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等于没说。
走出蔡府时,周立不禁在心中抱怨了一句。
他确实想着,从蔡明捷这里讨一些为官之道,只是,他看得出来,这位老师子曰诗云大道理跟他讲了许多,终究于“现实”无半点益处。
看样子,他还是得靠自个儿,只有靠自个儿,才能在这京中立稳脚根。
眼下皇帝“卧病”,整个朝局完全由严思语把控,若想在此际晋身,得到严思语的认可,乃是上上之策,只是,严思语为来向来清廉,与其他同僚素来只有公事公办,毫无私交,自己就是想入其门,也不得其法。
思来想去,周立并无良谋,心中苦闷,于是便去珍味斋,随意叫了两个菜,并一壶酒,慢慢地喝着,酒楼里的人着实不少,但认真看去,不过一些寻常市井,并无出奇处。
周立更觉无聊,正想着结帐离开,却听旁边两人交谈。
“曹兄,你也是来这京里寻门路的?”
“是啊,男儿大丈夫,既学济世之途,焉能乞老于林下。”
“曹兄话虽有理,但京师繁华,却需货殖,方能通神。”
“陆兄,你这话可不对——如今天下吏治清明,虽有几个宵小辈,却已无伤大雅,况当今中枢严大人,乃前中枢冯大人之高徒,冯大人的文章人品,海内人人皆知,难道曹兄还信不过?怕只怕你我二人修行太浅,不得入严大人法眼。”
“纵然如此,我倒也甘愿。”
“既如此,咱们俩择个日子,便去拜会这位中枢大人吧。”
“嗯。”
周立听得这番言论,心里颇不是滋味——或许自己当初,也去投严思语,那倒好了。
及至二人起身出门,周立也会了酒帐,把手拢在袖子里,慢慢地出门而去。
路过雪珑轩时,他却停了下来,抬头朝里边看了看,店老板立即迎出来,满脸笑容地打招呼道:“周爷,多时不见,进来逛逛。”
周立心内一动,便抬步进了店,却见正面墙上,悬着四幅墨色酣畅的画,却是奇山秀水,灵气扑人。琇書蛧
“这是——”
“这啊,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隐于深山峡谷中,闲来无事时所作,周爷要是喜欢,便随意开个价吧。”
“难得,难得。”周立这人虽圆滑,却是个识货之人,略瞧了瞧,便知这画不凡,浑然一体,不显丝毫雕琢意,要多少年功夫,方才能养得成,“三千两银子,给我包起来吧。”
店主吓了一大跳——他只是随意从一名樵夫手中,用五十两银子购得此画,原想着能卖个一千两,也便知足,哪晓得这位爷一出手,便是三千两,真真儿让他始料不及。
他正要开口,周立却摆手止住了他:“‘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向来不是金钱可以估算的,端在‘知己’二字上,万不能轻没了它。”
店主也是头一次于市井之中,听见这样的“奇谈怪论”,先是略略怔愣了下,继而忙活起来,把那四幅画收了,十分小心地卷起,又用丝缎裹了,这才恭恭敬敬地递给周立,礼送出门。
却说周立得了这画儿,心里头却似敞亮了许多——他早闻得严思语精通字画一途,虽不痴迷,倒也深爱,而这画非世俗名家,不显珍贵,若他寻个由儿送去,想来……周立越是想,越是觉得偷着乐,脚步轻快地回转自己府宅。
为了选拔人才,严思语每月十九日,会在城郊的“萃玉苑”举办诗画盛会,诚邀青年俊彦,谈诗论词,也讲经济之道,故此每到这日,萃玉苑人来人往,笑语纷然。
且说十九日一大早,严思语便换了身朴素的便袍,带着秦三元徐步往萃玉苑去,不想半途中间,却遇上一群揎袖舞臂,气势汹汹之人。
“闪一边儿去,都给爷闪一边儿去。”为首的彪形大汉横眉怒眼,气势汹汹。
严思语并不计较,和秦三元避到一旁,偏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走过来,被大汉一把推倒在地。
“老不死的,你怎么走路呢?”
老汉趴在地上,揉着腰哼哼,大汉犹不知足,大声嚷嚷道:“别不知好歹啊,装死啊,你装死吓唬谁啊?”
