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风站在办公桌前，一脸严峻，居高临下望着稳坐在办公椅上的李达康，声线冰冷：“关于这次的污染中毒事件，我昨天又去瓜州实地了解了一些情况，李省长想不想知道，我都查出些什么了。”
他问得无礼，李达康却不为所动，扶了扶眼镜，平静询问：“叶省长，这次事件，瓜州市局和省厅都已经结案处理了，瓜州市政府正在开展善后工作。该通缉的通缉，该赔偿的赔偿。还需要你再调查吗？”
叶安风气急，声音也提高了几度：“这调查结论根本就是你和何杰两人一手引导的结果。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真正的肇事者，利鑫公司和李佳佳。”
随着李佳佳的名字从叶安风口中说出来，李达康心头一震，眉梢紧拧，他做这么多，就是要避免这件事牵涉到李佳佳，终究，还是瞒不过去。
颓然的情绪一逝而过，李达康迅速冷静下来，拿起桌上的一份会议纪要递给叶安风，一脸郑重地开口，完全忽略叶安风之前的质问：“昨天是周三，按惯例是省政府班子成员例会的时间。你却不声不响跑去了瓜州，算了，反正你我行我素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我们会议的几项决议都写在上面，你看看吧。”
叶安风带几分疑惑地接过来，待看清楚其中内容，脸色难看起来，手里的简报往桌上一扔，冷笑问道：“趁我不在，把瓜州的分管省长换了，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啊，李达康，你这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莫非以为撤了我对瓜州的分管职权，我就无法追查此事了？”
李达康突然一改之前的平和态度，疾言厉色瞪向叶安风，声音平板而透着压迫：“叶安风，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太张狂。”
自从瓜州的污染事件以来，他们意见多次相左，可谓积怨已深，今天这句话出口，两人之间那层温文尔雅的面纱终于彻底揭落，而代之以真正的剑拔弩张。
叶安风此刻的心情很不平静，在此之前，他还保留几分余地，他希望，也许李达康本人并不了解详情，也许是受了李佳佳和何杰两人的蒙蔽，他和李达康共事一年，自认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如今看来，是他太过乐观了，李达康这样地处心积虑，只怕整件事都是他在调度安排。叶安风一刻也不愿在此逗留，快速朝外走去，只是到了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铿然有力地说：“叶某，从来都只知公理，不识时务。”言毕，拂袖而去。
李达康被这话顶得肺叶都疼了，自从他升任省长以来，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众人逢迎，怎么偏偏搭上这个个目中无人的顽固分子。此时的李达康，不怪李佳佳的肆意妄为，也不怨何杰的自作主张，他实打实地痛恨起了叶安风。
而此时的叶安风，虽然在李达康面前把话说得利落，实则，心中并没有多大把握，毕竟此事，李达康占了先机，何杰又直接管理瓜州，距离事发也快一个月了，两人联手，什么样的证据做不出来呢？要从哪里入手，才能找到他们的破绽呢？叶安风坐在自己办公桌前陷入了沉思。直到小白进来告诉他，白秘书通知，沙书记让他二十分钟后去办公室见面......
沙瑞金对于叶安风印象一直很好，尤其是瓜州张亚林案件之后，更是对他多了几分信任。前一晚听白秘书汇报，说叶安风有重要情况要求单独面谈，所以他一回到京州就直接赶到办公室约见叶安风。虽然已经预料到所涉不小，可听完叶安风的汇报，还是免不了一番震惊。
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又走到窗边沉思起来，最后给了叶安风一个令人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安风，仅仅因为李佳佳在利鑫集团担任董事经理，你就跑到我这儿来告状，把达康省长和我们任命的瓜州市长全都牵连进去，你是不是太草率了。”
叶安风并不气馁，依旧试图说服沙瑞金：“瑞金书记，是，现在确凿的事实只有这一点，就是李佳佳在利鑫集团任职，但是这整件事情都存在很多疑点啊。村民的病情是怎么会误诊的，他们为什么要秘密地递纸条向我反映问题，家具厂都已经被查封了，怎么会在仓库发现那么多违禁化学品,这些□□，他们家具厂根本就用不着这些啊，利鑫集团本身就是从事冶金行业，又是单独排污。这么多疑点，您不能视而不见哪。”
