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冷冷。
傅沧泓站在凌霄阁顶,眺望着下方重重飞銮。
忽然觉得无限悲伤。
绵绵密密的,水流花谢般的痛楚,蓦地在心间弥漫开来。
世间至情,那么美好的一切,在这一刻竟变得有似镜花水月。
都是假的吗?
都不值得留恋和期待吗?
他不由得抬臂抱住自己的双肩,冷,好冷,真地好冷。Χiυmъ.cοΜ
眼前金壁辉煌的一切,忽然间都失了颜色。
心,从来没有这般这般地荒凉,像是长满野草。
如果爱,可以说停止就停止,那该多好。
就不会痛,不会难受,不会,什么都不会……
最后一丝天光已然收尽,一身萧索的男子却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深重的夜色,勾勒出淡薄的侧影。
夜,深了。
女子安恬入睡,容颜沉静,唐涔枫依在榻边,就着丝烛火,静静凝视着她。
“沧泓……”精致的眉头皱起,凝刻着深深心事。
唐涔枫微微一怔,然后坐直身子。
她又喃喃了几声,然后静默。
是这样的爱吗?
已经深入骨髓了吗?
纵然你心碎魂消,依然无法忘却吗?
男子的黑眸一点点深了——他其实计划好,就这样带着她,悄无声息地消失,找个地方隐居,从此只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只是——若她不快乐,他亦不会开心。
天亮了。
夜璃歌睁开眼中,舱中却空无一人,她愣了愣,旋即起身,掀帘而出,却见唐涔枫立在栏杆边,身形凄清。
她靠过去,嗓音里带着几许歉意:“你怎么了?”
男子缓缓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昨夜睡得好吗?”
“好,很好啊。”夜璃歌偏偏脑袋,笑得很无辜,“非常好,谢谢你啊。”
“从前的事,你真不记得了?”
“从前?”夜璃歌挑挑眉,“什么从前?”
瞧她的模样不似作假,唐涔枫不由一声叹息,伸手捋起她颊边碎发,细细捋到耳后。
夜璃歌睁着水眸看他,就像个可爱至极的瓷娃娃,惹得唐涔枫心里无限怜惜。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相遇的不是我们?
为什么这世间只有一个你?
夜璃歌。
我不想欺骗你,一点都不想,我想我们的感情干干净净。
因为,我爱你。
我是如此地爱你。
爱到不忍心伤害你。
纵然你离我如此之近,我还是期待你以一颗完整的心,来回应我的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夜璃歌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辗转思索良久,唐涔枫终于艰难地作出一个决定——送她回宏都。
就算他真要带走她,也需跟那个男人,当面鼓对面锣地交割清楚。
君子所为。
也许,在凡俗人等看来,这样的君子所为近乎迂腐,可他真实想这么做,而且只有这么做,才会安心。
调转航向,小船朝着来时的水道而去,日暮黄昏时,已然离宏都只两百余里水路。唐涔枫泊了船,命人整治饭菜,细心照顾夜璃歌。
直到夜璃歌睡下,他方才出了船舱,立在甲板上,眺望着两岸的芦苇花海。
“你失心疯了?”一道冷凝的声线忽然从后方传来。
“你来了。”唐涔枫却并不吃惊,缓缓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冷眼。
“你这个蠢驴,傻瓜!”对方看起来十分愤怒,故此不住喝骂,唐涔枫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带着那个女人远远滚蛋;第二,我立即杀了她!”
“好吧。”出乎也邪炙预料,唐涔枫竟没有半丝反抗,而是顺从得让人吃惊,“我这就带她走。”
“别耍花招。”也邪炙满眸阴骛,“要是让我第二次看到你们出现,就不会这样好说话了。”
小船再次改向,不过这次行速却缓慢了许多,唐涔枫令人在船头上放了桌凳,烹煮一壶茶,慢慢地喝。
飘动的雾气里,隐隐现出码头,其上一人披着大氅,迎风而立。
唐涔枫执杯的手停在唇边。
小船缓缓靠过去。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都沉静得不能再沉静。
唐涔枫站起身来,跳上码头:“她就在里边。”
“谢谢。”傅沧泓嗓音低沉,人却一个虎扑,已然跃入船中。
“璃歌!”傅沧泓一把将女子抱住,双唇吻落在她的脸上。
轻咛一声,夜璃歌睁开双眼:“你是谁?”
傅沧泓满眸的惊喜刹那凝固:“你,你……”
“她中了蛊。”唐涔枫的话音幽幽从舱外传来。
“中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蛊术,只为上古也邪一族所有,如果心蛊不除,她永远只能是这副模样,傅沧泓,你还喜欢她吗?”
傅沧泓一声冷笑:“莫说她只是暂时失去心智,哪怕她化成灰烟,我也只喜欢她。”
唐涔枫不恼,却忽然笑了。
夜璃歌,这样的男人你不爱,你还能爱谁呢?
总算他唐涔枫没有看走眼,总算这世间,还有痴情二字在。
他再没有言语,只是伸手在傅沧泓的肩上拍了拍,意味深长,在他迈步走出船舱的那一刻,傅沧泓却突然道:“你很爱她,是吗?”
