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升好了。
安阳涪顼光着膀子,衣服晾在架子上。
“冷吗?”关青雪看看他,变戏法般又拿出件袍子来,披在他肩上。
“你哪来的?”安阳涪顼看看身上的衣衫,眼里满是好奇。
关青雪没有说话,只是笑笑,然后转头专注地继续拨弄着火。
“说说你吧。”安阳涪顼忽然道。
“我?”关青雪放下手中的铁棍,抱住双膝,那眼神一点点冷凉下去,“有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是杀人,杀人,再杀人,只有等你杀得足够多的人,才能——”
“才能怎样?”
“不说这个,”关青雪摇摇头——对于那些血腥的记忆,她也并不想过多提及,“说说你吧,你怎么样?”
“我?”安阳涪顼抓抓头发,“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生活在宫里,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不晓得江湖险恶,所以——”
“不是这个,”关青雪挑挑眉头,“想问你件事儿,能直言相告吗?”
“什么?”安阳涪顼下意识地惊跳了一下。
关青雪却顿住了话头——她虽然是个粗线条的女人,却也清楚,有些事,不该问。
气氛有些尴尬,两人不由一齐转开头。
不多会儿,衣服已经烤干,关青雪抄起来,塞到安阳涪顼手里:“穿上,小心着凉。”
安阳涪顼站起来,将衣服穿好,系上带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冷峭的风,卷着暗黑的云,低呜咆哮。
关青雪站起身,朝远处走去,不多时抱着一块湿嗒嗒软绵绵的物事,重新走回,架在火上开始翻烤。
“这是什么?”安阳涪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海绵。”
“做什么用?”
“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过了小片刻,海绵已经干了,关青雪将火堆移到一旁,把海绵铺到地上,用手拍了拍:“你躺下。”
安阳涪顼侧身躺下,但觉暖暖的热气一阵阵从下面冒起来,弄得身子骨酥酥的,他不由惬意地吸了口气,鼻息间却闻得关青雪身上散发出阵阵奇怪的幽香,身体里不禁蹿起几丝热血来。
“青雪——”
他不由伸手,拉了拉关青雪。
“嗯。”关青雪阖着双眼,模糊地应了声。
“我——”安阳涪顼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他微微撑起身子,朝关青雪看去,视线不禁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凝固住。
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时,关青雪忽然睁开眸子,于是,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两人的思想像是冲破身体,在空中有了某种交集。
“睡吧。”翻过身去,关青雪用背对着安阳涪顼。
海浪轻轻拍击着海岸,发出低低的哗响,关青雪大睁眼眸,凝视着模糊的夜色。
对她而言,这真是一个古怪得不能再古怪的夜晚——每一丝体验都是难以言喻的。
终于,安阳涪顼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关青雪凝神细听良久,悄然起身,朝远处走去。
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地安静安静。
无论如何,跟这个男人的关系,非常之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矜持多久,倘若稍有闪失,后果难料,她倒不是怕自己动情,只是那个男人……
唉,这真是糟乱。
海鸥的鸣声从半空中传来,安阳涪顼睁开眼,但见黛蓝色天幕上,几颗钻石般的星子正不停地闪烁着,他不禁转头,下意识地朝身旁看去。
空的。
他尚有几分睡意的脑子瞬间清醒了,猛然坐起身来,四围寂寂,只有点点海鸥,不住地飞来飞去。
她呢?
就这样走了吗?
悄无声息地走了吗?
他的心里猛然涨满无穷无尽的惊恐,像弹簧一般蹦了起来,开始四下里寻找。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安阳涪顼口中发苦,胸里发闷,整个人失魂落魄。
直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他蓦地回头,却见那女子正提着一串鱼缓步而来,发丝被晨风撩起,显得有些零乱。
“青雪!”他欢叫一声,像捡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奔过去,握起她的手。
看着这样的他,关青雪不由弯起唇角,笑了。
或许,被人依赖的感觉也不错。
他们又在岛上呆了三天,三天之后,关青雪带着安阳涪顼下到海里,泅游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登上了九魔岛。
一上岸,安阳涪顼便被那一座座尖峰突起,异常狰狞的黑石头给震住,心中不由漾起丝丝寒意。
“别怕。”关青雪握了握他的手,带着他朝前走去,安阳涪顼一步不落地跟着她。
站在一块巨大的黑石头前,关青雪伸手一拍,但听得“轰隆”一声响,石壁忽然裂出道门来,安阳涪顼掌心里早濡满汗液,此刻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跟在关青雪身后,一步步走进门中。
很长一条甬道,脚下的滑滑地,仿佛长着许多青苔。
弯弯绕绕行了约一个时辰,一阵寒风骤然袭来,吹得安阳涪顼遍体发冷,他不禁朝关青雪身旁靠了靠。
“嘎嘎嘎嘎——”黑暗里忽然响起一阵笑声,“关青雪,想不到,你也有主动踏上我这九魔岛的一天!”
说话间,阴风荡过,一张白疹疹的面孔蓦然出现,黑洞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关青雪,继而落到安阳涪顼身上:“这是谁?”
关青雪踏前一步,目光冷凉:“不关你事。”
“嗬嗬,关青雪,你好大的口气,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哼!九魔阴姬,你我好歹打交道十余年,我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这天下间,我随处可去得,什么人都杀得!”
