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云曦仿佛大发慈悲,让从来只能待在云海边缘的江垣,落到了院子里。
“师弟是不是太高冷了点?唯一的徒弟要参加比试,他也不去?”
江垣摸着下巴,有些困惑地对凌霄说。
凌霄手中握着一把又细又薄,通身笔直的银剑,那剑乍看普普通通,剑鞘及剑身在晃动时,却会发出淡淡流光,似皎月流萤。
是云曦今早给她的。
是她去参加比试的武器。
“我知你不在意,但...”
云曦给她这把剑的时候,还在同她解释:“那日云霜上东流峰,是替我送归玄峰的玄一天石。”
这剑,是用玄一天石铸就的。
新弟子中能用的最佳铸剑材料,但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和她该有的身份修为匹配的,恰到好处。
是云曦亲手铸的。
他明知,她真正的修为绝不是她会在人前显露的那般低。
这剑,只能在这场比试中用一用。
甚至,她可能都用不上。
凌霄抿抿唇,抬头对江垣说道:“师伯,我想同...师尊道个别。”
江垣愣了愣,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难为你惦记着你家师尊...我在云海外等你。”
凌霄便去敲响了云曦的屋门。
等了片刻,才等来云曦。
他仍是今早所见的,那副温润浅淡的神情。
甚至温温和和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凌霄看了他片刻,忽然就笑了。
只是笑得意味不明。
“云曦。”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端倪。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凌霄那双眼睛,总是坦荡清澈。
云曦也笑了。
他应:“是。”
“那你打算瞒多久?”
云曦神情未变,回答得也是不假思索。
“你想什么时候听,我便什么时候说。”
“现在。”
凌霄没有任何逼视的意味,可她开口的话却笃定得毫不退让。
“我现在就要听。”
云曦总算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他顿了顿,徐徐道了一句:“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算是时候?”
凌霄语气似嘲似讽:“等我修成长生道后?”
这是凌霄第一次,如此步步紧逼。
从前她得了一个答案,不论答案为何,她似乎都能毫不在意的接受,毫无所谓的掠过。
只这一次...
云曦定定看着她,笑了一声。
“丫头,你是不是...”
“是。”
凌霄斩钉截铁地截断了他的话。
“所以,我要一个解释。”
云曦的眼睫颤了几颤,他垂下眸:“比试...”
“不去又如何。”
倒显得他优柔寡断了。
云曦抬眸,笑得像是释然,又像是诱哄,“去吧。”
他说:“等你回来,我便给你解释。”
凌霄抿起唇,默了片刻,不再纠缠,转身走了。
走出三步远的距离,她停住了身子,但没有回头。
云曦站在屋门口,刚要抬起手,在察觉出她停下后,又忍住了。
东流峰峰顶的风,总是轻又柔。
凌霄背对着他,声音是轻又凉。
“流云。”
她说:“你真当我蠢么。”
流云掩在袖口下的手,就狠狠颤了颤。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凌霄也再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一晃身,已出了云海。Χiυmъ.cοΜ
像是决绝的永别。
流云怔然许久,缓缓无力地抬手撑着屋门,颓然地侧身倚靠到门上。
为什么不敢跟她说呢?
未经许可,他一步一步擅做主张,替她改了命。
他甚至没有问过她一句,愿不愿意。
因为他知道,以她的性子,她定然是不愿的。
他怕她怨他。
如今她猜到了多少?
也不知她误会了没有。
误会了也没办法啊。
长生道没有回头路可走,他替她铺的,是一条没有岔口的路。
不能回头,不能停下,不能走第二条道。
他是想给她一个解释的。
如果他还能等到她回来的话。
流云垂在袖中的手指指尖,在真实与幻灭之间来回变换。
虚空中似乎有一双魔气森森的手,在不断对着他设下的结界施压。
还有一双魔气满溢的眼睛,在来回窥探。
他,终是快撑不住了。
......
凌霄闪身到了江垣面前时,江垣的瞳孔缩了一缩。
他目瞪口呆:“师侄,你...”
只有化神境修为才有可能瞬移,还只是很短距离的瞬移,而这片云海的距离...纵然是他,都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一瞬而出。
江垣面色变了几变。
“师伯。”
凌霄没理会他的震惊,只抬头望了望仿佛近在咫尺的天空。
“弟子比试大会,取消吧。”
江垣肃起了脸:“为...”
像是一阵风吹过水面,如镜面平整的水流便荡起一阵很轻微很轻微的涟漪。
玄天宗上空,便荡起了这么一阵涟漪。
只是与水面晃动的无害相比,玄天宗上方的这层波动,无异于末日宣言。
护宗大阵,破了。
破了一息,又立即复合。
只......
江垣面色瞬间苍白,猛得望向云海另一头的东流峰。
无声无息,连接东流峰内外的那片白茫茫云海,像被一道黑色闪电从中劈开,撕出了一道巨大的,黑如深渊的狰狞伤口。
像是有噬人的巨兽,要从那黑渊里爬出。
云海,被无端割裂成了两半。
这一头,是玄天宗其他九十八峰和半片云海,仍处在云曦当初亲自护持的护宗大阵下。
那一头,是孤零零只两三间房屋在其上的东流峰,和渐渐被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的,剩下半片云海。
东流峰,这次算是真正的,与世隔绝了。
“师...”
江垣堪堪往前迈出一步,就被揪住了后衣领。
他回头,那个总是默默听着他唠叨,一脸淡然乖巧的小师侄此时面色冷凝,正轻巧地拎着他的后衣领。
“师伯,护好宗内人。”
来不及惊诧,一阵不容抗拒的气浪裹挟着他的身体,将他往正中归玄峰推去。
江垣在极速离去之前,只来得及看见背对着他一袭红袍猎猎的凌霄,手中握着一把他从未见过的剑,浑身肃杀之气蔓延。
那把剑上,惊天魔气四溢。
她是魔。
江垣瞳孔紧缩,想张嘴喊一声。
一道如匹练的惊天黑郁剑气,自上而下斩落,把他的话全堵在了喉咙。
那道剑气,朝本就岌岌可危的东流峰落去。
“流云,我是魔。”
“神魔不两立。”
“修长生道,我后悔了。”
“……”
剑气完全落到了东流峰上。
一剑之下,东流峰霎时化为虚无。
干干净净。
没有人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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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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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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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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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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