唐涔枫身形一凝。
“谢谢你,爱她。”
唐涔枫觉得自己心中的那块石头,终究是轻轻地,轻轻地放下了。
可以放下了。
“皇上回宫——”
“皇上回宫——”
皇帝带着他心爱的女人,回到了龙赫殿,宫侍们均纷纷松了口气,但很快却发现,他们的皇后娘娘,和从前不同了。
她不会吵也不会闹,只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尊精致的雕像,傅沧泓每日里倾尽心力照顾她,不嫌其烦。
只是,耽误了不少朝上的事。
如果夜璃歌一直这样安静,那倒省事儿了,可有时候她会闹情绪,对傅沧泓怒眉相对,傅沧泓当然不舍得对她怎样,满腔怒火都出在其他人身上。
“璃歌,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晚间,傅沧泓看着身边的女子,满眸哀伤,夜璃歌却又显得很无辜,拿着个石榴,从里面抠出颗颗水晶似的粒子,塞入唇中。
唉,折腾着吧,反正活着就是要折腾。
……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龚楷的眼里有着明显的不满,“皇上一个月来,对朝政不理不问。”
梁玖和冯翊对视一眼,都没有接话——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头一遭发生。
“若皇帝始终不能下决断,我等也无可奈何,冯大人,您觉得呢?”
冯翊沉吟。
“我等食朝廷俸禄,自该竭力为君分忧,可眼下这情形——”
“眼下这情形如何?”
龚楷也不言语了。
朝廷在冯翊的打理下,一切井井有条,确实并无甚可忧。
龚楷自觉无趣,喃喃几句后走了出去。
倒是梁玖,思虑片刻后老诚地对冯翊道:“可情况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我倒不这样看。”冯翊一面提笔在奏折上落下朱批,一面字字缓顿地道,“其实眼下,金瑞和虞国的实力都还在,并不是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
梁玖心中顿时雪亮,默了瞬方道:“那我先走一步了。”
冯翊“嗯”了声,继续着手上的事,直到殿中安寂下来,方才长长吁出口气——他何尝不忧虑,只是在其他人面前,姑且镇定罢了。
抬头看着屏风上那幅山河图,他沉吟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江山红颜,江山红颜,莫非天下男子,皆逃不脱这样的诅咒么?
七月了。
太阳亮堂堂地挂在当空,夜璃歌手执团扇出了寝宫,在御花园里慢慢走动着,傅沧泓在一旁相伴。
今日她难得安静,眉目恬淡。
“母后。”
傅延祈从假山里钻出来,直冲到她近前,抬手抱住她的双腿,咧开嘴儿笑:“母后你终于回来了。”
“母后?”夜璃歌的神情却很恍惚,似乎对这个称呼觉得很陌生。
“母后?”傅延祈一愕,乌黑眼珠里闪过丝慌乱,“母后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你母后!”夜璃歌眸中冷光掠过,一把将傅延祈推倒于地,从他面前走过,傅延祈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咧咧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确实委屈到了极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起来,哭什么哭。”傅沧泓一声低喝,傅延祈打了个哽,“噌”地跳起,呆立在路边。
傅沧泓本想再教训他一番,可看着他委屈的小模样,又实在不忍,再加上心中记挂着夜璃歌,于是转身追去,单留下傅延祈怔然而立。
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只留下火辣辣的痛,傅延祈只觉心里阵阵难受,随意在湖边坐下,拾起一颗颗石子,扔向湖水之中。
“祈儿。”一个温柔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
“母亲?”傅延祈转头看见纪飞烟,满心的委屈顿时涌上来,扑进她怀中“呜呜”大哭。
“祈儿你怎么了?”纪飞烟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傅延祈哽咽半晌,方才言道,“母后,母后她不喜欢我了。”
“是这样?”纪飞烟微微拧着眉头,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传闻,良久轻叹口气,“你误会你母后了。”
“嗯?”
“你母后只是生了病,你应该更加用心地照料她才是。”
“母后生病了?她生了什么病?”
“母亲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她还是你的母后,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你始终都要把她当成你的母后,明白吗祈儿?”
“祈儿明白了。”解开心结,傅延祈顿时甜甜地笑起来。
“祈儿乖。”瞧着这样懂事的儿子,纪飞烟心中满是暖意,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祈儿,你要记得,自己是一个男子汉,随时随地都该有一颗宽容平和之心,哪怕是受了委屈和误解,也要懂得坚强面对。”
“知道了,母亲。”
“璃歌!”傅沧泓终于追上自己的妻子,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你这又是怎么了?”
“啪——”夜璃歌二话不说,重重一个耳光甩在傅沧泓脸上,然后又朝旁边跳开,几步登上了假山,叉着腰站在上面,“好玩儿!哈哈,真好玩儿!”
傅沧泓心中怒火噌噌噌直往上蹿,不过却很快平息,直到夜璃歌折腾够了,他方才近前,朝她张开双臂,满眼求祈地道:“歌儿,你下来,你下来啊。”
夜璃歌低头看他,眼神忽然变得飘渺,然后抬眸望向空中,再次平举双臂:“我要飞呀,飞呀,飞呀——”
傅沧泓不由屏住了呼吸——她这个动作,实在危险至极。
然而夜璃歌却真飞了起来,像只白鹤般冉冉升起——
“看啊!快看啊!”无数的宫侍从各个殿阁里奔出来,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
“歌儿!你快下来!”傅沧泓立即飞身而起,赶紧追过去。
“哈哈!”夜璃歌的笑声有如串串铜铃,洒向四面八方,人却掠过重重屋脊,朝皇宫外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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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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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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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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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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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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