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夜璃歌收敛了思绪,轻轻开口:“我要,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傅沧泓语出惊人。
“什么?”夜璃歌呆愣地看他,有些回不过神。
“我说,我,跟你一起。”傅沧泓再次重复,“你不是杨之奇的对手,薛冲更不是。”
夜璃歌眸中浮起几丝阴翳:“看来恒王爷,对璃国军中之事,了解得不少。”
“是。”傅沧泓倒也坦诚,丝毫没有隐瞒之意,“有句话,叫作‘百闻不如一见’,用来形容你我,很恰当。”
“唔?”夜璃歌眉峰高耸,“王爷的意思,你并非像人们传说的那样,随性散淡,而是腹纳乾坤?”
“或者说,是身在草莽,心怀家国。”傅沧泓自诩。
“那是璃歌轻看王爷了。”夜璃歌的语气稍稍和缓,胸中的好感却又暗增了两分。
“他人如何看我,我全不在意。但是夜璃歌,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尽快地了解我。”
“比如?”
“比如现在的我,全心所祈望的,只是你的平安。若没有我,你绝难再次从杨之奇手中全身而退,倘若牧城失守,杨之奇必然挥师东进,对璃国全线发起攻击,据我所知,南边的金瑞,对璃国也是虎视眈眈,倘若璃国腹背受敌,夜璃歌,那时你该怎么办?”
夜璃歌沉默了。
这个男人的担心,和爹爹如出一辙。
也就意谓着,他果然是聪睿果决的,或许谋略,也在自己之上。
夜璃歌,你要承他的情,要他留下来帮你么?
傅沧泓沉默着,也没有催促她。
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女子,每每面对事情,她都需要进行理智的分析和思考,然后作出决断,而他,也愿意尊重她,给她足够的时间。
终于,夜璃歌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好,你留下,但是,不能以北宏王爷的身份出现。”
“这个自然。”傅沧泓颔首,抬手在脸上一抹,整个人顿时变成另一副模样,黑漆漆的毫不惹眼。
见他如此模样,夜璃歌不禁嫣然一笑,双眸中泛起盈盈浅波。
傅沧泓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中只生出一种感觉——能博她一笑,就算自己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了。
“还有一件事,我要说在前头。”略一沉吟,夜璃歌仍是道出心中的忧虑,“安阳涪顼现在军中,你不能对他不利。”
“这个么——”傅沧泓眸色微沉,说实话,不提此人还好,一提此人,他就不由心生恼火,尤其是想到他时时处处想与夜璃歌亲近,就忍不住想揍人。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们就此别过。”夜璃歌也沉了脸——无论如何,家国之事,大于儿女私情,这一点,她是非常明白的。
“好……吧。”傅沧泓答应得甚是勉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够守在心爱女子身边,做什么都值了。
“那,我们走。”夜璃歌站起身来。
“你的伤,不要紧么?”看着她后背衣衫上的斑斑血迹,傅沧泓眸色微凝。
“你忘了,我好歹学过几天医术,这只不过是皮外伤,回城里治一治,连疤都不会留下。”夜璃歌温言答道。
傅沧泓这才没有再深究,亦从地上站起,和夜璃歌肩并着肩,朝牧城走去。
“回到城里,就说你是城外的平民,因为想参军,故而投入我营中效力,明白么?对了,给你起个什么化名好?”
“楚恒。”
“好,我记下了,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萧家镇人,懂了么?”
“是,夜统领。”傅沧泓“啪”地立正,行了个军礼。
夜璃歌心情很好地笑了。
因为兵败而引起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她相信,若是有了傅沧泓的援助,将虞国大军赶回去,必定不是难事。
只要解决了虞国的问题,她就可以调回头去,集中所有注意力,解决璃国内外隐伏的危机,只要这些危机解除,她就能再获自由。
到那时,她一定会倾力偿还今日所欠之情。
如果这个男人的确值得珍惜和依赖,她亦不妨选择,将自己交托给他。
只是,愿望虽然美好,却终究被岁月,蹉跎成灰,黯淡了颜色……
此时,牧城中却炸开了锅。
正堂之中一片狼藉,所有的器物都被任性的太子爷摔成了碎片。
“璃歌!我要璃歌!赶快派人出城,把璃歌找回来!”
