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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9章嫌隙

  拾起地上的石头,一块块往水里扔,看着水花四溅开来,傅延祈仍然无法摆脱心里那种蛛网似的东西。

  蛛网的另一头,缚在另一个人身上,她的喜怒哀乐,痛苦和悲伤,无不牵扯着他。

  要怎么做,才能将你忘记?

  傅延祈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在这宫里,要做什么,才会不被人察觉呢?对了,去静禅院,或许在那里,可以求得解脱,想清楚这一层,傅延祈立即朝静禅院而去。

  静禅院里很安静,古柏吟吟,宝相端严,这样的环境,的确平息了傅延祈内心的焦燥,他盘膝坐下,开始进入冥想,心绪终于慢慢地变得宁静,淡和。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傅延祈才重新睁眼,院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他站起身,慢慢朝外走,可刚刚步出院门,那尘世的烦恼便如影随形而至,他毕竟年纪太小,无论抗拒外界的一切,尤其是,和她相关的一切。

  傅延祈茫然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

  他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其实是准备出宫,可是走着走着,他又出现在了龙赫殿前,远远瞧着那里温暖的灯火,他的呼吸就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走,却走不掉,想逃,却逃不开,他于是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殿下?”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幽幽从旁侧传来。

  “唔?”傅延祈回头。

  “殿下为什么不进去呢?”

  “我……”傅延祈摇摇头,终究是转头,慢慢地走开了。

  小宫女摇摇头,自己进了内殿。

  烛火摇曳,夜璃歌坐在桌边,正与傅沧泓、延珏、延妙用膳。

  “奇怪了,延祈这孩子,怎么还不来?”

  “他啊,大概是在别的地方吃饱了吧。”

  夜璃歌瞅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到底打住,等延珏延妙都退去了,方道:“为什么你对延祈这孩子,总是不冷不热的?”

  “我……”傅沧泓也觉得自己有口难辨,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往往是掩藏不住的,尤其是在最亲最近的人眼里,更是透明得有如一张纸。

  “我只怕,确实很难同他亲热。”傅沧泓坦然道,“因为每每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起过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夜璃歌默然——没有一个人的人生,会是完美的,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完美无缺,可是自他们降生到世上的那一刻起,就存在着种种的缺陷,就像傅沧泓,他本性并不喜欢血腥,不喜欢斗争,不喜欢厮杀,可是他的出身,却决定了他必须要面临那残酷的一切,从而养成冰冷的性格,这种性格让他能够从容有度地应付一切险恶的形势,却相对而言,漠视感情。

  他们两个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是因为他们是同类型的人,一样冷心冷情,熟谙最高级别的生存法则。

  那一瞬间的辨察,有时候,电光火石,却也是千里之遥。

  恐怕,他们父子俩之间的嫌隙,这一辈子,是难以解开了。

  说不定将来,随着傅延祈年龄的增长,这种距离会越拉越大,越拉越大,最后撕裂。

  “那么,你至少表面上,像对待其他孩子一样吧。”

  “我试试。”傅沧泓点头。

  之后几天,傅延祈却再没来过龙赫殿,小侯子报说,他去禁军营里了。

  “本宫知道了。”夜璃歌点点头,“眼下在这宫里,你与郡王殿下,是最亲近的人,你觉得,郡王殿下心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事?”

  小侯子偷眼看看她——郡王心里的事,他如何敢说出来?

  “本宫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小侯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奴才想,奴才想,郡王爷大约,大约,大约……”

  他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浑身抖索大汗淋漓,夜璃歌看他模样可怜,倒也不忍为难他,将衣袖一挥:“下去吧。”

  小侯子重重叩了一个头,起身一溜烟地走了。

  殿里安静下来,夜璃歌令明姑带着所有人等退下,自己来回踱着步,心里却也有几分焦燥——人的感情,有时候确实是极难琢磨的,和傅沧泓对傅延祈的冷淡全然不同,她却是发自内心地欣赏傅延祈,觉得他是几个孩子当中,最堪造就之材。

  至于他是不是自己生的,她向来不怎么介意。

  这大概,是夜璃歌与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从来不会受自己感情驱使。

  因为她明白,要想担起整个天下,非一般俗男子能够。

  所以,她想培养傅延祈,成为下一代储君,不过,从傅沧泓的角度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且,皇帝与储君,是一对极难处理的关系,如果储君势太大,必定威胁君位,如果储君势太小,皇帝一旦有事,储君的地位便岌岌可危,要如何,才能在这中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呢?

  但这个问题,眼下还不是问题,更重要的问题是,他们父子俩之间,已经隐隐有了矛盾,而这矛盾要如何化解呢?

