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赫殿中一派静寂,傅沧泓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了,单剩他们夫妻二人。
“璃歌……”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你,你不生气了?”
“生气?”夜璃歌摇摇头,“我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生气。”
“那你――”
“我只是疲倦了,沧泓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发现,本是怀着泽惠天下的心去做事,到头来,却总被人利用,总被人搞得面目全非,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我……”傅沧泓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似乎一直以来,她看事情的角度,总是与他不同,也更加犀利深刻。
“譬如你、南宫墨、虞琰,”夜璃歌说着,开始在屋中慢慢地踱着步,“南宫墨个性阴狠,如果得掌天下,必定施暴于民,涂毒天下;虞琰确为英明之君,如果天下尽归其手,倒也没什么不妥,但虞琰年事已高,后辈子孙中并无出色者,将来必定有夺位之争,而你,恰值盛年,得掌天下理所当然,即便如此,三世以后如何,也很难说……所以,我也时常在犹豫――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否正确,而带给后世之人的,又是什么。”
“你想得太多了吧?”傅沧泓眼里起了几丝波澜。
“是我想得太多吗?”夜璃歌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你确定,是我想得太多吗?这么些年来,大概你也在怪我,对你过于苛刻吧?自古以来,凡为君为王者,纵情声色耽于享乐数不胜数,而真正能造福于苍生的,又有几个?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傅沧泓?”
在她咄咄的逼视下,傅沧泓忽然失了言语。
“诸如女色之事,我从来不想真与你计较,只是怕你耽误了正事――如今天下未定,胜负难料,若这片大陆上有新的雄主出世,改了既定的运数,也未可知――难道你真的以为,有我在身边,就百分之百能够成功?傅沧泓,你太骄矜了!”
“我?骄矜?”傅沧泓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难道不是?你扪心自问,确实没有半点放纵自己的意思?没有半点奖赏自己的意思?”
“我――”
“当富贵逼人来的时候,往往更考验一个人的意志――贫穷、富贵、疾病、顺境、逆境,权利、美色、财富,其实全是考验,如果不懂得如何面对和掌握,均会被其噬伤。”
夜璃歌语重心长地言道,走到傅沧泓身边,深深地注视着他:“我知道,世间男子,都不愿意多听女人罗嗦,更何况,你是皇帝。”
“不――”傅沧泓赶紧否认,“我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做那些糊涂之事了。”
“并不是这话,沧泓,导引你犯猎的,非外物,而是你的心。”
“我的心?”
“是,作为一个王者,应该随时随地都能控制自己的情感,甚至欲望,俗话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王者和普通人不同,他们必须能运用自如地控制好一切,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否则,便极容易给人以可乘之机。”
“我懂了。”傅沧泓点头,继而又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什么?也许连傅沧泓自己都说不出来,他总觉得,夜璃歌身上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呢?
是那种属于女人的温柔吧,娇滴滴的,小鸟依人,而不是像夜璃歌这般盛气凌人,清冷理智得令人从骨头缝里发寒。
璃歌,我是爱你的男人,可是为什么每每在你面前,我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心思,”夜璃歌淡淡一笑,“不过我的性子,恐怕此一生是难以改变了――也不会改变,你知道,我夜璃歌从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无论落到什么样的境地,所会的,也只是自救而已,如果,如果你需要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做你的皇后,那么――”
“你不要再说了!”傅沧泓猛地打断她的话,“我这一生只有你,只会有你……”
“是吗?”夜璃歌未置可否,“那么,我们休息吧。”
休息吧。
睡吧。
他们都累了。
这世间红尘滚滚,总有那么多困扰人的事,哪怕是帝王之家。
十全十美的人生,从来是没有的。
……
从前线传来的兵报,全是败绩,但傅沧泓却扣住了所有的消息,不让夜璃歌知晓,倒不是他刻意想隐瞒,只是不欲夜璃歌操心罢了。
“皇上。”冯翊的面色很凝重,“国库存银,已消耗殆半……”
不待他把话说完,傅沧泓两眼便瞪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朕,无功而返?”
“微臣,微臣只是觉得,从现在的局势看,执行原来的计划将非常困难,我们似乎,应该采用以退为进的方法……”
“以退为进?又是以退为进?”傅沧泓站起身,在丹墀上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朕听烦了,也听腻了,什么以退为进?都是废话!”