“太子爷……”薛冲满头大汗——今日之战,若不是这位太子爷一时兴起,何至于惨败如斯?至于夜璃歌,当时战场之上,数万双眼睛看得分分明明,那么多明晃晃的刀子,划过夜璃歌的身体,飞溅的鲜血洒了一地,纵使最后莫明其妙地被人救走,只怕也……
唉,想他薛冲,从军多年,立下赫赫战功无数,到头来恐怕都得断送于此,惊吓了太子爷,重伤了未来太子妃,将来回朝,还不知该如何向皇帝与司空大人交待。
“滚!都给本宫滚!”安阳涪顼娇纵的个性终于发作了,挥着袖子连声怒咆,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独个儿站在原地,泪洒如雨。
“璃歌……”无力地瘫坐在地,安阳涪顼呜呜哭出声来——他很痛,真的很痛,这是他第一次,全心在意除父皇母后之外的人,却没想到,会落到如斯结局。
他是太子啊,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
他是太子啊,却不能率领自己的军队,打退敌人。
他是太子啊,面对千军万马,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从未有过的懊恼汹涌澎湃着,冲击着他尚还不成熟的心灵。
夜璃歌走进正堂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受了伤的男子,双手抱膝,头部深深地埋进双腿之间,抽抽噎噎地低泣着。
从辕门走到这里,她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在没见到他之前,她是恼他气他的,可是看到这样的安阳涪顼,她却无论如何都怒不起来。
他太像个孩子,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虽然事实上,他们是同龄人,但,因为成长环境、所受教育,以及阅历的关系,她已经比他,成熟得太多。
夜璃歌蹲下身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涪顼?”
安阳涪顼猛然抬头,通红的双眼一看到她,顿时如夜空星辰闪亮,张臂将夜璃歌牢牢抱住:“璃歌,是你吗璃歌?”
“是我。”夜璃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璃歌,”他不肯松手,高高地嘟起嘴,“璃歌你坏死了,做甚么吓我?”
“她没有吓你。”后方,一道湛冽的嗓音响起,隐含着不耐和斥责,“她受了伤,伤口还在流血。”ωωω.χΙυΜЬ.Cǒm
“什么?!”安阳涪顼顿时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扒拉夜璃歌的衣衫,“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夜璃歌哭笑不得,赶紧捉住他的手,轻嗔道:“太子殿下,男女有别……这伤,还是我自己瞧吧。”
“是是是,”安阳涪顼连连点头,“那你要什么?我去叫人给你弄来。”
“我想,好好地休息休息。”
“好,”安阳涪顼也不含糊,“去我的房间睡吧,那儿向阳、宽大,又舒服。”
“那你呢?”夜璃歌清冷双眸中,悄然掠过一抹暖色。
“我,我随便啦。你现在有伤,养伤要紧。”安阳涪顼说罢,拖着夜璃歌就朝外走,却被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喂!”安阳涪顼不满地撅起眉头,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男子,“你谁啊?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挡本宫的去路?”
男子黑眸一眯,刚要发言,却接收到夜璃歌警告的视线,只得闭上嘴,无声退到一旁,任安阳涪顼拉着夜璃歌,从自己面前走过。
安阳涪顼,安阳涪顼,刚硬十指蜷紧,傅沧泓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哼!
看着夜璃歌在榻上躺下,安阳涪顼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拉过张凳子坐了,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夜璃歌。
“殿下?”夜璃歌撑起半个身子,眼带询问地看向他。
安阳涪顼吭哧了小会儿,方才嚅嚅道:“那个人……我不喜欢……”
“谁啊?”夜璃歌一时没有回过神。
“就是刚刚那个……黑家伙……”
黑家伙?夜璃歌差点喷笑,在被子里轻掐自己一把,慢声道:“为什么?”
“看到他,我心里不舒服,”安阳涪顼说着,伸手来摇夜璃歌的胳膊,“把他赶走,赶走好不好?”
夜璃歌正要答言,神色忽然一凛,因为,她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
来自门外。
分外鲜明的杀气。
“殿下,”夜璃歌整肃面容,“你要记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值得你珍惜的战士,他们在这里顶风沐日,保家卫国,没有他们,就没有炎京的繁华,万千百姓的平安,你,明白了么?”
安阳涪顼似懂非懂,却仍是点头——母后说过,自己的太子妃是有见识的女子,她说的话,必然是不错的。
“这就对了,”夜璃歌暗自松了口气,心底里却仍是绷着根弦儿——要摆平安阳涪顼,容易,可要驾控住傅沧泓,那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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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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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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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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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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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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