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
望见立于梅树下的夜天诤,夜璃歌停住脚步。
几缕风吹来,拂动夜天诤的衣角。
“爹爹。”夜璃歌走过去,垂手而立。
“我的女儿啊。”夜天诤转头,抬手抚了抚她细净如玉的脸颊,眼里流露出惯常的宠溺,再只说了一个“你”字,眸底忽然浮起几点星莹泪光。
是感慨万千吧,深深的感慨万千。
“爹爹。”夜璃歌抬手,攀住他的手臂,将头倚在他肩上,心中也不禁阵阵酸楚。
“你就要嫁人了。”夜天诤嗓音低沉,“爹爹,也没有别的话,只希望你一切平安。”
“嗯。”夜璃歌点头。
“明天,爹爹会踏过宣安大殿的丹陛,亲自把你,交到他手上,从此,你就是皇室的一分子,你的一言一行,将关系着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嗯。”
两人又默默相倚了片刻,夜璃歌把父亲送回房中,自己方作辞出来,回到碧倚楼中。
绮窗寂寂,有银白的月光透进来,像水银一般。
视线扫过房中的一切,心里忽然添了无穷的眷恋感,莲步轻移,至妆台前,纤长指尖扫过洁净桌面——那是?
她的目光,忽然悠悠一颤——
金色的纸面,犀利而遒劲的行书。
夜璃歌,亲启。
心,忽然就嗵嗵狂跳起来,她终究是拆开了那硬硬的封皮:
夜璃歌,你,只能嫁我。
如若不然,我必亲提雄兵百万,踏平璃国。
双眸一紧,攥住帖子,尖锐指甲划破纸面。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掩藏得那么好,他还是知道了吗?
铜镜里乍然多了抹影子,高大的男人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夜璃歌一动不动。
他身上有一股苍凉的气息,让她不想反抗。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后,灼热依旧。
罢了。
夜璃歌阖上双眼,忽然转过头,主动地抱住他,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激情相逢就此上演,夹杂着某种绝望的,让人恸魂的焦渴。
凛冽的风穿过珠帘,发出阵阵泌寒的响。
直折腾了两个更次,身上的男子方才停下来,紧紧地抱著她。
夜璃歌直楞楞地看着黑糊糊的帐顶,她想说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她想说……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爱一旦开始,从来都不是两不相欠这般简单。
傅沧泓带着厚茧的手掌抚上她细腻白皙的脖颈,在她的喉咙处停住,然后慢慢收紧。
夜璃歌一动不动。
“璃歌,”他唤着她的名字,嗓音嘶哑,“如果我们现在一起死了,是不是再没有什么,能够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夜璃歌终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你想要这样吗?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不妨做做看。”
傅沧泓翻身伏在她上方,左手撑着床面,目光深漩地凝视着她——他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内里总是敛藏着光华,瞬息间可以变幻无数次,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夜璃歌之外,再没有人,能够清晰地把握他思想的脉路。
他真地加大了指上的力度,夜璃歌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樱唇微张,粉色的舌头微微颤抖。
就在她快陷入窒息时,傅沧泓忽然松了手,改以一个疯狂而缠绵的吻,替代了心中那难言的绝望——
他终究是爱她的。
不管她做了什么,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这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段感情,却始终没有改变过。
“璃歌,你不爱我了吗?你真的不爱我了吗?”他压抑地嘶吼着,拼命索取,夜璃歌双眸紧闭,也不看他,任由泪水一滴滴滑下脸颊,深深渗入锦枕中。
爱?ωωω.χΙυΜЬ.Cǒm
不爱吗?
现在说爱,或者不爱,又还有意义吗?
夹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她觉得自己早已经筋疲力尽——每一次她想退出时,他们总有办法找得到她。
抓紧他的肩膀,任由尖锐指甲深深扣入他的后背,夜璃歌第一次选择放纵自己,任自己的脑海沉入一片短暂性的空白中。
“你不能嫁他。”隐约间她听到他在耳旁低吼,“倘若你嫁他,我会发疯的……夜璃歌,我会将整个璃国夷为平地,我会将炎京城,焚为灰烬!”
眉心突地一跳,夜璃歌的理智骤然回笼——这样可怕的话语,什么时候听见过?成真了吗?所有的一切都成真了吗?
右手下意识地探入枕下——那儿,藏着一柄短刃,削铁如泥。
很多个混乱的画面从脑海里闪过——匕首扎进他的身体,鲜血飞溅出来,然后呢?然后会怎样?
她几乎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杀我?”
忽然间,他低低地笑了:“夜璃歌,如果我们这段感情,非得以一方的死亡为终结,那么,就换你杀我吧。”
“为,为什么?”夜璃歌喉咙口阵阵发紧。
“因为,因为我爱你,比我的生命更重。”
“傅沧泓,”夜璃歌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崩溃,“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你?为什么老天会让我遇见你?”
