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只是可惜,只是可叹,他偏偏和另外一个男人一样,在初尝情滋味时,看见了夜璃歌。
自此陷入难以言喻的偏执,与一种疯狂的,无法解释的恋慕。
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恋爱中的男人是疯子,为了爱情会干出些什么事来,很难想象。
譬如,他毅然决定洗去浸润二十余年的脂粉气,习练刀兵甲阵。
他学得很辛苦,也很艰难,自知天分不高,又常年呆在后宫之中,染上太多女儿习气,养成今日这副模样,莫说夜璃歌看着不喜,即使是他,偶尔看着挂在架上的袍服,也暗自心虚——他是太子啊,是璃国的未来,可是以他之材,以他之智,怎配担承这样的重担?怎配做她的丈夫?
所以,他好不容易铁下心肠,要狠狠地打磨自己。
可是今夜,他心中的那个梦,轰然碎裂。
她当着他的面,那样坦坦白白,毫无保留地护着他,甚至甘愿为他,不惜一死!
还有那个男人枭傲噬血的眼神,他光是想一想,就浑身颤抖,枉论挺起胸膛与他搏杀……他纵是练上百年,千年,只怕,也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顼儿!”董皇后伸手将他拽起来,晃动的烛火映照着她雪霜面容,冷寒双眼,“她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这天下间,谁也夺不走!”
“母亲,”安阳涪顼抬起满溢痛苦的双眼,看着她微微摇头,“我并不想争什么……”
“废物!”一听这话,董皇后却悖然大怒,当即扬起手掌,可也只到半空,便软软地垂了下去——无论如何,他总是自己的儿子,成器也罢,不成器也罢,都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今生今世,除他之外,自己还能指望谁呢?
“你听母后说,顼儿,”董皇后微屈五指,握紧他的手,“这征服女人啊,不一定非得靠武力,有时候,你也得讲点心机,讲点智谋……”
“母亲……”安阳涪顼仍然摇头,神情甚是悲观——此时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日宣安大殿上,一时激动,贸贸然向夜璃歌求婚,结果,夜天诤是答应了,可是他却也能瞧得出来,自从他们的亲事订下之后,夜璃歌不曾有一日开心过。
每每看到他,每每和他在一起之时,她总是表面上谦顺,内心中抗拒,不亲不疏,不远不近,教他好生难过。
璃歌……我是真的爱你啊。
有时候他自己想想这桩心事,就免不了心酸,免不了痛苦,更免不了委屈。
堂堂一国太子,为一女子弄成如斯狼狈模样,说出去定会教人笑话吧?可是他已然顾不得,哪怕如许多付出,只要换得她口中一声赞许,他也能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啊!
璃歌,我或许不如傅沧泓英勇,傅沧泓多智,傅沧泓刚毅,可我也有一颗心啊,你到底看不看得见?看不看得见?
望着如此萎靡不振的儿子,董皇后又是气又是叹又是暗暗发狠——夜璃歌,就算你真是九天之上的凤凰,为了顼儿,本宫就算用尽手段,也要将你擒住,若你终不肯伏首,那么——笼在袖中的手猛然一收,长长的指甲顿时刺皮破肉。
带着满心的颓唐,安阳涪顼返回寝宫,也未梳洗,爬上床榻倒头便睡,董皇后强忍辛楚,命宫女给他收拾齐整,又在灯下默立片刻,这才折身去了。
倚凰殿。
还是那座幽森的地下密室。
从角落里的水桶中,勺了一瓢水,行至铁栅栏前,“哗”地一声泼上男子的脸。
微微地,男子睁开独眼,轻蔑地看着外面满脸冷怒的女人,撇唇一声哂笑。
立在栅栏外的女人,凝默地看着他,目光深暗。
见她如此神情,六道反倒生出几许疑惑,撑着稻草坐起身来,瞧着她懒懒道:“怎么?皇后今儿来,只为看看我这落魄之相,以解心头之气么?”
“我且问你,”董皇后的语气颇有几分阴森,“夜璃歌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六道一怔。
那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一点点站直身体,与董皇后四目相对。
眼睛。
在这一刻,他终于发现,面前这个女人,有一双多么可怕的眼睛,那里面包含着的情愫,即使是他这个自命通透人心,洞悉天机之人,都看不清辨不明。
“你觉得,”良久,他终于笑了,缓缓启唇,“就算我知道,会告诉你吗?”
“不会。”董皇后平静地给予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还——”
“我可以猜。”
“猜?”
“比如,”捋捋凤袖,董皇后向旁侧走了两步,又回到原处,举目看向六道,“夜天诤?”
六道一动不动。
“再比如,夏紫痕?”
六道还是岿然不动。
“夜家?”董皇后继续猜测着。
皱起眉头,六道微微有些不耐烦起来,刚欲出声打断她的“异想天开”,董皇后却忽然抛出两个意想不到的字来:“天……下?”
