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珍楼。
位于整个宏都最繁华的地带,车马喧喧,客似云来。
一辆马车在楼前停下,侍从掀起车帘,里面走出一对气度不凡的男女。
“二位,里边请。”店小二立即热情洋溢地迎上前来。
进得大厅,直上二楼,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二立即呈上菜单。
“照你们店里的山珍谱,上一桌菜来,再来两坛状元红。”
“是,客官。”小二脆脆地答应着,退了下去。
片刻功夫后,菜肴流水价般呈上来。
“客官,这都是厨下才做的,两位请好好品尝品尝吧。”小二脸上满是殷勤笑意。
男子拿起象牙筷,拈起一筷送进唇中,略尝了尝,脸上浮起笑容:“不错。”
“多谢客官称赞。”小二躬身行了个礼,转头离去。
“璃歌,你尝尝看。”
夜璃歌也试了几筷,但觉唇齿噙香,确实异常美味,不觉胃口大开,又多吃了些。
“砰——”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遽响。
“你别动。”傅沧泓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俯身朝下看去,却见一个男子横着从窗户里飞出,跌落于地。
他复折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嗓子:“小二!小二!”
小二很快奔上楼来:“客官,什么事?”
“楼下是怎么回事?”傅沧泓的脸色很难看。
“呃……”小二面现难色,支吾了半天才道,“是京城里两个帮派火拼。”
“帮派?什么帮什么派?”
“红帮和铁头帮。”
“他们为什么火拼?”
“好像,是为了保护银的事。”
“保护银?”傅沧泓越听,越是觉得稀奇,“什么保护银?”
小二顿时不言语了,且目光躲闪,很明显,是心中有所戒惧。
“你且仔细说来。”傅沧泓从袖里摸出锭银子,放到他手里,小二见了银子,胆气自然粗壮起来:“其实,京中这两派复杂的斗争由来已久,都是为了多收些保护银,凡城中每户商铺,以及做生意买卖的,都要向他们交纳保护银,天长日久,商户们积怨颇深,还有人迁往郊区,红帮和铁头帮,偶尔收保护银的时候会撞在一起,自然免不了争斗。”
“是这样。”傅沧泓心头雪亮,略一摆手,让小二退下,自己回到桌边,看着那满桌子菜,忽然就没了胃口。
“觉得心里不舒服?”夜璃歌一语中的。
“嗯。”傅沧泓点头,端过酒杯来喝了一口,“想不到,宏都城中,竟然有这样的事。”
“你打算插手?”
傅沧泓唇边浮起丝冷笑:“倘若他们没闹出事来,我自然管不着,可他们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你说,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行,”夜璃歌点头,“那我给你个建议——像这种地头蛇,背后一定有官府衙门的人撑腰,否则断不敢在地方上如此胡作非为,你最好是找京察司的官员细询,或者,是吏部的人。”
“奇怪呀。”傅沧泓想了想,却道,“京中有这样的事,冯翊怎么会不知道?”
“他毕竟上了年纪,再则事多,一时照管不到,也是有的。”
傅沧泓便再没有言语。
待吃过饭,两人便结帐出了酒楼,本欲返回皇宫,哪晓得马车才刚行出一里地,前面拐弯处忽然传来一阵泼天喊地的哭声:“抢,让你们抢,这屋里还有什么,都统统抢去吧……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把马车靠过去。”
傅沧泓低沉着嗓音吩咐。
侍从依言,将马车停在拐弯处,傅沧泓让夜璃歌在马车里呆着,自己揭开帘子下车,却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正抱着只簸箕,趴在地上号哭着,旁边有些人进进出出,正把柜子盆碗之类的东西从她屋里搬出。
傅沧泓利目一扫,视线最后落在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上,当即走过去,站到他身边,状似随意地道:“嗳,这怎么回事?”
