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他吧。”
心中有个声音轻轻说道。
“他在等你。”
抬起手,捂住胸口,夜璃歌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很纯净很明亮的天空。
泪水忽然就无缘无故地流了下来。
她的确太少时候,放任自己的感情,偶尔任由情感的洪水像潮流一般翻滚。
也只有在想起他的时候。
傅沧泓,你,也在想我吗?
会想起我们之间,那难得的,短暂的,美好的时光吗?
会记得当初的誓言吗?
说好了相爱一生一世,却仍然如许多地坎坷。
我在想你。
渺渺云间,像是有个声音突兀地传来——歌儿,我也在想你,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我都在想你。
“驾——”
一骑快马忽然间从后方驰来,从夜璃歌身旁掠过。
“喂!你没长眼睛吗?”马上男子转过头来,眸露狰狞。
夜璃歌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见对方只是个寻常村姑,男子眼中不由闪过丝轻慢,遂扬起鞭子,“哗”地一声向夜璃歌抽来。
另一只手突兀出现在空中,蓦地抓住马鞭。
男子往后用力扯扯,马鞭纹丝不动,脸色不由涨得通红,嘴里唾沫星子乱喷:“你格奶奶的,敢挡老子的驾!”
“嘴巴放干净点!”蓝衣男子一声疾喝,顺势一拉,将男子从马背上拽下,男子跌进泥坑里,啃了满嘴的沙。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必定笑得直打跌,可夜璃歌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立着,冷冷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大嫂,你没事吧?”蓝衣男子不理摔在地上的杂碎,转头对夜璃歌道。
夜璃歌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扫了他一眼,转头便走。
“嗳。”蓝衣男子打马追上前来,热心地道,“你去哪里?我送你。”
夜璃歌再次转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对方有一双,格外清澈,格外明亮的眸子,眉宇之间散发着阳刚的气息。
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她初步做了如此判断。
“宏都。”终于,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男子勒住马缰,翻身跳下来,将缰绳塞到她手里:“上马吧。”
夜璃歌想了想,到底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假作很笨的模样,扶着马鞍慢慢地爬到马背上,男子吹了声口哨,牵着马儿慢慢朝前走去。
“邱大哥。”
“邱大哥。”
一路之上,不断有人向男子打着招呼,男子爽朗地笑着,一一点头回应。
这个男人——
夜璃歌眸中闪过丝异色。
她自出世以来,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是这个男人身上,却有一股子独特的东西,是什么呢?
亲和力。
眼见着到了一座小镇,即有一大片人围上来,喧喧嚷嚷七嘴八舌,男子耐心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真诚的笑。
待众人散去,他方转过头来:“大嫂,累了吧,下马歇歇?”
“好。”夜璃歌扬唇,露出丝微笑。
待她下了马背,蓝衣男子便领着她朝前走去,刚行出数步,一帮子人忽然乌泱泱地围过来,个个揎臂攘袖,为首者满脸凶神恶煞,上前一把扯住蓝衣男子的前襟:“邱白枫,你总算是回来了,欠我的那一千二百两银子呢?”
“银子?什么银子?”邱白枫眉头一挑,一副不认帐的模样。
“我说你这家伙!”为首者拳头一扬,便朝邱白枫脸上招呼过来,“讨打啊你!”
邱白枫毫不含糊,猛然抬手攥住对方的胳膊,双眸骤冷:“不义之财,从哪里来,便该回哪里去,我如此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思悔改,还敢上门挑衅,真以为仗了你娘舅的势,我便不敢打你不成?”
一行说着,两人便在街上摆开了阵势,一时间,围过来不少人,有看西洋镜的,有眸带忧虑的,有撸-着袖子叫好的。
夜璃歌默然站立着,眼角余光却见人群里有个人摸出把刀子来,明晃晃想往邱白枫后背捅,当下双眸一眯,手指一弹,男子手肘一抖,刀子“当”地掉落于地。
闻听声响,邱白枫回头看了一眼,眸中不由闪过丝疑惑,恶霸趁势一拳挥来,打在邱白枫胸上,推得他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镗——镗——镗——”
突然间一阵锣响,接着是皂隶们拖长的嗓音:“行人回避——回避——”
路人们顿时纷纷闪开,但见数十人众,簇拥着一顶官轿,气派异常地走来,在邱白枫面前停下。
官轿落地,轿帘掀起,一大腹便便的男子从内里钻出,两只三角眼朝旁一睃,哼了一声道:“何人闹事?”
“阿舅。”恶霸立即颠颠地迎上去,抬手朝邱白枫一指,“就是这个家伙,欠了我一千二百两银子,不肯归还,还敢当街羞辱我。”
“哦?”那官员眉头朝上扬起,上下打量邱白枫一眼,“他所说的,可是事实?”
“是事实。”邱白枫面不改色。
“既是事实,为何欠债不偿?”
“那钱,我已经全给了义庄,只当是何二给叶家的赔偿。”
“嘿!”官员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两撇小胡子,“本县尚有父母官在,何时轮到你这小民来过问了?”
“天下不平事,天下人管得,既然父母官无用,只好由我邱白枫代劳了。”
人群中轰然一阵叫好。
官员的面皮顿时紫涨起来,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抹圆滑的笑:“罢罢罢,也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而已,权当做了善事,我说何二啊,你以后还是收敛着点,别太张扬了。”
万料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何二两腮鼓胀,想说什么,可是瞅瞅娘舅的脸色,到底是把送到唇边的话给重新咽了下去,抹一把鼻涕,哼哼唧唧地走了。
见没热闹可看,众人纷纷散去。
邱白枫转头,很认真地看了夜璃歌一眼:“大嫂,刚才,是你救了我吧?”