“怎么回事?”终于,一名身穿华服的公子走上前来,很不耐烦地道。
“少爷,这个老头他,不识好歹。”
“老头?”锦袍男子淡淡地扫了一眼,“哪里来的老头?抬到一边去。”
两名仆役依言上前,正要去抬那老头,一道淡淡的声线传来:“慢着。”
仆役转头看时,却见是一个貌不惊人,穿着寻常衣裳,三十五六年纪的男子,便不以为意,冷然哼了声:“怎么着?”
“大爷上了年纪,只怕走不动路,你们最好还是,找辆舒适的马车,把他送回去吧。”
“你找死啊。”那仆役两只眼睛顿时竖了起来。
布衣男子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双眼,仆役却微微有些发虚,气势也矮了下去,身子往后缩去,锦袍男子本想发作,可是瞅了眼布衣男子,顿时改了主意,吩咐仆役道:“还不,赶快按这位爷说的去做。”
没一会儿,仆役们果然找来辆马车,把老人家给搀了上去。
看客们纷纷散去,布衣男子转头欲走,锦袍公子却抢前两步,拱手相拜:“未知尊驾高姓?”
“姓严。”布衣男子倒也不拿大,平静而从容地答了一个字,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单留下锦袍公子,怔怔地站在那里。
严?
这京城里,有哪户高官显爵,是姓严的吗?
严?
锦袍公子从怀中摸出本册子,打开来看到第一个名字,赫然是:
严思语。
当朝中枢。
他浑身的血液,蓦然冰凉。
这才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
“大人。”
“大人。”
守在园门边的侍从略一躬腰,候着严思语走了进去。
虽然如今位高权重,但严思语的性子,却和从前一样,并无甚更改,甚至显得更加地谦和冲淡,倘若不知他身份的人见了,还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上了小船,慢慢驶向湖中心的小亭,弃舟登岸,里面香茶、僮仆、座椅,无一不备。
严思语怡然落座,对旁边的侍从道:“可以开始了。”
侍从随即走到亭外,大声宣布道:“开始!”
继而,凉亭旁边的两根竹竿上,悬出考题——或诗或赋,令士子们当场做来,有拔得头筹者,便可入凉亭与严思语会晤。
这样的方式,抑郁让京中权贵没有任何操作的可能,也使得严思语的名声更是响彻大江南北,无数的人慕名而来,也在此找到了他们向往已久的灵源圣地。
严思语,用他独特的考核方式,简拔合格的人材,再将其安置到合适的位置上。
第一题罢,仆役们收上来答卷,严思语一张张检看着那些或词藻华丽,或气势恢宏的答卷,唇角不禁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不错,确实不错。
很快,亭前竹竿上悬出前三名的答卷,并人名——这也是严思语的匠心独到之处,他知依此方式简拔出人材,众人或有不服,但服与不服,公道自在人心,没有人,能把一个人才真正地埋没。
果然,只是瞬间之后,场外的议论声便平静了。
第二题,第三题,皆是如此。
最终获得入围资格的,一共有十名士子。
严思语让仆役乘舟登岸,将十名士子一一接过来。
这一关是面阅。
士子们或有玉树临风,或有相貌普通,或有肥头大耳,或有嘴歪眼斜者,并不影响其前途。
严思语会将每个人的特点、长处、品性一一登录在册,再让他们回各自歇宿的客栈等候消息。
只是让他微微意外的是,周立和那锦袍公子,居然也在列。
当严思语看着身穿常服,走进亭中的周立时,不由略略怔了怔。
“学生名唤贾浩。”周立竟执弟子礼斯见,严思语略怔了怔,便示意道,“请入座。”
他照旧以策论考之,而周立居然对答如流——这显然更出乎严思语意外。
至始至终,周立的表现完美之至,未露丝毫破绽,他的才识和见解,远远走出严思语的意料——难道,从前是他错看他了?
“嗯。”严思语最后满意地点点头,“贾浩,未知你想谋求何职呢?”
“学生……”周立迟疑了小片刻,才道,“学生别无他意,只有一愿——学生,也想有一番作为。”
“作为?”严思语正了正衣衫,“文官职司本位,对手上每件事善其始,亦能善其终,便是最好的作为。”
“学生领谕,谢先生指教。”
周立说完,退回原位,捧出一个长长的匣子,复折回座前:“学生初次叩见先生,特以书画四轴,聊表心意。”
严思语微微一愣,本想拒绝,但看周立态度诚恳,并无可指责处,于是接过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匣盖,自里面拿出卷轴,铺在桌上展开,只看了头一幅,双眼便随之一亮,不禁拍桌赞道:“妙,果然是妙!”