  左思右想了许久,夜璃歌重新坐下:“明姑。”

  “奴婢在。”

  “你且去云见殿看着,什么时候,郡王爷回来了,请他来龙赫殿。”

  “是。”

  待明姑离去,夜璃歌方才走到桌边,伸手拈起颗棋子,轻轻地放在枰上。

  直到天色擦黑,才听珠帘一阵碎响,傅延祈长身而进。

  “祈儿。”夜璃歌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欣喜。

  “参见母后。”傅延祈把脸庞压得极低。

  “你这是怎么了?”夜璃歌奇怪地看着他,“自打回宫之后,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傅延祈垂着头,不愿说话。

  夜璃歌深吸一口气——也罢,原本叫他来,也不是为了聊家常。

  “祈儿,你天资聪慧,堪为帝王之才,本宫不希望,你因为旁的事分心,况且,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需要学习很多的东西。”

  “祈儿明白,祈儿会……努力的,祈儿不会让母后失望。”

  “好。”夜璃歌点点头,“桌案上有几本我新近编撰的书册,你且拿去,好好看看吧。”

  “谢母后。”

  傅延祈说完,似长长地松了口气,抬步走向桌案,俯身拿起那些书册,转身朝殿外走去。

  “祈儿。”

  “嗯?”

  “你心里,怨恨你的父皇吗?”

  傅延祈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傅延祈忽然重重一声冷哼,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瞧向夜璃歌,黑色邃眸中掠过丝冷光,“母后,你觉得父皇他,有把我看成他的亲生孩子吗?”

  “你说什么?”

  傅延祈重新走回桌边,放下书册:“很多话,祈儿一直想说,却……”

  “你说吧,我听着。”

  “我知道,父皇不喜欢母亲,觉得当年的事,对不起你,这我可以理解,就算父皇对我冷淡,我也可以……不计较,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夜璃歌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觉得自己就要触到问题的关键。

  “可是——”傅延祈刚要说什么,后面却传来一声震喝,“祈儿!”

  傅延祈脸上的肌肉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萎顿了,似乎瞬间又变成那个,唯唯诺诺的孩子,连书册都没拿,掉头便走。

  “沧泓。”夜璃歌不解地挑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当面对她的时候,傅沧泓的表情却变得柔和:“没,没什么。”

  夜璃歌心中略一思忖,已然明白——“你,你难道背着我,对祈儿做了什么吗?”

  “你多想了。”傅沧泓立即矢口否认。

  “沧泓!”夜璃歌冲动了(她可是难得地冲动一次),她近前一把抓住傅沧泓的手,有些没来由地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儿子!你不能一错再错!”

  傅沧泓的面色瞬间冰冷,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薄笑:“那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

  夜璃歌呼吸一滞,脑海里不由闪过当初,自己浑身鲜血,跳下悬崖的那一幕——原本以为,过去的那些事,可以统统忘记,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能吗?

  可能吗?

  可能吗?

  当初,只是为了要娶她,他什么事没有做过?百万大军兵临城下,那样的咄咄逼人,血溅千里,这个男人的心狠手辣,她不是没有领教过。

  他能冷酷到什么模样,她也是亲眼所见。

  “你怎么了?”很明显地,傅沧泓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眸光瞬间冰凉,“你在怀疑我?”

  夜璃歌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不这样了。

  “好。”傅沧泓终究松开她的手,“你怀疑我,你因为……他而怀疑我,夜璃歌,你听着,我再告诉你一次,傅延祈是我的儿子,没错,可是他,绝不像你看起来的那样‘志在天下’,怕只怕你养虎为患,将来难以收场!”

  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可是,这个庞大的帝国也需要一只老虎,不是吗?”夜璃歌迅速作出反击。

  “沧泓,你是一国之君,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在家与国之间,如何抉择,没错,珏儿是我们俩的骨肉,可是你也看到了,他禀性柔弱,将来无法承担一国之君的重责大任!可祈儿不同,他虽然个性有所缺失,可是至少,他意志坚韧,这是一国之君不可或缺的!”

  “我说不过你!”傅沧泓转开头去,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道,“或许,我们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孩子呢?”

  “什么?”夜璃歌摸摸自己的小腹,“你还想再生?”

  “难道不可以吗?”

  “我不明白,不明白储君,为什么一定得是我们俩的孩子?”

  “因为——”

  “因为?”夜璃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事情不是如此简单。

  傅沧泓的心机何等深沉,她怎么就——

  “你跟我来。”傅沧泓再没有多言语,只是拉起她的手,进入内帏。

  殿门外,傅延祈静静地站立着,殿中两人的争论,一字一句,皆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浑身的血,阵阵冰凉。

  他知道。

  他从小就知道。

  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只要他们稍有动作,自己那小小的世界就会彻底颠覆。

  自保,求存,乃是每个人天生的本能,即使他(她)在面对亲情、爱情、友情、道义……这些事的选择之前,想的也是先保护自己,所以这世间的争斗,才永无休止。

  也许,这个孩子对于夜璃歌,确乎有一种眷恋,可当他面临生死一线的瞬间,也会动摇。

  父皇……应该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和自己息息相关,现在,自己该怎么办?是“坐以待毙”?还是“利用”夜璃歌对他的爱?

  傅延祈的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丝丝慌乱。

  但是他很快,又镇定下来,毕竟,在这世上他无所牵挂,生,或者死,也不再重要。

  一个没有人在乎,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活不活着,有什么关系呢?

  他默默地回到偏殿,关上殿门,走到床榻边,连衣服鞋袜都没脱,便扑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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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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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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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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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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