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黑。
高高的屋脊上,火狼手执刀剑,与数名黑衣人斗成一团,禁军们手执火把,围在墙下,齐齐仰头观望着。
傅沧泓也不近前,只站在檐下,凝神细瞅着。
“嗖——”一只暗器忽然向他激射而至,傅沧泓抬手将其打落于地,不屑地轻哼了声。
黑衣人陆续被火狼扫落于地,剩下的人瞧着情形不好,打个唿哨隐身遁离。
禁军们立即扑上前,把被俘的黑衣人牢牢捆绑起来,拖到傅沧泓面前。
傅沧泓眼中掠过几丝阴冷的寒光,唇角微微向上挑起。
“皇上,怎么处理?”
“拉出去,杀。”皇帝毫不迟疑地道。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傅沧泓折身走回屋内,却见夜璃歌依然怔怔儿坐在床榻上,遂过去轻声宽慰道:“吓着你了么?”
“你觉得会吗?”
“那就好。”傅沧泓轻轻吁了口气。
“想不到,宫里戒备如此森严,他们居然还有法子混入。”
“苍蝇总是免不了的。”瞧着跳跃的烛火,傅沧泓嗓音低沉。
拿过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夜璃歌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地很想带着你,离开这凡尘俗世,去往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不受任何骚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傅沧泓一字一句地道。
夜璃歌没有说话,只是将前额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聆听着他的心跳声。
外面的世界如何风狂雨暴,其实很多时候,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相信,只要有他在,就会把她保护得很好很好。
“睡吧。”透过薄薄的衣衫,她轻轻吻了他一口。
宫灯熄灭,黑暗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
凉风寂寂。
筝声冽然。
夜璃歌端坐在凉亭中,十指纤纤,勾动琴弦。
“启禀皇后娘娘,冯大人求见。”
“哦?”夜璃歌淡淡挑起眉梢,抬眸望出凉亭,却见冯翊正长身立于御柳树下,一脸恭谨。
“传。”
得到夜璃歌的许可,冯翊趋步近前,在亭外站住,双手合于胸前,朝着夜璃歌深深拜倒:“微臣参见娘娘。”
“平身吧。”
瞧着冯翊站直身子,夜璃歌方才缓声道:“你这个时候来见本宫,不知是何事?”
“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请娘娘赐教。”
“你且说来。”
“皇上发兵欲取天下,到如今耗时耗粮甚巨,却一无所获,微臣想问娘娘,眼下该当如何?”
“你的意思呢?”夜璃歌站起身来,缓步出了殿阁。
有风徐徐吹来,撩起她鬓边碎发,让那美丽的面容显得愈发楚楚动人。
冯翊不由微微失神,随即迅疾低头:“微臣,微臣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好的法子,是以,才——”
“你是不是觉得,皇帝如此草率地决定出兵,是为不智?”
“微臣,不敢妄言。”
“我知道,外朝的臣子们多有非议,不过本宫希望,你能继续支持皇上的决断,一直站在皇上这边。”
“娘娘?”冯翊眼里闪过丝疑惑,“微臣不明白,娘娘难道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你听着冯翊,征伐天下向来不是口头上说说便是,只有做了方才知道。时机也许会成熟,也许永远不会成熟,难道因为不成熟,便不去做了吗?”
冯翊听得一头雾水——他虽然向来自命才高八斗,但在这女人面前,却仍然觉得,不管自己长了多少个脑袋,似乎都不够用。
但却莫明其妙地相信她。
不管这女人说的话是对是错,她的身上,始终有一股奇异的蛊惑力量,不知道是来自哪里。
“你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内的事即可,其他的,该问的便问,不该问的,只装在心里吧。”夜璃歌言罢,眸中已添了几许冷色,“可听清楚了?”
“微臣听清了。”冯翊再次深深施礼,然后转头退出。
踩着碎石甬道,夜璃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几名宫侍垂手立于远处,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近前。
眼见着日色升上中天,夜璃歌方回到寝殿中,却见傅沧泓正倚在凉榻上,一手支撑着下颔,似在深思什么。
夜璃歌也不去搅他,自向铜盆里沐了手,傅沧泓听见响动,方才坐起身来:“你回来了?”
