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歌。”他怔怔地看着她,满眸欲言又止。
“很好。”夜璃歌嗓音凉寂,“这样很好,再多的恩怨,一了百了。”
——这是她的声音吗?这是她想说的话吗?夜璃歌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傅沧泓眸中闪过丝受伤——他错了吗?他又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每次在她面前,都是他错?
他很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要么,”夜璃歌斜瞥一眼躺在地上的安阳涪顼,声音更加地冷,“你杀了他,要么,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这儿!”
“那你呢?”
“我不会离开。”夜璃歌垂下眸去,垂在鬓边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抖动着,“我将与炎京共存共亡。”
傅沧泓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眉宇间的神情慢慢变得凄怆:“好,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只能离开——夜璃歌,只希望你记得,这世间有一男人,曾经用他的生命,全心全意地爱过你——”
言罢,傅沧泓抛下照影剑,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却没有看到,那两串从夜璃歌眸落下的晶莹泪水。
风声遏止。
夜璃歌一步步走到安阳涪顼跟前,伸手将他扶起:“都结束了。”
“结束了吗?”安阳涪顼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只觉鼻息间呼吸着的,都是浓郁的悲哀。
“璃歌。”他抬起手,捋了捋她腮边的发,“你不快乐是不是?你想跟他走,是不是?”
夜璃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摇头。
“先让人,把董太后给收敛了吧。”
不用多说,早有孙贵领着一帮宫侍近前,整理好董太后零乱的衣衫,小心翼翼将她抬起,孙贵佝偻着腰,双手捂面,细细碎碎地哭着。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女子的嗓音有些轻飘,“更不会让这里任何人受伤。”
“我也不会。”安阳涪顼的嗓音变得坚定,上身慢慢地挺直。
接下来的时光沉凝而黯淡,两人相携着穿过一座座宫阁,安抚宫侍,重建秩序。
一个漫长而郁凉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清晨,夜璃歌仍旧穿着那身耀眼的喜服,登上炎京城高高的城楼。
立在城垛边俯眸望去,但见大队北宏军整整齐齐地站立着,却个个神情肃然。
望见夜璃歌的身影,士兵间起了阵不小的骚动——很多人只是听说夜璃歌的大名,却从未见过她的真容,此际当着满空朗烈的阳光,但见那女子乌发如云,秋水为眸,脖颈细腻如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不由全看傻了眼。
中央高台上,傅沧泓默然而立,望着那个女人,就像数年以前,炎京城头第一次相遇,就惊艳了时光。
夜璃歌什么都没说,只是伫立了小片刻,然后转头离去。
“皇上。”洪昆打马行至高台下,转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再看看皇帝那痴然的神色,提醒道,“若再不攻城,等璃国各地援军到达,我军将进退两难。”
傅沧泓怅然未闻,此刻他所有的心神都在夜璃歌身上,哪里顾得上其他。
“皇上?”洪昆没奈何,只得提高嗓音。
“不攻。”好半晌才听见傅沧泓的话音,低沉而沙哑。
“皇上?”洪昆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不成,他打算用自己的性命,用这数十万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傅沧泓凄然一笑,神色颓废——若果真死在这儿,或许也算个归宿。
兴许他傅沧泓的一生,就是个笑话,为她而陨的笑话。
洪昆的心不由沉了下去,他实在不希望皇帝为了一个女人丧志如此,可他也清楚,自己绝对没有办法,说动傅沧泓放弃。
该怎么办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傅沧泓的全部心结,都在夜璃歌身上,也只有夜璃歌本人,才能够释解。
可是,若那女人心中果真有他,又怎么会冷淡若此?若那女人心中没有他,此前的一切,又算什么?
不管怎么说,总得找她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思及此处,洪昆心中暗暗地拿定了主意。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空气中的温度渐渐上涨,士兵们脸上现出疲倦之色。
傅沧泓默然从高台上走下,挥手令各队归营,自己进了帅帐,再没有出来。
夜幕降临,星星一颗接一颗在空中亮起,洪昆换上身夜行李,从营帐里闪出,直奔炎京城城楼——白日里他已经探查过,那楼下有一条水渠,只要自己身手够敏捷,完全可以潜进城中去。
章定宫。
夜璃歌一个人立在高高的殿台上,怅望着下方重重宫阙——若是往常,这里必定已经亮起一盏盏宫灯,将一切照得璀华无比,可是此际,却是一片漆黑,显得格外凝重沉郁。
白日里的一切划过她的脑海,如流光浮影。
他的眉眼,他的表情,他的一切一切,那么清晰地镌在她的脑海里,激漾起丝丝缕缕,无边无际的痛。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搞成了这样。
明明如此相爱,为什么却总被辗转时事磋砣?
“夜夫人!”一声低呼,忽然从暗色中传来。
夜璃歌微微一怔,旋即转头看去,但见空荡荡的广场上,不知何时竟多了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嗯?”
“在下洪昆。”男子冲她一抱拳,微微俯下头,“特来向夜夫人讨一句话。”
“话?”夜璃歌抬起右手,放在冰凉的石栏杆上,“什么话?”
“夫人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家皇上?”
