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北宏吧?”
“什么?”傅沧泓惊愕地睁大眼,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夜璃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去皇宫了?”
“不去了。”夜璃歌摇头。
“好。”傅沧泓阖拢双眼,鼻息微鼾地睡去。
次日清晨,夫妻俩便动身离开了司空府,走出府门时,天刚蒙蒙亮,四周的一切都还笼罩在淡淡的薄雾里,夜璃歌在大门前凝立良久,方才转身:“走吧。”
他们沿着长长的街道一路前行,在他们身后,炎京城的轮廓逐渐模糊。
回去的路途比较平顺,只用了十来日功夫,他们便再次回到宏都城。
夫妇俩带着木夕澈,悄悄地进了宫,但见宫中一切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看来,祈儿把一切管理得很好。”
“皇,皇上……”曹仁的声音传来,“娘娘……”
“奴才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平身吧。”傅沧泓一摆手,“奴才,奴才这就去通知各宫各院。”
“不必了。”傅沧泓摆摆手,“朕连续赶了几日路,颇觉困乏,只想清清静静地歇着,宫里若是无事,便不必来打扰朕。”
“是,皇上。”
“歌儿,我们走。”
拉起夜璃歌的手,两人一齐步入龙赫殿,放下包袱。
“夕澈,你跟我来。”夜璃歌言罢,转头朝外走去。
在侧殿门前,夜璃歌停下脚步:“从今以后,你便住在这里,每日只需用功读书,不必理会外面发生的任何事。”
“是,夫人。”安顿好他,夜璃歌这才折回大殿,却见傅沧泓已经阖眸躺在短榻上,她也不去扰他,自己将屋子收拾一番,又细细地清洗干净面容,向里边屋子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延祈方得到消息,自前殿而来,拾级上阶,在殿门外跪下:“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默了一会儿,曹仁打开殿门,神情恭谨地道:“郡王殿下,请起身吧。”
傅延祈这才站起,却只垂手而立,直到听见傅沧泓的声音,方才迈步进殿。
傅沧泓端坐在椅中,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如今,倒是愈发有出息了。”
“谢父皇谬奖。”
“这些日子,可有烦难之事?”
“齐禀父皇,并无烦难之事。”
“嗯。”傅沧泓点头,“这便好,朕跟前却也用不着你,且回去吧。”
“……是。”
从殿里出来,傅延祈心中却难掩失落,他瞧得出来,不管自己做得多好,与父亲之间,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而且,没有看到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心扑在政事上,一面是想为将来治国打下基础,另一面,也是想,博得她的认同……只是——
“郡王殿下。”候田迎上来,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脸色。
“我没事,”傅延祈摆摆手,“你不必到跟前侍候,让我静静。”
“是,殿下。”
傅延祈进得殿内,反身阖上殿门,一步步走到书桌旁,先两手撑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绕到桌案后,沉身坐下,拿过书册一本本翻看,时而提笔加以批注,他强令自己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然——
……
站在御案前,翻看着奏折,傅沧泓眸色沉凝——傅延祈的能力,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想。
“严思语。”
“微臣在。”
“你,觉得如何?”
“微臣不知,皇上所言是指——”
“当然是郡王殿下的治国之才。”
“郡王殿下才智聪慧,洞察幽微,且无论什么事,皆胸有成竹。”
傅沧泓淡淡地“哦”了一声:“听你这口气,他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
严思语默了默,并不言语。
“你且,退下吧。”
待严思语离去,傅沧泓沉身坐入龙椅,瞑目细思——难道说,自己真错误判断了那个孩子?
而这把龙椅——
他的手指,在腾云龙纹上,轻轻地摩挲着——他并不是个眷恋权势的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把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传位于人,尤其是传位于傅延祈,他就觉得别扭,非常别扭,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xǐυmь.℃òm
倒不是傅延祈不好,也不是忧虑自己失去权势后会如何,只是——该怎么说呢?
“皇上,该用参茶了。”
“搁那儿吧。”傅沧泓仍然没有睁眸。
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龙七。”
“属下在。”
“你在这儿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入。”
“是,皇上。”
安排好一切,傅沧泓方站起身来,徐步下了丹墀,走到屏风后启动机关,闪身没入秘室之中。
夜明珠柔和的光,映出一堵漆黑的石壁,上面空空无物。
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傅沧泓割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入石壁旁边一根青铜灯柱中。
黑色石壁上,渐渐显出一个个金色的字体。
傅沧泓双眸邃黑,屏息不动。
……
永清湖畔,夜璃歌静静地默立着,任从湖面吹来的风,拂动她的裙衫。
隔得不远,傅延祈藏在假山后,静静地看着她。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上,似乎总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隔绝所有人靠近。
“夫人。”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孩子,走到夜璃歌身旁。
“准备好了吗?”
