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长聊后,夜璃歌觉得自己心中舒适了不少。
她通常都是超脱的。
比起一般的人,少很多烦恼——即使在感情上,也一样,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全心全意地爱,倘若那个男人不遵守游戏的规则,她也能及时抽身。
是天生凉薄?
还是天生理智?
抑或,是她实在太过于强大,以至于让所有男人,都没有介入的机会。
倒是浮尘的话,颇合她的心意——这世间男女,合则聚之,不合则分之,为什么非要执著地在一起呢?
假如世间没有夜璃歌,难道傅沧泓就不会去娶别的女人?
显然不是啊。
想通这一层,夜璃歌的心微微有些凉,觉得有些事,赫然通透,然后一览无余。
摊开手去,接住朦胧天光,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快飞起来,飞到没有人的地方,那儿,是什么呢?
是荒芜的,永远存在的,但没有人能看得见的幻境。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像是站在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离的地方,她,看见了一个人。
而且是唯一的一个。
“你是谁?”
她走过去,在她背后立定。
那人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我是你啊。”
“你——”曾经,揽镜自照过很多次的夜璃歌,也承认自己是个美人儿,可是眼前这女子,绝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息,是她的眉眼她的面容,却——也不是她。
“我在这儿等你。”女子双眸有如星辰闪烁,“很多年了。”
“为什么要等?”
“夜璃歌,离开吧。”
“什么?”
“离开那个世界,到我这儿来,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会觉得快乐,与安宁。”
“你不相信?仔细回忆一下,那些令你开心的时光,快乐的时光,难道都不是因为,和我在一起?还有,你之所以爱傅沧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的灵魂里,弋动着和你一样的,孤独的气息。”
“试试看——”女子走过来,握起她的手,“你,感觉到了什么?”
“甜蜜,温暖,还有……爱。”
“没有隔离对不对?没有疏远对不对?没有排斥对不对?”
“嗯。”
“只有我,才能消除你心中所有的痛苦、悲伤、愤怒、不甘……夜璃歌,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出身如此显赫的你,真正开心的时候,却并不多,反而那些刀口舐血,江湖漂泊的生涯,能赋予你更多的惊奇——你难道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寻找我吗?”
“嗯。”夜璃歌微笑点头,“是的,我在寻找你,我一直都在寻找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全身心热恋的。”
“是啊,”女子的眼中充满了热烈,“就是这样,这是属于我们的世界,和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完全无关,这儿没有阴谋,没有仇杀,没有贪婪,什么都没有,只有光明和爱,在这儿,你是安全的,也是幸福和满足的。”
“要怎么样,才能永远留在这儿呢?”
“放弃你尘世的生命,放弃你在尘世间所有的一切,你要相信,那儿,并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你留恋的。”女子徐徐地说着,像是诱惑,更像是……导引。
放弃……尘世的生命?
夜璃歌眼中有过刹那的恍惚,不由往前踏出一步——
但听得一阵水响,女子的身形划出道弧线,坠入黝蓝的海水——
浮尘袖手而立,双眸沉黯。
“少主。”
一名黑衣人从旁侧走来。
“船队已经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按照原定计划,悄悄潜至北宏边境,伺机而动。”
“是。”
……
碧蓝海波中,女子的身影随着水流漾动。
一群五彩缤纷的鱼儿围在她身边,像是为这绝世美人儿伤心哭泣。
要离去了吗?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轻轻地问——
传说,每个人在离开世间时,便会看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那么,她爱的那个人,是谁呢?
一张面孔缓缓浮出,竟然是——傅沧泓!
夜璃歌霍地瞪双眼——傅沧泓!是傅沧泓!
旋即,她翻了个身,手脚并用,朝前方游去。
漫无边际的海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但她并不着急,也没有理由着急,因为,她想要寻找的答案,已经找到。
一个人,只要明了了心迹,其它的事,便全都不是问题。
人心的力量,很多时候,是难以想象地强大。
终于,她远远瞧见一座小小的岛屿,旋即手脚并用,飞速游了过去。
登上陆地,夜璃歌放眼四望,但见天水浩荡,长空高远,竟是个遗世独立的所在。
倒真是合了她的心意。
再没有人来打扰她,让她可以静静地思考一切,从前的,以后的。
在临近死亡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一生所爱,确是傅沧泓。
那么,要如何处理安阳涪顼的问题呢?
“要我放弃,除非江山倾,璃国亡!”
安阳涪顼——非得是这样吗?你确定是这样吗?
夜璃歌心中忽然漫过一阵难言的痛。
原来,当一个人真心爱着你,而你即使不爱他,还是会为他心痛。
一段感情如果发生,不管以怎样的方式去结束,始终会留下伤痕。
纵然回去,她该怎样面对他呢?要怎样,才能让他理智地面对自己的决定?