“嗯。”夜璃歌点头,“你饿了吧?我且命人传膳。”
“璃歌。”傅沧泓却只瞅着她,双瞳不停转动。
“怎么?”夜璃歌倾前,伸手摸摸他的脸颊。
傅沧泓阖上双眼,忽然张臂抱紧她,好半晌才松开,站起身来。
曹仁领着一众宫侍走进,将菜肴在桌案上一字排开,夫妻俩这才走到桌边相对而坐,乳娘抱来小延祈,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开始用餐。
“我想带延祈去军营里看看。”傅沧泓忽然说。
“军营?”夜璃歌微微一怔,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小延祈却已经兴奋地大叫起来,“好啊好啊!祈儿要去军营!要跟父皇去军营!”
“我想让祈儿长长见识,磨砺一番,免得——”傅沧泓及时闭上嘴,将后面的话给咽回了腹中——免得如何,纵使不说,夜璃歌心中也是雪亮。
“好吧。”她点点头,“不过祈儿年纪尚小,又活泼好动,你一定要看好他。”
“我知道。”傅沧泓点头。
吃罢饭,宫侍为傅延祈换上一身骑马装,父子俩便出了宫门,径往军营的方向而去。
寝殿里安寂下来,只剩下夜璃歌一人,她令人撤了餐桌,焚上一炉佛手柑,自己拿了本书册,卧在榻上,细细观之。
“皇后娘娘果然娴雅。”安阳涪瑜的声音忽然自帘外传来。
夜璃歌缓缓坐起身,示意他道:“你且坐吧。”
安阳涪瑜在她对面坐了,也不等她招呼,提起茶壶来自斟一杯,放到唇边浅浅地饮了,再搁下茶杯,两眼却只灼灼地盯着夜璃歌。
“你怎么?”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皇后娘娘。”
“哦?”
“近日以来,涪瑜细查之,宫中内外一片祥和,可见皇后娘娘果然治国有方,实乃北宏之大幸,天下之大幸。”
夜璃歌面无表情。
“娘娘心胸之广,庙谋之阔,果是天下人所难及,既如此,娘娘为何不取傅沧泓而代之?”
好似晴天里打了个霹雳,夜璃歌浑身一震,安阳涪瑜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似欲喷出火来:“难道涪瑜说错了,还是我看错了?娘娘果真是那起贤妻良母,只愿躲在后宫之中相夫教子,以了此生?”
“你看错了,也想错了。”夜璃歌的神色很是淡然,“我是什么人,轮不到你来质疑,我想做什么,也与你安阳涪瑜无涉。”琇書網
“好,好。”安阳涪瑜沉声低笑,“那我当真要拭目以待了,且看皇后娘娘要如何施妙手,逆转整个乾坤!”
安阳涪瑜言罢,起身而去,夜璃歌仍然静静地坐着,手执玉杯,默然不语。
“璃歌!璃歌!”外面忽然传来两声清亮的呼喊,夜璃歌双瞳一震,随即站起身来,却见阿诺儿披着满身阳光,蹦蹦跳跳飞奔而入,一把将她抱住:“璃歌!我想你!我好想你!”
对她如此热忱的表达,夜璃歌也倍感亲切,抬臂将她拥住,用手揉揉她的脸颊:“阿诺儿,你还是那么漂亮。”
“是吗?”阿诺儿脸蛋红扑扑的,一双黑眸流转着光泽,提起裙幅来,在夜璃歌面前快活地转了个圈。
阿诺儿,你就像掉入凡间的精灵,最好永远生活在一个男子强大的保护中,可以不染这俗世尘埃。
眸光淡淡,掠过阿诺儿的肩膀,与那个男子碰撞在一起。
夜璃歌忽然笑了。
其实,她非常羡慕他们,非常非常地羡慕。
“阿诺儿,我让人在池子里种了五彩莲花,现在正是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是吗?”阿诺儿眼里顿时涨满惊喜,欢呼雀跃着飞奔了出去。
夜璃歌的目光这才落回到北堂暹的身上。
“你很聪明。”
“北堂公子更聪明。”
“好吧,既然如此,我不妨开门见山。”北堂暹说着,走到夜璃歌对面坐下,“倘若在一年之内,傅沧泓不能一统天下,我就会,中止黄金供给。”
“哦。”夜璃歌却似根本不在意——确实没有必要在意,她跟傅沧泓风风雨雨走到今天,生过死过,早已不把世间任何一种磨难放在眼里。
“你可知道,”北堂暹静静地凝睇着她,“我最看不得的,便是你此刻的模样。”
“为什么?”