“唉,造孽啊,造孽啊,”中年男子不住摇头,“她男人前些年得痨病死了,因其无子,娘家又不肯要,故此,夫家家族里的人,想收了她家的房子,无奈这女人脾气倒是硬,天天守着丈夫的灵位,死活也不肯挪,家族里的人因此邀了红帮的人,上门找麻烦……”
傅沧泓眸色冷了下去,细想了想,复折回马车边,隔着帘子对夜璃歌低语几句,夜璃歌掀帘下车,目不斜视,走到那女子跟前,伸手将她扶起:“大嫂,你且不要惊乱,何不上衙门告他们去?”
那女子满脸泪光,双目红肿,头发散乱,不停地用手抹着脸颊:“告?怎么告?他们说我男人死了,这房子是族里的,就该收回去……这天下虽大,却没有我妇道人家可以讲理的地方。”
“既这么着,”夜璃歌沉吟,“我家倒有几间空房子,大嫂不如搬过去住吧。”
别说那妇人,纵然边上的人,也觉得惊讶极了,不由齐齐看向夜璃歌——他们在这世上活了如许多年,尚不知世间竟有如此异事。
妇人停止哭泣,转头定定地看着夜璃歌:“你说什么?”
“不就一间房子吗?”夜璃歌的容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此处不容你,自可往别处去,难道天下之大,还容不下你一介女子?”
妇人呆呆地愣住,好半晌才道:“可,可这是我丈夫的房子,他,他的灵位,还在——”
“放心吧,”夜璃歌轻轻握住她的手,“天理昭昭,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天理?”妇人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真,真有天理吗?”
“有的。”夜璃歌还是那么沉静,通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一定有天理的。”
“谢,谢谢。”妇人言罢,侧身行了个礼,“请夫人等等,奴家进去取了丈夫的灵位,就跟夫人,跟夫人走。”
边上人众一个个呆若木鸡,看着那妇人抱出灵位,跟着夜璃歌去了,方有人言道:“王嫂子这可是交了好运了。”
“是啊,遇上好心人了。”
“看来,这天子脚下,果然与别处不同啊。”
进得马车,妇人看着华丽的陈设,很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便安静下来。
马车在一座普通的小院子外停下,夜璃歌掀帘下车,唤出妇人:“你看,暂时寄居于此处,可好?”
妇人曲膝跪下,朝着夜璃歌重重叩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家只要求个落脚之处,便是上苍对奴家最大的眷顾。”
“既如此,你便在此处呆着,衙门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看着妇人进了门,夜璃歌方才转身,回到马车上。
马车再次启行,傅沧泓和夜璃歌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
“你,”傅沧泓一只手攥着袍摆,“你一定很失望吧?”
“嗯?”
“宏都竟然有这样的事……”
“不是失望,”夜璃歌转头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沧泓,你也知道,我多年行走江湖,见过很多很多的事,知道凡有人在的地方,总是泥沙混杂,这也不能怪你……”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沉默。
她并不想欺骗他,更不想欺骗自己,今日发生的事,确实令她十分地不开心,尤其是那妇人带泪的双眼,更是让她……
“我会处理好的。”傅沧泓沉声道,接着不禁懊恼自己——明明是出来散心的,结果却惹了一肚子闲气。
次日清晨,早朝过后,傅沧泓便将吏部尚书卢新唤入御书房。
卢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而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你可知道,京城中红帮和铁头帮相争之事?他们向商户收取保护银,而且还,还搅扰百姓,肆意滋事,难道这些,你就一点不知?”
卢新“扑通”跪倒在地:“微臣,微臣往日确有耳闻……”
“既有耳闻,为何不理?”
“微臣,微臣……”卢新语塞,额上微见汗意。
傅沧泓稍稍和缓语气:“你且暗中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不要声张,朕怀疑京官中必然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要把这些人揪出来,一网打尽,使乾清坤朗,百姓安定,你,听清楚了吗?”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卢新连连叩头,起身离去。
傅沧泓手扶御案,默立了片刻,才重新坐回椅中。
看来,自己是在这宫里呆得太久,于外面的天地,竟然会一无所知……不对,怎么会一无所知呢?
“火狼。”
“卑职在。”
“你分布于各地的暗线,难道就没有消息传回吗?”
“消息?”火狼有些愕然,“什么消息?”