太阳落入地平线以下,整个天空黯淡下来,星星开始闪光,像明媚的眼睛一眨一眨。
——她自谓是个聪明的女子,能够洞悉世间所有的奥秘,唯这“情”字,却始终有如一堵高墙,一座高山,横亘在她的面前。
是不是不回去,是不是永远逃避,就能够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让其他人受伤?
算了,摇摇头,夜璃歌中止自己所有的思绪——好不容易偷得浮生数日闲,何不静享这无边的月明风清,干嘛要自寻烦恼呢?
……
德昭宫中,奏折散落一地,安阳涪顼仰躺在椅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一丝恨意忽然如小蛇般从心底里蹿过,咬得他遽然生痛。
那么多的期望、等待、企盼,竟然全成了泡影,他一次次鼓起勇气,却一次次遭受她的婉拒。
“吱呀”一声,殿门忽然洞开,袅娜人影步进。
安阳涪顼仍然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皇上。”女子娇柔的嗓音响起。
安阳涪顼毫无反应。
女子轻轻一叹:“看皇上这模样,是一定要得到太子妃吗?”
安阳涪顼终于坐起身来,毫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女子翘唇,微微一笑,“皇上深爱着太子妃,已经超过世间一切,难道,不是吗?”
“这与你何干?”
“我有法子,让皇上,得到太子妃,不但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嗯?”安阳涪顼猛地睁大眼眸。
“只要皇上依计行事,太子妃,定然会回到太子身边。”南宫筝言罢,将一个锦囊推到安阳涪顼跟前,看着他诡谲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直到殿门重新合拢,安阳涪顼方才拿起锦囊,撑开它的缝口,从里面抽出张薄纸来。
驾崩。
看到那两个字,安阳涪顼蓦地瞪大双眼。
……
“情况如何?”
“夜夫人……离开了炎京。”
“离开炎京?”傅沧泓先是舒了口气,然后眼中漾起淡淡的担忧,“有更准确的消息吗?”
“没有,出炎京城后,夜夫人去向不明。”
“哦。”傅沧泓点点头,垂眸不语。
“上次在边境线上的事,属下也已经查明,乃是杨之奇令手下的虞军,作我军打扮,奇袭了璃军。”
“嗯?!”傅沧泓抬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眸中接着寒光一闪,“暗器,和军服,是怎么回事?”
“这个,还在调查之中。”
“尽快弄清楚。”一提到这些事,傅沧泓瞬间变了个模样——似乎只有在夜璃歌面前,他才是那个深情款款的,无视整个世界的男人,而一旦进入自己原本的世界,他仍然是犀利果决的。
“是。”
及至黑狼离去,傅沧泓方才阖上双眸,脑海里再次闪现出夜璃歌那张绝魅的容颜。ωωω.χΙυΜЬ.Cǒm
——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不知道,她好不好……
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变得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可也仅仅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的时候而已。
“璃歌……”
傅沧泓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但,展眼却只有满殿清寂。
……
钟声,寒磬钟声带着凝重的痛楚,传向四面八方,宣告着一位年轻君王的辞世。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街头巷尾,人们都在纷纷交头接耳,继而一一散去——不管谁做皇帝,日子都是像从前一样地过。
倚凰殿中,董皇后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母后?”
十六岁的安阳涪瑜,一身白衣,脸上的神情平静依旧。
“你皇兄殁了。”董皇后,准确地说,应该是董太后了,吐字机械而冰冷,“从明日起,你便上朝理政吧。”
“母后?”安阳涪瑜终于动容。
“我倦了。”董皇后合上眼,冲他摆摆手。
躬身一礼,安阳涪瑜退出。
踩着笔直的甬道,安阳涪瑜行至德昭宫外,却没有进去,只在花坛边立着,遥遥看着那一面面在风中猎猎飞动的白色旗幡,听着那一阵阵锥心刺骨的哭泣,只觉得荒唐。
是的。
很荒唐。
明明前两日还勤于政事的皇兄,怎么可能突然间驾崩呢?
夜璃歌……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吗?为了那个妖孽般的女人吗?
安阳涪瑜不禁攥起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他绝对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也绝对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
他一定会做一个英明的君主,让整个璃国兴盛强大,然后——
然后怎样?
少年的眉心忽然一跳——逐鹿天下?要逐鹿天下吗?
继而,另一句话咒语般浮上心头——得夜璃歌者,得天下。
为什么那个女人,总是与天下扯到一起?难道每一个想做帝王的男人,总是难以摆脱她的影响吗?
胡扯!这纯属胡扯!
安阳涪瑜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他就不信了,他就不信自己抗拒不了这样无聊的,所谓的命数。
低下头,少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双掌中俱结着薄薄的茧子,是常年习武所致。
他相信,这是一双可以掌握天下的手。
这是一双可以主宰一切的手。
他要整个天下,都成为他脚下的领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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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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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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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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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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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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