本本分分、忠心耿耿。但谨慎一点总不会有错,虽然他现下的确有些劳累,他揉了揉额角,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宴乐谈笑风生。
掉毛鸡却忽然醒了。
一见自己在宴乐的怀里,跟个炸子鸡似的乱扭乱动,不料忽而对上温玄笑意盎然的眼睛。
他戏谑道:“倒像落难的凤凰。”
慧眼识珠啊!掉毛鸡收敛了翅膀装了会儿娴静,随即再度亢奋起来,赶着趟儿地往温玄怀里扑,它要的是帅哥,而且是有眼光的帅哥。
宴乐:“他好像想让你抱啊。”
温玄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随意道:“丢了吧,太丑了。”
掉毛鸡:……
宴乐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刹那蔫了的丑八怪,说:“我也是这么想。”
可怜的小鸡连连受到命运无情而残酷的对待,不由得更加卖力地扑腾起翅膀,以示自个儿的赫赫雄风,不过它这副尊容让人看了只想发笑,两扇缺毛的翅膀也实在扑腾不出什么动静,它不由得认清:自己已经虎落平阳。
残酷的现实打败了它,从喉咙里吐出几个憋屈的火球,行权宜之计,它开始讨好起看上去蛮好说话的宴乐。
可不能把它这样的小可爱丢在这儿啊!
它极力用睫毛稀疏的眼睛向她放送秋波,荒山野岭的,地上还全是尸体,它会怕怕的。
宴乐端详了一阵儿掉毛鸡急速抽搐的凹凸眼,把里头的绵绵情意彻底过滤,只剩下三个字,辣眼睛。
丑出了新高度啊这是。
必须丢。
这时温玄忽然问起法墙被打破的前因后果,宴乐毫不犹豫地把这只铁头鸡供出去了,至于自己那临门一脚,则巧妙的避开不提。
“撞碎了?”温玄有些讶异,随即接过卖力明送秋波的丑鸡,细细看了一会儿,沉吟道,“宴乐,也许这个丑家伙儿,真是落难的凤凰呢。”
宴乐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由于温玄的枣红马已在战斗中不幸被误伤而亡,二人只好同乘马车。宴乐率先走上车轼,有意无意地一瞥车夫,什么动静也没有,难道是她猜错了?她有些疑惑地坐定,温玄施施然俯身进入车厢,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马车夫一挥鞭子,马就迈开步子飞跑起来。
宴乐在马车里被颠的摇摇晃晃,太快了!她皱着眉头看温玄,果然不出她所料。
温玄当机立断,一把制住车夫,一手控制了缰绳,想把速度减下来。
没用。两匹马像疯了似的,没命地向前冲。琇書蛧
“宴乐,跳车。快跳!别在旁边碍我的事。”温玄高声喊。
只有这个法子了。
但是,温玄——
她拼尽全力地冲他喊:“你自己小心!”
他已牢牢制住车夫的咽喉,低头飞快地睃巡了一遍,车夫身上并无任何表明身份的印记,呼啸而过的风声令他有些烦躁,正要翻身跳车,却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
“为什么……杀害我的儿子?”
“为什么?”
“为什么害我们……家破人亡!”
车夫的眼中满是浓重得化不开的恨意,温玄愣了愣,皱眉道:“谁?”
聋车夫听不见。
他只是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熔铸了隐忍、怨恨和苍凉的问句,温玄却忽然变了脸色,“牧勋?”
他的心忽然滞了一下,随即狂跳起来,如狂奔的马蹄,嗒嗒嗒嗒。
“谁告诉您……是我……?”他有点艰难地开了口。
已经翻下马车的宴乐发觉那两匹疯马已经偏离轨道,直冲悬崖而去。
不由得毫无章法地大喊:“温玄,跳车,悬崖——!”
聋车夫一意与之同归于尽,一手牢牢把住他的胳膊,一手便扣动早已暗藏好的袖箭,温玄大可以闪避开去,老车夫扣在他身上的力实在不值一提,他可以干净利落地翻身落地,目送着马车与车夫的坠亡。
但他没有,他心头闪过千百种念头,唯独没有这一种。
牧勋。
他闭着眼睛生受了三支齐发的袖箭,咬牙对车夫道:“无论如何,您不能死。”
不管聋车夫听没听见,他一个翻身将车夫的白发苍苍的脑袋护在怀中,正要使力气跳下马车。
却小腿一软,使不上劲。
车夫的眼中射出狠毒而得意的冷光。
箭上有毒。
随着疯马的纵身一跃,马车落下悬崖,在重力的作用下飞速陨落,不久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坠毁于谷底,随之而来的,则是过分的寂静。
天已经完全黑了,像老天闭上了他的眼睛,所有的光芒来自冷寂的星与月。
宴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温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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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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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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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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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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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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