“老师要是喜欢,便存放在老师处,细细玩赏吧。”
“好。”严思语点点头,裹起画轴,重新放回匣子里,周立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轻轻落到实处,退了出去。
再则,就是那白衣公子,见到严思语,未免有些拘谨,严思语确实不喜他态度轻浮,举止炮燥,故此面上便淡淡的,白衣公子也自觉讪然,只略坐了坐,便退了出去。
严思语将今日挑选出来的人才一一作了详细的登录,整理成册,看着这些成果,他也觉得十分地开心,不由站起身来,走到轩窗边,看着外面青山秀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倘若能使天下海晏河清,他严思语自可退隐林下,逐情于山水之间是也。
夕阳渐渐西沉,整个萃玉苑的景色可以用如诗如歌四个字来形容,士子们三五成群,或放声吟诗,或相邀游湖,或品酒或论禅,使得山水人文,相得益彰。
人生能得一番盛景,一生无憾矣。
眼瞅着天光渐尽,严思语方才乘船离开凉亭,仍然是慢步穿过市井,往自己的宅院而去。
……
“皇后娘娘,中枢严大人叩见。”
“传。”夜璃歌坐在凤椅上,声音极淡。
姣杏儿打起帘子,严思语走进,躬身而立,并不敢旁视。
“你有何事要奏?”
“齐禀娘娘,微臣最近简选了一批人材,想外放至各州各郡,还请娘娘裁夺。”
夜璃歌点点头:“且呈上来。”
严思语递上奏折,夜璃歌打开来,仔细审阅,复颔首:“这样很妥当,你且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谢娘娘隆恩。”
“曹仁,赐座。”
曹仁随即搬了个春凳,放在严思语身后,严思语赶紧谢恩,斜签着身子坐了。
“外朝有你,本宫甚是放心,只要你禀承初衷,尽力于国事,本宫和皇上,自不会亏待你。”
“能追随皇上和娘娘,实乃微臣之幸,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夜璃歌点点头,“这样很好。”
接下来再无他文,严思语便起身退出。
自来一国之兴盛,不单要有圣明的君主,更要有简练能干之良臣,傅沧泓统御得法,夜璃歌暗中操控,再加上一干重臣,使得整个天下稳若泰山。
稳若泰山。
端起茶盏,夜璃歌慢慢啜完杯中香茶,方才轻轻地将杯子搁在旁边。
接下来,她是该抽出时间,好好治理傅沧泓的“中风”了。
起身步入内帏,见男人依旧好好地躺着,夜璃歌走过去,抬手试了试他的脉,平和,健劲,已无大碍。
仔细思虑半晌,她复又起身,进了秘阁。
“龙七。”
“属下在。”
“五天,五天时间里,你需要看好整个龙极殿,任何人不得靠近,明白吗?”
“是。”
出秘阁回到寝殿里,夜璃歌盘膝开始运功调息,不一会儿额上便烟雾缭绕,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到她深觉体内四肢百骸俱已打通,方才收功。
“姣杏儿。”
“奴婢在。”
“去御厨房取一壶参汤来,另外,五日之内,任何人不能出入大殿,违谕者,杀无赦。”
“是,娘娘。”
姣杏儿领命而去,不多会儿,提着食屉返回,夜璃歌接过食屉,随即合上殿门。
打开看时,食屉里不仅有参汤,还有几碟精致的干果,但她并没有心思细看,把食物一样样摆好,并列在桌上,然后退开。
将银针从粗到细一字排开,用特制的草药消过毒,夜璃歌方走到床边坐下:“沧泓,沧泓。”
傅沧泓微微睁开双眸,定定瞧着她。
“沧泓,你相信我吗?”
“嗯。”傅沧泓点头。
“我需要知道,你的病根到底在哪里,这会有点痛,你能忍耐吗?”
“嗯。”傅沧泓这才点头。
夜璃歌方才药囊里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递到他唇边:“张嘴。”
喂傅沧泓服下药丸,她方才伸指,快速封住他几处大穴,然后拈起最长的一根银针,缓缓地,缓缓地插入傅沧泓的小腹……
(本章完)
Ps:书友们,我是自由精灵,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情覆山河·血色凉歌更新,第五百二十七章:真人不露相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