“可是皇上,前线的战局已经陷入困境……”
“朕御驾亲征,不相信拿不下一个杨之奇,还有那个什么,南宫墨!”
冯翊顿时打住了话头。
“朕,决定了,”傅沧泓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次绝对不能退!”
其实,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是有着自己的深思熟虑――一则如果现在后退,只能示弱以人,并且让虞国和金瑞连成一气,到那时,想再图天下,起码要等上好几年,他能等,也可以等,但正如夜璃歌所言,夜长梦多,如果天承大陆上出现新的武装力量,后果如何极难预料,如果他不抓住机会下手,被吞并的,便是他自己。
不能再失败了。
绝对不能再失败了。
冯翊忖度一番,方缓缓地道:“既然如此,那臣,下去与六部尚书再作商议。”
“去吧。”
回到龙赫殿中,见夜璃歌正坐在桌边,教小延祈习练书法,傅沧泓收起满怀心事,近前仔细瞅瞅,唇角浮起淡淡一丝笑:“不错不错,真有长进。”
“父皇。”小延祈抬头瞧见他,异常快活地叫了一声,跳下凳子,向傅沧泓请安,“儿臣叩见父皇。”
“好祈儿。”傅沧泓亲昵地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今天的功课都学完了吗?”
“都学完了。”
“是吗?”
“那,背给父皇听听。”
小延祈点点头,清脆的嗓音响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嗬嗬,”傅沧泓眸中满是笑意,转头看着夜璃歌,“瞧瞧,咱们的祈儿,如今连《礼运大同篇》都会了。”
“确实很不错。”夜璃歌点头,“祈儿既乖巧又懂事,将来一定能做个好皇帝。”
“儿臣谢母后夸奖。”
“好了,出去玩吧。”傅沧泓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看着小延祈一蹦一跳地出了殿门,方起身走到夜璃歌身旁,轻轻地搂住她,“璃歌,真是辛苦你了。”
“祈儿确实聪明,你可以多钦点几位师傅,教他文章学问,治国之道,武艺上也不可荒废……对了,我心中忽然有个想法。”
“什么?”
“不如,送祈儿去翠屏山,凭我师傅的道德文章,定然能给祈儿不少裨益。”
“好,非常好!”不等夜璃歌把话说完,傅沧泓便连连点头。
他答应得如此顺利,反倒引起夜璃歌的猜疑:“嗯?”
“自古道,严师出高徒嘛,咱们宫里这些位师傅,确实比不上原平公,对于你的这个建议,为夫赞同之至。”
“好吧,那这事就算定下来了,沧泓,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我?我……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这些日子,我也正好想歇歇,好好地歇歇。”
夜璃歌说着,从傅沧泓怀中抽出身来,走到竹榻边,侧身躺下。
“唉――”见她当真不问,傅沧泓心中反而惴惴,主动靠过去。
“怎么?”
“我陪你躺躺。”
“这竹榻这么小……你也不嫌腻歪。”夜璃歌伸手推推他。
“咱们夫妻两个,有什么好腻歪的。”傅沧泓偏凑过来,凑唇在她脸上亲亲。
“好啦。”夜璃歌被他缠不过,终于收了惯常的冷色,轻轻偎入他怀中。
傅沧泓捏起她鬓边一缕秀发,慢慢地揉捏着。
殿中一时静寂,只香炉里的烟,在空中缓缓地缭绕着。
直到太阳滑下地平线,两人方才起身,在宫侍的服侍下用了晚膳,傅沧泓提议到外面走走,两人便一起出了龙赫殿,缓缓沿着御道往前走着。
时令已是初夏,很多花儿都开了,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沁人心脾。
傅沧泓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有意找些轻松的话题,与夜璃歌说笑。
俗话说,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但凡往积极处想,就会有奇迹出现。
不是吗?
但前线的战况确乎是越来越不容乐观,傅沧泓的心情也渐渐沉重,只是在夜璃歌面前,他仍旧一星半点都没有带出来。
“火狼。”
“属下在。”
“知道本宫为什么单独把你召到这儿来吗?”Χiυmъ.cοΜ
“属下明白,娘娘一定是为了前线战局之事。”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道来?”
“可是,可是皇上再三交代……”
“是皇上的圣旨重要,还是国家存亡更重要?”
火狼沉默半晌,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到夜璃歌面前:“边线的情况如何,娘娘一看便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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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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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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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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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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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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