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月亮门外,傅沧泓静静地看着那个跑跳来去的孩子。
他的表情那么明亮,穿着簇新的袍子,手里拿着摇铃,五官面容,与他几乎同出一辙。
这就是血缘吗?
奇妙的血缘。
就在他神思恍惚之时,衣角忽然被一只小手扯动,孩子仰起头来,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叔,叔叔……”
叔叔?傅沧泓的眉头不由微微隆起——是谁教他这样叫的?
“叔叔。”小延祈又叫了一声。
“祈儿。”纪飞烟的声音忽然传来,袅袅娜娜穿过丛丛花枝,蓦地看见傅沧泓,顿时怔住,好半晌才近前参拜:“皇上。”
傅沧泓“嗯”了一声,忽然间觉得极不自在,将目光转向别处:“我来看看孩子。”
“祈儿。”纪飞烟半蹲下身子,凝视着傅延祈,“快叫父皇。”
“父——皇——”傅延祈张着小嘴,嗓音清脆而稚嫩。
就是这样的声音,让傅沧泓的心猛然一震,一股热流陡地从心头涌起,直冲向四肢百赅。
“父皇父皇父皇!”小延祈围着他又蹦又跳,叫得更欢了。
傅沧泓俯身将他抱起,亲亲他的脸颊,看着这样的画面,纪飞烟眸中忽然漾起晶莹的泪花,不由低下头去,拭了拭眼角。
很多事情,在当时看来是错,可是待时光流逝,对,或者错,就会渐渐变得模糊。
曾经,他因为与纪飞烟的一段情缘,而深受内心的折磨,然而此时此刻,傅沧泓却不禁觉得有些庆幸,庆幸当时的失误,因而有了傅延祈,看着怀中的稚子,他不禁联想起自己那悲苦的,阴暗的童年,因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地待他。
“你,”转过头来,他看向纪飞烟,“自明日起,搬去东华宫吧。”
纪飞烟却是一怔——东华宫,那是贵妃才有资格配享的地方,她这算是,母凭子贵吗?
若是时光倒流,她或许会很开心,可是今时,她的表现却是那么淡然:“臣妾谢皇上隆恩,皇上若还有眷恋之意,便携祈儿去龙赫殿,为祈儿请聘几位有才学的师傅吧,至于臣妾,愿意就住在这兰心院,还请皇上成全。”
未料她竟会说出这么一番得体的话来,傅沧泓不由一怔,心中细一琢磨,便点头道:“如此也好,朕让曹仁再遣些人来,供你使唤。”
纪飞烟再次俯身叩拜。
傅沧泓这才抱着傅延祈,离开了兰心院。
回到龙赫殿时,见夜璃歌正凭案作画,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像流水一般。
傅沧泓不由一怔——自己背着她做的这个决定,该怎么说呢。
“姨,姨——”未料却是怀中的小延祈先叫起来,扭动着身子想要下地,傅沧泓不得已,只得放他下来,傅延祈挥手舞脚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夜璃歌的大腿,将脸蛋往上蹭,口中嘟哝道:“香,真香——”
“是祈儿啊。”夜璃歌搁下笔,将他抱起来,搁在膝上,“你阿娘还好吗?”
“阿娘很好。”小延祈脆脆地答,一双黑眼珠像葡萄般闪亮,惹得夜璃歌又爱又怜,抱着他连亲了好几下。
傅沧泓心中那丝不安终于消散。
他的璃歌,还是璃歌,不管怎么冷漠,始终不会对弱者下手。
“姨姨,这是什么啊。”小延祈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桌上的画纸上。
“小鸟,还有花儿啊。”
“我也想要小鸟,姨姨能给我小鸟吗?”
“行啊。”夜璃歌点点头,拿笔蘸了颜料,握在小延祈手中,“咱们一起来画。”
接下来的时光安宁而祥和,直到殿外的天色沉黯下来,小延祈才抬手揉揉双眼,打了个呵欠。
“累了?”夜璃歌抱着他站起,“来人,传膳。”
不多会儿,曹仁便领着一干宫人进上膳食,三人围着餐桌用膳,饭罢,自有宫人伺候洗漱,夜璃歌亲自安排了侧厢,看着傅延祈睡熟,方才折身返回寝殿。
傅沧泓还坐在灯下,披着长衫,手里拿着一本书,到底看,或者没看,那就不得而知了。
夜璃歌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说吧。”
“说什么?”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傅沧泓沉默。
“难道,你要隐瞒我吗?”
“我……”
“还是,你想让我主动提出?”