夜璃歌沉默,双唇微微蠕动着,就在她准备答话的刹那,一缕劲风忽然从后方袭来,点住她的穴道。
半晌不见回应,洪昆眼中不由闪过丝讶然,正要近前再问,暗器破空,正中他的额心,于是,那一生正直刚毅的男子,轰然倒地,两眼瞪得浑圆,再没有闭上。
僵硬着脖子,夜璃歌慢慢地转过头,对上一张阴骛至极的脸:“你?”
“夜璃歌,”对方桀桀一声低笑,像鬼影儿一般,缓缓地,缓缓地飘到她面前,“还记得朕曾经的警告吗?如果有本事,就一生一世不要分开,否则,朕就算化作厉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是你?”夜璃歌眸色出奇沉静,“竟然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对方一挑冷眉,“应该说,是这天下纷纭间,浮荡的怨气,阻止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天妒地怨,这世间没有完美的情侣,也没有纯粹的感情,可是你们两人,确实完美得天妒人怨,所以夜璃歌,没有人,希望看到你们终成眷侣——”
“没有人吗?”夜璃歌竟然笑了,“原来我和他的感情,竟然这般招人嫉恨?”
“是啊。”鬼影欺前,绕着她的身子转了个圈,“嫁给安阳涪顼吧,嫁给安阳涪顼,是你世俗红尘的结局,至于那个男人,终会随时光埋没入风尘……”
是吗?
原来是这样吗?
就算将彼此的性命与灵魂完全交付,还是难保今世的完满吗?
“如果,我不呢?”
鬼影儿眼珠子一转:“怎么?夜璃歌,你难道还想顽抗下去?”
“忘记告诉你,我夜璃歌今生今世,不信神不信鬼不信命,只信自己,还有,他——”
“你还信他?”
“是,我信他,直到死亡来临。”
“好,好,”鬼影儿冷声低笑,“既然如此,且让我再来拨一拨这命运的轮子——”
夜璃歌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唳声吼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唰”地一声,夜璃歌拔出腰间佩剑,笔直地斩将过去。
鬼影儿裂成两半,旋即合拢,轻悠悠向空中飘去,只撂下串让人脊骨发凉的笑声:“咯咯,咯咯咯——”
……
躺在床上,傅沧泓久久难以成眠。
该怎么办呢?
心爱的女人迟迟不肯理他,该怎么办呢?
是该继续痴缠下去,还是放弃她另寻出路?
还有出路吗?
这段感情从当初一路行来,所经历的风波恶浪数之不尽,如果天涯有尽头,他也应当走到尽头了吧?如果沧海有彼岸,他也该走到彼岸了吧?
可是天涯会有尽头吗?
沧海会有彼岸吗?
他动摇了。
难以避免地动摇了。
烦躁地掀开被子,傅沧泓下了床,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月光很好,涔涔流泻于地,仰头望着空中的月轮,傅沧泓心中忽然漫开无穷无尽的忧伤。
“嗖——”一道人影忽然从不远处的沙枣树后闪过,傅沧泓心中一凛,立即纵身跟上。
人影行进的速度极快,没多时,两人已经远远离开营帐,进入一条狭长的山谷中。
不对!
冷眼瞅着两旁的地形,傅沧泓猛然收住脚步,回头朝后方看去,却见先时进来的谷口已经消失无踪!
呼吸一窒,他强令自己镇定,然后开始仔细地搜索阵口——对方将他诳到这里来,定然是另有所图。
……
天,渐渐地亮了。
一阵震天动的战鼓声,蓦然响起,北宏士兵们纷纷从营帐里冲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坐在马背上的男子。www.xiumb.com
他的手中,举着黄色的令旗,直指向炎京城。
“冲啊!凡冲上炎京城头的士兵,每人赏银五十两!”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于是,所有人都激动了,骑上战马,挥舞着刀枪,朝炎京城攻去。
“皇上!”杜衡飞步闯入德昭宫,“北宏大军开始发动进攻了?”
“什么?”安阳涪顼一夜未睡,眸中满是红色的血丝,唰地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他。
“咳!”杜衡重重一跺脚,“北宏大军来势甚猛,皇上还是赶紧移驾吧。”
“移驾?”安阳涪顼站起身来,一声冷笑,“你告诉朕,能移到哪里去?”
杜衡默然。
就在君臣二人相顾无言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杜衡尚来不及反应,安阳涪顼已经像离箭之弦般冲了出去,但见夜璃歌一身红衣如血,手执长剑,面如霜雪,正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璃歌?”安阳涪顼立在檐下,出声将她叫住。
稀薄阳光中,夜璃歌转过头来,眸澄如水,分分明明,照出安阳涪顼的面容。
“我跟你一起。”步下石阶,安阳涪顼走到她跟前,眉宇间难得地一派沉稳。
“不,”夜璃歌摇摇头,无比清晰地道,“你,留在这里——遣散所有的宫侍,让他们各自逃命去吧。”
安阳涪顼呼吸一窒。
“能活出一个人,是一个人。”抬头看了眼有些黯淡的天空,夜璃歌神色苍凉。
安阳涪顼再没有作声,就那样立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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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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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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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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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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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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