“不管什么样的消息,你都该及时通禀于朕。”
火狼沉默,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疏漏了什么地方,但皇帝如此问,肯定有缘故。
“且让卑职,仔细去打探打探。”他只能这样说。
“好。”傅沧泓点头,“朕要给你另外一道旨意。”
“什么?”
“告诉各地的暗线,倘有必要,可以及时亮出腰牌,与当地政府官员取得联系,见机行事。”
“皇上?”
傅沧泓一摆手:“无须多问,还有,你让他们留神地方官员的举动,详录在案。”
“是,皇上。”
火狼去后,傅沧泓陷入沉思——照理说,天下经过他与冯翊多年的精心治理,各个方面都有所改进,只是,像王姓妇人之事,只怕天下间并不少见。
这大概,才是让夜璃歌最不痛快的地方吧。
可是他,也无可奈何。
回到寝殿,见夜璃歌倚在榻上,轻轻摇着摇篮。
傅沧泓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歌儿。”
“嗯?”夜璃歌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你还是觉得不开心吗?”
“没有。”夜璃歌摇头。
“我,我是不是没有做好?”
“没有。”夜璃歌定定地看着他,“你已经是个很出色的帝王了。”
“这话……怎么听着刺耳啊。”
“我知道,你很努力,很努力,只是有些事,不能急,也急不得。”
“是吗?”傅沧泓转头,看着摇篮里的妙儿。
“不过沧泓,你想想看,倘若是咱们的妙儿,落得像王大嫂那样的境地……”
“谁敢?”傅沧泓的双眼顿时竖了起来。
夜璃歌拿过他的手,握在掌中,一字一句地道:“记住,你是帝王,所以,你该有一颗仁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多设身处地地为你的臣民们想想,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朕,明白了。朕会努力。”
“嗯。”夜璃歌的唇角边,微微漾起几丝笑漪。
“歌儿。”傅沧泓眸中满含深情,“我……”
“你什么都不必说。”夜璃歌摆摆手,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扯痛,“凡事只要尽力就好,不可强求。”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小妙儿忽然哭起来,夜璃歌只好撇开傅沧泓,俯身将小妙儿抱起,不停地哄逗着。
“歌儿,你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提高天下女子的地位呢?”
夜璃歌忽然笑了。
他能想到这一层,真是太难得了。
“这个是两方面的,一个是加强对妇女的教育,另一个,则要赋予她们相应的社会地位,使她们能够合理合法地,从社会上赚取足够的钱财,养活她们自己。”
“你的说法可真是新奇,”傅沧泓含笑看着她,“朕以前可从来都没有听过,连那些朝廷重臣,也不曾跟朕说这个。”
“朝廷重臣自然不会说这个,他们都是大男人么……可是沧泓,你自己想过没有,如果天下女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她们不但能帮助夫君更好地治国安邦,同时,也能更好地教育下一代,接受教育,出外做工,不应该单单只是男人的权利。”
“这些话,”傅沧泓定定地看着她,“你应该思量了很久吧?”
“是。”夜璃歌也不想隐瞒,“我确实思量多日,只是因为时机不成熟,所以没有告诉你。”
“为什么不说呢?”
“我想等你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哦?”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要想改变,也不是一朝两朝。”
“那么你觉得,朕该从哪里着手呢?”
“建立女子私塾,让女人走出家门接受教育,给他们赚取银钱的机会。”
“只怕此令一下,将引起天下男人极大的不满。”
“是啊,”夜璃歌坦言,“你的话一点不假,男人们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对自己的妻子,他们总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听命于他们,不管他们的决断是否正确,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谓夫唱妇随,即如是也。”
傅沧泓默然。
对于她的话,他总是难置可否。
“所以,我只能是建议,至于你是否把这个建议落到实处,我也不知道,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天下女人手中没有刀,否则,不定早起来造你们男人的反了,或许到那个时候,你们男人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Χiυmъ.cοΜ
傅沧泓……
只觉得头上长出几根黑线。
——要是天下女人都像自己的夫人,估计男人们没得混了。
(本章完)
Ps:书友们,我是自由精灵,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情覆山河·血色凉歌更新,第四百九十一章:天理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