“我想……”一向做任何事都果决干脆的傅沧泓,这一次却久久地踌躇起来。
夜璃歌也不催促他,继续慢悠悠地喝茶。
“我想,先册封延祈为太子。”
“好。”没想到,夜璃歌一口答应。
傅沧泓霍地瞪大双眼:“怎么?你没有意见?”
“没有。”夜璃歌摇头。
反是她这样的坦白,让傅沧泓心中极其难受起来,他说不出来地难受,呆呆地看着这个女人——为什么他觉得,最近越来越揣摸不透她了?
女人面对感情,不都是自私的么?不都是很爱吃醋,很爱使小性子么?为什么他的这个女人,就是那样地与众不同?
夜璃歌淡淡一笑:“这样不好吗?”
傅沧泓揪紧了眉头,心里的感觉很古怪,说不出来。
夜璃歌再道:“难不成,你希望我反对?”
傅沧泓紧绷着一张脸。
“好啦。”夜璃歌拉拉他的手,“北宏有了储君,对各个方面都会有好处,而你,也可以放开手脚,去做更多的事。”
“那——你呢?”傅沧泓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夜璃歌的声音低沉下去,“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言罢,她拨开傅沧泓的手,朝床榻的方向而去,傅沧泓立在原处,呆呆地看着她。
从内心里而言,他更希望她冲他撒娇,而不是这般清冷刚强,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她似乎从来不会撒娇,纵然是在身临绝境之时,也是依靠自己,远远多过于依赖他。ωωω.χΙυΜЬ.Cǒm
是以,很多时候,他都在怀疑,她到底爱不爱他,到底需不需要他,还是她太过完美,以致于让他常常地摸头不知脑。
……
虞国。
元京。
将军府。
“奇哥哥,你在想什么?”虞绯颜斜倚在杨之奇的肩上,语声软哝。
杨之奇含混地应了一声,事实上,他一直在思索,自己上次与傅沧泓对阵,为什么会失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
夜璃歌。
每每一想到这个女人,他就忍不住阵阵焦躁。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无懈可击”的女人呢?权利富贵一切的一切,在她眼里看来,似乎都是空白。
也难怪,世间女子想要的,她全都有了——论地位,她是堂堂北宏帝王最宠爱的女人,论手段权谋心机富贵,这天下间,又有谁会是她的对手?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彻底击溃那个女人的神经呢?
确实,无从下手啊。
“奇哥哥!”虞绯颜极度地不满了,伸手揪了揪他的脸颊。
杨之奇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上,俯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啄——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跟她相处的方式,也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她的欢心。
果然,虞绯颜变乖了,偎在他怀中,就像一只漂亮的小猫。
“将军。”副将蒋成却在这个时候,“不识相”地走了进来。
两人只得站起身来,虞绯颜甚至不禁狠狠瞪了蒋成一眼,蒋成只好不尴不尬地搔了搔后脑勺。
“颜儿,你先回去,我和蒋将军谈些事。”
一谈到正事,杨之奇的神色立即变得公式化。
气恼归气恼,一向任性的虞绯颜,却也懂得,在什么时候,不给男人添麻烦,于是,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杨之奇的脸颊后,她哼着歌儿走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杨之奇方才将双臂环抱于胸前,看着蒋成道:“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自征兵的告示贴出后,已有三万余名男子前来应征,属下不知道将军需要什么样的人,故此前来请示。”
“嗯,”杨之奇微微颔首,“行,我们一起去瞧瞧。”
两人遂出了将军府,赶往东大营,果见营前已经是人山人海,吵得沸反盈天,大都是一些粗壮的汉子,或光着膀子,或袒胸露背,吃力地搬动着辕门前的两只大石墩。
杨之奇并没有近前,而是站在原地,默然地看着。
却说一个大汉近前,俯下身子,双臂环住一个石墩,猛可里发一声喊,那石墩顿时被高高地举了起来,在空中停了片刻后,他放下石墩,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转头朝四周扫了一眼,这才退下。
人群里复走出一个黑瘦的汉子,初见到他的模样,众人均是哄堂大笑,甚至有人出语讥诮道:“瞧你这身板儿,不曾长二两肉,还是回家抱婆娘去吧。”
黑瘦汉子一言不发,只是沉住气走到大石墩前,猛地发一声喊,两掌拍下,十指宛若鹰爪,深深扣入石墩之中,一阵石末儿飞扬而起,众人再定睛看时,那两只大石墩已经被瘦汉子齐齐举起,越过头顶!
人群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出轰然一声叫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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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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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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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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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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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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