六道仍然没说话,只是那眼瞳,急速地跳了一跳。
这便,足够了。
以一声冷笑,董皇后结束了今夜这番莫明其妙的谈话,只因为,她已经得到,她想要得到的。
一拂袍袖,董皇后转身便走,铁栅栏里,六道探出手来,向空中无力地抓了两抓,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垂下……
司空府,碧倚楼。
夜璃歌一脸冷肃,盯着傅沧骜。
抓抓自己的乱发,傅沧骜低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为什么跟着我?”
“想……”男子抬头,撅着嘴,神情间有几许委屈。
“想什么?”
“想……你……”
夜璃歌泄气——她终于无可奈何地发现,不管她对那个男人有多少怨怼,不管她对别的人别的事如何冷情冷心,可是面对傅沧骜,她总是无法狠下心去打击责骂。
因为,他是个赤诚之人。
而且,唯有对她赤诚。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缘,教他自黑暗中杀出,既逢上她的光明与温暖,既逢上她的维护与怜惜。
怜惜。
是的,她对傅沧骜,就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惜。
男人怜惜女人,通常是因为女人的柔弱,而女人,尤其是强大的女人,有时候也会怜惜相对弱势的男人。
当然,对于傅沧骜,不怎么能说他弱势,顶多说他是“弱智”,可他这种“弱智”,却是后天不受教化的一种悲剧,试想,任何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被囚在幽狱中二十年,都不会聪明到哪里去。
他原本和傅沧泓一样慧黠,一样聪明绝顶,只因为上苍的捉弄,将他摆布成如今的模样。
如果说,傅沧泓能得到夜璃歌的爱,是因为他的才,他的智,他的谋,他的坚决果毅,那么,傅沧骜能博得夜璃歌的怜惜,便是因为他的赤诚。
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除了怕他偶尔捣乱之外,你不需要担心再多,不必忌讳他有可能运用权谋,做出什么你意想不到的事来。
对于这一点,董皇后、六道,甚至是夜天诤,对夜璃歌的判断都是比较精准的。
天下。
她的志向,向来只在天下。
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胸中始终跳荡着一股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热忱,也恰恰是这样的热忱,误了她自己的终身。
她若黯然收起羽翅,归隐山林,或许也能做只快活的小鸟,夫唱妇随,只是,那样的夜璃歌,也不再是夜璃歌了,那样的夜璃歌,只怕,也引不动傅沧泓的心。
傅沧泓。
夜璃歌。
他们是彼此的知音,是这嚣嚣世间,唯一能相守相知的两个人。
他知道她的雄心与壮志,她知道他的坚忍与艰辛。
正如他所说,你我都是寂寞的人,所以,你必会来寻我。
而她,也的确怀着满腔热切去寻他,不曾想,却遭遇平生最惨烈的血腥——
傅沧骜的出现,无疑恰恰填补了她内心的空茫,抚平了她的悲切。
所以,她可以豁出一切去护他,甚至是性命,其实说到底,也是在护卫她心中那一丝,快要熄灭,却还未熄灭的爱情火花……
像他们这样两个人,倾世罕有,也倾世难觅,不论谁丢了谁,谁没有谁,对另外一方来说,都将是一生一世的孤苦与痛楚……
只是上苍最好捉弄人,知道你们明明相爱,却偏生要弄出些许的磨难,不死不休,不休不死,死死休休,休休死死。
辗辗转转,侧侧反反,非情到深处,痛到烈时,肝肠寸断,它始终不肯,多洒布一丝丝的悲悯。
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时候看似简单,却是那么那么地难……
“小嗷,”夜璃歌和缓口吻,“这样吧,以后你要是想跟着我,可以,但千万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为……什么?”
“他们要是看到你,就会把你抓起来,再关到黑里去。”
“黑?”傅沧骜突地站起,两眼瞪得溜圆,“咬……我咬……”
“不许咬!”夜璃歌赶紧瞪他——看他这野性子,一时半刻是改不了了,只能另设他法慢慢令其改过。
“我咬!”傅沧骜却犯起了浑,两只眼睛瞪得比她更大。
夜璃歌火大,一拍桌子:“好!你咬!就让你咬!你爱咬谁咬谁去!”
说完,扔下那个傻站在原地的男人,自己折身上床,和衣躺下——折腾了大半夜,她早已疲累不堪。
躺在枕上,夜璃歌屏住呼吸,微微睁开条眼缝儿,偷觑着傅沧骜,主要是怕他一时恼了,又像上次那样冲出去,那她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才能重新将他寻回。
似乎,自从傅沧骜出现之后,她的心情一直是矛盾而微妙的——既希望他留下,也希望他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见着他,她会开心,却也烦恼,见不着他,烦恼自去,可心内一角,却是空的。
这样的感觉,她以前绝没有过。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起,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恼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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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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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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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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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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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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