“罢了罢了,不就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九魔阴姬一挥衣袖,倒退回椅中,倾身往后一靠,懒懒地伸了个腰,“说吧,你来此做甚?”
“借你的地盘,练兵。”
“你说什么?”九魔阴姬面色顿沉,伸手掏掏耳朵,无比夸张地道,“练兵?你居然要练兵?练兵做什么?帮这小子?”
“我再说一次,不关你事。”
“嘿嘿,要老娘我养活你,和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倒还罢了,倘若再让你练兵——”
不待她把话说完,关青雪已经无比清晰地道:“只要你肯应承,我就替你杀了那个人。”
九魔阴姬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样?”成竹在胸的关青雪,定定地看着她。
“行。”终于,九魔阴姬站起身来,微微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打算动手呢?”
“一切安排妥当,我立即出岛。”
“好,一言为定。”
关青雪这才转过身:“我们走。”
待离开那座阴森诡谲的石殿,转进另一条甬道,安阳涪顼方才发现,原来这座石头山竟然极大,就像一座造型奇特的城堡。
甬道尽头,是一间看起来十分整洁干净的屋子,关青雪推开石门,将安阳涪顼引进屋中,嘱咐道:“你且在这里呆着,我去找些食物来。”
安阳涪顼伸手将她拉住:“你刚刚,答应那个老……女人,去杀人?”
“嗯。”
“杀什么人?”
“这个,你不要多问。”关青雪轻轻撂开他的手。
“我怎么能不多问呢。”安阳涪顼微微着急起来,“青雪,我不想你有危险。”
“你要记住,”关青雪沉下脸,“咱们现在正落魄江湖,不得不暂时寄人篱下,只有等你将来——”
她说着,打住话头。
安阳涪顼心尖尖上忽然一阵发颤。
是啊,落魄江湖,寄人篱下,所以连自己爱的人,都不能保护。
“我能帮你吗?”
关青雪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帮到她呢?他怎么能够帮到她呢?他武艺不精,现在又失去了权利,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先休息休息吧。”关青雪说着,轻轻带上房门。
屋中安静下来,安阳涪顼走到桌边,侧身坐下,看着窗外那古怪的植物开始发呆——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方是尽头,唉,都怪他当初不懂事,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权柄控制在自己手中,以至于落入被动的境地,受人摆布。
想着想着,忽然一阵莫明头晕,安阳涪顼脑袋一偏,竟卧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房门悄无声息地隙开一条缝儿,黑影闪进,飘到安阳涪顼身后,一只枯瘦的手,搭上安阳涪顼的肩膀。
“啪嗒”,一串明亮的唾液,滴落在安阳涪顼的肩头。
把怀中男子翻了个身,枯手在那张清俊的脸上蹂躏小片刻,“嘶啦”一声撕开衣衫,露出洁白如玉的胸脯。
“真是妙啊。”枯涸唇瓣间,传出一声邪荡的笑。
“放下他!”蓦然一声震喝,凌厉剑气,已然逼至黑影后背。
黑影直直地僵凝住,然后慢慢地转过头:“关青雪,你这是做什么?”
“收回你的手!”关青雪眸中冷光疾闪,犀利锋寒。
“难不成,你喜欢上这小子了?关青雪,你可不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了‘无命阁’的规矩!”
“我知道!”关青雪答得毫不迟疑,“此事无须你管!再说一次,放开他,立即滚出去!”
九魔阴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良久,方从鼻中发出声冷哼,意犹未尽地松开安阳涪顼,倏地飘了出去。
直到确定她已经去远,关青雪方才收剑,慢慢走到安阳涪顼面前——这个男人,这个不知江湖险恶为何物的男人,似乎一直在给她添乱,有时候,她真想撂下他扬长而去——仔细想想,他死他活,跟她有什么相干?更何况,就算他们俩之间有什么,最后,也不能在一起啊。m.xiumb.com
“嗯——”安阳涪顼忽然发出声轻喟,缓缓睁开那双乌黑的,像小狐狸一样莹润的眼眸,很是无辜地看了关青雪一眼,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胸膛——这?
他的脸瞬间血红,却只是那样看着关青雪。
关青雪也看着他。
倘若任何一对普通男女,处于这样的境况,都会觉得分外尴尬,可他们却没有,而是一种难言的,说不出来的东西。
关青雪把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罢了,那些肮脏的,残酷的事,还是让他少知道些为妙。
“把衣服穿好。”转过身去,她极其镇定地道。
安阳涪顼站起身,拢好衣襟,系上带子,心里作了个决定——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今天晚上,你睡这儿,我就在外面屋里,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将来到底要怎么样,准备怎么样。”
“嗯。”安阳涪顼顺从地点头。
关青雪这才转过身来,又看了他一眼,本想说什么,却觉得很多余——有些问题,他能想到,便能想到,若不能想到,便一生一世都想不到,或许,也是好的。
倘若他想放弃复国的计划,做一个平凡普通人,她倒也愿意……保护他。
或许他们双方都应该冷静冷静,去做决定。
毕竟,这样的决定,影响到的,会是他们两个人的命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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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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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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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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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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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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