“傻瓜,”傅沧泓的嗓音忽然变得柔和,手指轻轻摩娑着她的脸庞,“因为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你,所以才有这样一个我,我们之于彼此,是完全不同,却也是,不能分离的,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夜璃歌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从前,从前没有你,我一直都是好好地,可是为什么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遇到你之后,一切都变了。”
“可是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回不到?”
“沧泓,你让我安静安静。”
“还有最后一个时辰,”傅沧泓转头朝窗外看了看,“你可以作决定,到底是跟我走,还是嫁给安阳涪顼……”
话未说完,却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双眸骤紧,夜璃歌抓起被子,将傅沧泓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压低嗓音道:“在这儿呆着,我出去看看。”
傅沧泓看看她,心底忽然溢出不尽的甜蜜——她到底,还是顾念着他的。
夜璃歌却没有心情思考那么多,披上外袍,几步冲出房门,在槛边立定,但见院中已是灯火辉煌,身穿银色甲胄的御林军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站立着,而一身喜服的安阳涪顼,正抬头朝她看来。
夜璃歌眸中飞速掠过丝慌乱——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节出现?
迅速镇静下来,夜璃歌一步步下了楼梯,直至他面前,立定。
“睡得好吗?我的皇后?”安阳涪顼笑容澄净,宛若纯真无邪的稚子,不知道为什么,夜璃歌心中却骤然升出丝强烈的不安,她正要说什么,楼上忽然传出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夜璃歌大吃一惊,正要折身冲上楼去,却被安阳涪顼一把紧紧抱住,但觉胁下一麻,她整个儿便不能动弹了。
稍顷,四名浑身鲜血的暗卫从楼上走下,曲膝在安阳涪顼面前跪倒,重重叩头于地:“臣等办事不力,让贼子给逃了。”
“逃了?”安阳涪顼双眸骤冷,“立即发下海捕文书,务必诛杀此贼!”
他的话音,好似一柄柄冰寒的利刃,深深扎进夜璃歌的身体里。
这是安阳涪顼吗?这真的是安阳涪顼吗?
“璃歌。”他侧头在她脸上深深一吻,“我胜利了。”
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忽然间在夜璃歌心中无边无际地弥漫开来——她一向自谓谙尽人心,却从未想到,一向温厚敦和的安阳涪顼,竟然也有这般深藏不露的手段。
他抱着她,旁若无人,登上御辇。
在宫侍长长的传唱声中,辇车启行,朝章定宫的方向而去——在那里,一场盛大的婚礼,即将华丽地拉开序幕——
……
红色的团凤喜巾落下,遮蔽了夜璃歌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稳稳地牵着她的手,安阳涪顼一步步走向高台——在他的安排下,所有的仪式都被简化了。
就在他携着夜璃歌,准备登上最后一级丹墀,接受群臣的祝贺时,身旁女子身体一歪,忽然朝地面倒去。
红色喜巾滑落,露出夜璃歌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众臣顿时纷纷大哗。
略一慌神,安阳涪顼随即镇定下来,沉声道:“传御医。”
很快,一名头发花白的御医匆匆赶来。
“给皇后娘娘好好瞧瞧。”
“是。”御医答应一声,屈下身子,指尖颤颤搭上夜璃歌的脉门,半晌抬起头来,神色慌乱地道,“娘娘,娘娘似乎是中毒了……”
“中毒?”安阳涪顼的瞳色旋即深了——从凌晨到现在,他一直跟夜璃歌在一起,倘若她中毒,只有一个情由……
“退下去!”安阳涪顼一摆手,御医随即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双眸紧紧地凝着夜璃歌,安阳涪顼手足冰凉——璃歌,璃歌,你就非得这样么?
慢慢蹲下身子,他的唇边忽然浮起丝苍凉的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去?夜璃歌,我不容许!不容许你这样,一二再,再二三地践踏我的感情!”
言罢,他倏地起身,大声吼道:“奏乐!”
旁边的乐工们齐齐垂下头去,鼓腮的鼓腮,拨弦的拨弦,喜庆的乐声再次响起,安阳涪顼俯身抱起夜璃歌,终于,踏上最后一级丹墀。
就在礼部尚书夏隆即将宣布典礼开始之时,下方忽然传来夜天诤的声音:“皇上,请听老臣一言!”
安阳涪顼仍然抱着夜璃歌,转头望去,却见夜天诤一身素服,眉目沉凝。
“司空大人这是?”
“启禀皇上,”夜天诤双手拱于胸前,俯身而拜,“微臣经过仔细推算,今日,不宜婚嫁。”
“不宜婚嫁?”安阳涪顼眉梢高挑,唇角浮起丝冷笑,“夜司空,你可知道,此言意味着什么?”
“微臣知晓,但,知无不言,乃是一个臣子的本分。”
“好一个忠君之臣!若朕执意,要在今日完婚呢?”
瞅了眼他怀中的夜璃歌,夜天诤眸中闪过丝忧虑——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那么,至少让微臣替皇后娘娘把把脉,若能救醒娘娘,再举行大礼,岂不更好?”
“你有把握?”
“微臣,试试。”
“那好,”安阳涪顼一摆手,“候田,偏殿伺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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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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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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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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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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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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