“让人不舒服——仿佛天下所有的事,你都能看得透,都能辨得明,都能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难道不是?”
“夜璃歌……”北堂暹的声音变得低沉,“其实做女人,还是傻一点的好。”
“就像你的阿诺儿那样?”夜璃歌微微挑起眉头。
“像阿诺儿有什么不好?”
“那么,”夜璃歌直起身子,双眸深邃地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呢?”
北堂暹蓦地怔住,只感觉夜璃歌眼中有一种深邃的东西,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给吸出去。
“罢了,”夜璃歌一摆手,“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其实,你们愿意过怎样的生活,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原不该多问,至于你提出的条件,我已经明白。”
北堂暹却坐着没动,依然用那种犀利的目光瞧着夜璃歌,仿佛要洞穿她的灵魂。
不得不说,这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纵使最爱她的男人傅沧泓,只怕也不能完全把握她的心意。
这样的女人,注定是可怕的。
“夜璃歌,我很高兴,没有和你为敌。”站起身来,北堂暹轻轻撂下一句话。
“璃歌!”阿诺儿忽然旋风般卷进,一把将夜璃歌抱住,“我看到了五彩鱼,好多好漂亮,我好喜欢!”
“那就好。”夜璃歌转头看她,已然收了眼底的锋芒,爱怜地捏捏她的瑶鼻,“只要你开心就好。”
“璃歌?”阿诺奇怪地瞅着她,不明白她眼里为何有一丝浅淡的哀伤,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是不是你的傅沧泓,他,他不宠你了?”
“没有。”夜璃歌赶紧否认,拉着她朝内殿而去,“我最新做了几件裙子,你看看,漂不漂亮。”
前殿里,排下两列御宴,傅沧泓坐在正中,高高地举起杯子:“北堂王爷远道而来,先饮了此杯。”
北堂暹也不逊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傅沧泓拍响手掌,弦歌顿起,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氵朝。
直到明亮的月儿升上中天,宴席方歇,夜璃歌命人服侍北堂暹夫妇洗漱,然后自己搀着醉意微醺的傅沧泓,转回寝殿。
一合上殿门,傅沧泓整个人便清醒了,定定地看着夜璃歌:“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想,你应该猜得到。”
傅沧泓一声冷哼:“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是个小人。”
“不是什么小人,只是人之常情罢了。”夜璃歌说着,走到妆镜前,轻轻抽出凤钗,搁在妆台上。
“枉朕对他一番情义,他居然——”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何苦自寻烦恼?”
“你——”傅沧泓转头,难以置信地瞅着她,“你倒是能忍得了。”
“做什么不能忍?欲成大事……”
“大事!大事!”傅沧泓突如其来地吼叫起来,“你每天就同我讲这些大事,可事实呢?举兵伐天下处处受阻,花费了大量银两,却看不到丝毫成果,夜璃歌,这就是你要我做的大事?”
瞧着这样的他,夜璃歌却突然笑了:“你已经忍了很久了吧?还有什么,统统都说出来。”
傅沧泓却蓦地打住了话头,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门——他这是在做什么?又是在说什么?
“璃歌,对不起,我,我……”
“你什么都不必说。”夜璃歌摆摆手,站起身来,拖着长长的裙裾朝外走,“从前我就告诉过你,欲功成于天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别说北堂暹的发难只是件事小事,纵然……”
她忽地打住了话头——也许吧,诚如北堂暹所说,这女人,有时候还是傻一点地好,还是装作看不见世间那些犀利的矛尖,只躲在男人的臂弯里,且藏一时,是一时。
可以吗?
可以吗?
她可以像历史上那些红颜祸水一样,劝傅沧泓偏安一隅,暂时安享眼前的尊荣富贵,而不去理会潜藏的危机?
可以吗?
可以……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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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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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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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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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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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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