“我哪有那个本事。”夜璃歌摇头否认,邱白枫也不追问,反一拱手道,“是邱某处事不周,带累大嫂了。”
“不用介意,若无别事,奴家就此别过。”
邱白枫想了想,点头:“也好。”
向他道了个万福,夜璃歌转身离去,略走了几步,停住双脚,本欲提醒邱白枫小心,但想了想,还是作罢,继续朝前走,但她并没有行远,拐过街角后,悄悄隐遁下来——如果她看得没错,那个官员分明是怯于舆论,所以在明面儿上放了邱白枫一马,但是他眼底那丝阴狠,却并没有逃过夜璃歌犀利的目光。ωωω.χΙυΜЬ.Cǒm
暮色渐渐地深浓了。
夜璃歌在街边茶铺买了碗茶,假作随意探明邱白枫的住处,溜溜达达走去。
离小院还有一段距离,便见几抹黑影子在墙根儿下闪来闪去,手里都提着家伙。
夜璃歌悄然欺近,抬手几个掌刀,将那些下三滥的家伙全部劈倒在地,然后拔出袖中匕首,在院门上刻了几行字,告诫邱白枫,让他从速离开此地,往别处谋生。
第二日,邱白枫打开院门,陡然间看见外面横着的几条大汉,及门板上的字,不由怔愣良久,脑海里隐约闪过昨日里萍水相逢的那位“大嫂”,却又不敢相信是她。
……
眼见着离宏都越近,夜璃歌心中的感觉却越来越怪异。
想见着他,却又怕见着他,也不知此时的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是在龙赫殿中批奏折,还是在御书房中与众人议事?抑或,是于院中舞剑?
若是骤然见到如此打扮的自己,他能不能认出来呢?
她忽然起了玩心。
抑或者,是另外的心思。
想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试一试他。
混在人堆里,她进了宏都。
街市喧喧,人潮熙熙,叫卖声此起彼伏,五谷杂粮,日用器物,珠玉金银,无一不备,比起傅今铖在位时,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夜璃歌并未停留,直至正宫门外。
两旁的侍卫站得笔直,并没有人留意到,这么一个“穷家妇人”的存在。
要是这样进去,肯定不成,看来,自己得找个法子。
这厢正想着,朱红色的宫门忽然间轧轧作声,缓缓洞开,里面飞速驰出一骑,冽风荡漾,男子乌黑的发丝朝后洒扬开来,淡淡阳光,勾勒出他冷俊的面部轮廓。
夜璃歌呼吸蓦地一滞。
思念忽如潮水般翻涌起伏,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定定地跟随着他。
傅沧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朝她站立的方向,飞快扫了一眼,又调回头去,继续快马驰骋,很快消失在长长御道的尽头。
一丝怅惘从夜璃歌眼底闪过。
认不出来吗?
没了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你就认不出来了吗?
她低下头,踩着一块块整洁的地砖往前走——唇边缓缓浮起丝自嘲的笑——她以为他会不同,原来,他跟世间那些俗常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忽然间很赌气。
觉得自己这一遭是白走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回到市集,冷不丁瞧见一个小摊上有泥娃娃卖,于是顿住。
正看得有些发痴,一只手忽然从旁侧伸手,拿走其中那个女娃娃:“怎么卖?”
“大爷,十个铜子儿。”
“我要了。”男子扔下十个铜钱,忽然转头对上夜璃歌的眼,“这个男娃娃,你要吗?”
刹那间,流动的街景蓦地黯淡。
心田里开出花来,无双灿烂。
她伸出手去,拿起那个男娃娃,紧紧地攥着。
“傻瓜。”他倾身将她拥住,凑唇在她耳边一吻,“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模样,或者沧海桑田过去,都是你。”
几许莹光,染上夜璃歌纤长的羽睫。
……
这是他们度过的,最平淡的一个夜晚,也是最甜蜜的一个夜晚。
没有回宫。
只是城郊一座闲置的庄院。
是谁闲置的,夜璃歌没有去管,只要有明月就好,只要有他就好。
他们喝酒。
两个人放开胆子,像拼命一样地喝,直到满眼里全是乱乱的影子,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舞。
“我醉了。”夜璃歌托着腮,双颊绯红。
“醉了好啊。”傅沧泓伸指在她脸上一弹,“这样粉扑扑的,多可爱。”
夜璃歌给了他一记白眼。
傅沧泓放开酒瓶,张臂将她抱住,头枕在她的肩上,任由一头青丝泻在她的胸前,喃喃道:“璃歌,我以为我是在做梦呢……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抬手轻轻揉着他的脸颊,夜璃歌心中无限酸楚——亲爱的人,让你等得太久了是吧?这条路,太过漫长是吧?
“从此以后,我们俩好好地,行么?”她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低喃道。
傅沧泓没有答话,只是翻了个身,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夜色静谧。
他们都睡着了。
整个世界也睡着了。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外面的世界,所有的喧扰,离他们是那样遥远。
这世间种种幻象流转,富贵荣华如云烟,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彼此而已。
全心全意的彼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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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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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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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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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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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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