“嗯。”
“你确定,要学?”
“是。”
夜璃歌转过身来,与这男孩子面面相对而立,凝视他许久,方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倘若受不了,可以叫出来。”
木夕澈一言不发,只是满脸坚定。
于是,夜璃歌抬起身来,傅延祈远远瞧去,隐约只瞧见她指尖闪烁的针芒。
木夕澈转过身去,夜璃歌一掌拍落在他的后背上,男孩子的身体立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可他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紧攥,强令自己忍受那噬心之痛。
这是——
“锻心术?”
傅延祈吃了一惊,游历江湖时,他曾经听闻,有些门派的弟子,为了习得上乘功法,不惜以各种方法折磨自己的身体,以强化意志,提纯定力,他一直以为,那是假的,没有想到,居然——
可是母后,她为什么挑中这个男孩子,而不是他呢?
“针刑”进行了半个时辰,夜璃歌方才停手:“这套针法共分七阶,每一阶增长半个时辰,到第七阶时,需要忍受四个时辰的噬心之痛,不过那时,我不会在你身边,一切,得由你自己去完成。”
“夕澈明白。”
“嗯,那你,先回去吧。”
“夕澈告退。”
这个男孩子的一言一行,皆中规中矩,带着安分从时的豁达,似乎无论顺境逆境,他都能处之泰然。
直到木夕澈的身影消失,傅延祈方从假山石后走出,一步步走到夜璃歌面前:“孩儿见过母后。”
“祈儿。”夜璃歌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听说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出色。”
“谢母后夸奖。”傅延祈默了默,终究忍不住道,“母后,孩儿大胆,想问——刚才您是不是,在给那个孩子脱胎换骨,凝神培元?”
夜璃歌先怔了怔,然后才点头道:“是。”
“祈儿不明白,为什么母后……只挑中他?”
“难道,你也想——”
“嗯。”傅延祈重重点头。
夜璃歌捕捉到眸中的那丝不服,什么都没多说,只淡淡道:“你转过身去。”
傅延祈转过身。
“准备好了吗?”
“好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尖锐的痛楚瞬间侵入他的后背,在五脏六腑间扩散开来。
“啊——”傅延祈不由发疯般喊了一声,后背的痛楚继而消失。
“如何?”
冷汗如流水般从傅延祈全身上下各个毛孔里涌出,他浑身抖个不停,许久方才停下。
“还要再继续吗?”
傅延祈面色惨白,转头看着夜璃歌,只觉眼前一片眼花缭乱。
“这世间很多事,在你看来,就像这湖水中的影子一般,清晰可见,但如果,你能静下心去看,方能察觉出其中微异——每个人面临困境时,处理的方式,处理的态度,都会完全地不同,因为这不同,所以造成不一样的结果,也许在你看来,我选择木夕澈,是出于偏袒,但想想看,如果同样的针法施在你身上,结果如何?”
傅延祈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祈儿,你要记住,如果想在这世上立足,就必须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与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纵然强求,也不见得会是你的。”
“祈儿,明白了。”
……
明白了。
真能明白吗?
夜璃歌摇头——世人都以为自己明白,只是事到临头,会发现其实一点都不明白。
纵然明白,也难免不动心。
若是动心,后果难料。
是以,一念起,万念皆起,一念灭,万念皆灭。
就像傅延祈,满心想习练最高的心法,却忽略自己是不是那块材料。
就像木夕澈,宛如深涧里藏着的美玉,越是打磨,越显珍贵。
回到殿里,傅延祈愈是想,愈是懊恼,他思忖了半晌,再次走出寝殿,前往御医院,跟掌院要了一袋子银针,再次折回寝殿,阖拢房门,屏息在里间坐了,先凝聚丹田之气,使之运行五脏六腑,松驰肌肉,然后拈起一根银针,慢慢扎进自己的穴位里。
不一会儿,数十根银针尽皆入体,傅延祈非但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舒适感,在全身上下扩散开来。
约摸半个时辰后,傅延祈方将银针一根根从自己身上拔下,细细放进盒里,他站起身来,正要下榻,胸口忽然一阵血气翻涌,不由张开嘴,哇地喷出口鲜血来。
这——
扶着床柱,他但觉满眼金星乱蹿,额上青筋爆起。
糟糕,难道自己是走火入魔了?
来不及多想,傅延祈跌坐于地,正要运功调息,恰好这时候田推门而入,一见他的模样,顿时吓坏了,赶紧上前将他扶住:“郡,郡王爷?”
“没,没事。”傅延祈摆摆手,“我没事,你,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奴才知道。”候田早已变颜变色,“郡王爷,您这又是何苦?”
“你,你不懂——”傅延祈摆摆手,努力地喘息着,“去,去给我煮碗红参茶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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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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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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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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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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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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