沙瑞金微微摇头：“你说的这些，都不能说明事情和达康省长有关。这件事情，其实我一直都有关注，达康省长还专门和我汇报过具体情况。关于误诊，省卫生厅专门组织调查组去瓜州调查了，关于污染源的查处，也是省厅和瓜州市局联合办案的。既然有疑点，当时开展调查的期间你就应该加以重视，现在整件事早有定论，不能因为一个李佳佳，因为你的怀疑，你就把我们几个部门的结论都否定了。”
一席话戳到叶安风痛处，他也觉得是自己太大意了，整件事从一开始就透出蹊跷，如果他能提前介入，甚至直接以分管领导的身份要求主管调查，多少总能查获一些真实情况。偏偏自己当时被李达康作好作歹地稳在了京州，以至今天如此被动的局面。他心里窝火，说话也急躁起来：“李达康有意徇私，何杰又是瓜州的市长，所谓的调查，还不是被他们俩欠着鼻子走。这次的污染事件波及这么大，明知道有问题却不深究，这不是官官相护吗？”
沙瑞金听别人提起过叶安风脾气桀骜，只是叶安风是他亲自点将提到副省级的，平日里对他一贯敬重，一年时间相处下来，他几乎以为是传闻有误了，到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他自认问心无愧，被叶安风当着面数落，心里也有几分不满，压着火气慢慢踱到办公桌前正襟危坐，反问道：“哦，李达康和何杰徇私舞弊，参加调查的各级干部也都是和他们一伙的，我要是不听你的重新启动调查，我就是故意包庇袒护，我们汉东省就只有你叶安风一个好人了，是不是啊？”
如果换成省政府其他干部，被沙瑞金这么一问，只怕当场就得心慌得冒汗，可是叶安风的思路不同与其他人，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说服沙瑞金，沙瑞金话音一落，他就赶着回答：“别人如何我不敢确定，李达康和何杰一定有问题，您别不信，李达康自己都承认了，他刚刚还骂我不识时务。”
沙瑞金倒有几分惊讶，注意地看了叶安风一眼，问道：“怎么，莫非你先和达康省长谈过了？你来找我汇报，他知道吗？”
叶安风望向沙瑞金，微微点头：“来这里之前，我专门去办公室找的他，本来还希望他是受人蒙蔽，去了之后才发现，整件事都和他脱不了关系。我来见你，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怕现在他恨不得把我的一言一行都掌控起来呢。”
沙瑞金想了想，立刻拨了个电话给外间的白秘书，让他请达康省长现在过来一趟。放下话筒，他听到叶安风又说：“就在昨天，他趁我不在京州，不声不响把瓜州的分管省长换成了曹省长，这就是他心虚啊，想调虎离山。”
还调虎离山，沙瑞金被他气笑了，心里莫名地轻松几分。
叶安风对李达康的检举，他心里是不信的。甚至隐隐有几分不满，没有真凭实据，就敢跑到自己面前，给李达康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这是要内斗还是想□□啊，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是事先已经找过李达康，似乎还摊了牌。叶安风做事总是这样，每每出人意料，却也光明磊落。看来，他是确实出自公心，确实有疑问，这才来向自己寻求支持的。
沙瑞金心里明白，就凭目前的形势，他是不可能支持叶安风的要求的。可是看着叶安风义愤的模样，他倒是涌上几分赞许，现在的叶安风，令他回想起了当年的陈岩石，也是这样的孤勇执着。且不论他的判断正确与否，单凭这样的纯正品行，就值得另眼看待。
再开口时，语气依然严厉，话里却透出关切：“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说话要有依据，无凭无据去质问达康省长，你被骂也是应该的。我现在把达康省长叫过来，你们有什么误会，趁早说清楚。”
沙瑞金想息事宁人，如果叶安风真的出言不逊，和李达康接下梁子，对叶安风本人发展和工作合作都十分不利，不如自己做个和事佬，不管各自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先圆过去。但是叶安风却不领这个情，摆着手一口回绝：“不用不用，我和他是正邪之争，没什么好说的，也没有误会。”
沙瑞金被噎得愣了愣，过一会才试探着说：“你这个态度，和达康省长把关系闹僵了，两人怎么合作？这样下去，只能调整你的工作了？”
叶安风听了这话倒有几分高兴，一拍沙发扶手：好啊，你让我回去瓜州吧。我真觉得挺对不住瓜州老百姓的，自己升官了，让瓜州落到何杰手上，这个混账，好好的城市，被他搞得元气大伤，想想都痛心，当初我就不该走，你让我回去吧。
什么叫不识好歹啊，叶安风这样的就是了，沙瑞金素来儒雅风趣的形象也绷不住了，伸手直点叶安风，板着脸训斥：“你什么意思？我提拔你来省里反倒让你痛心了？瓜州是你的个人领地吗？早听说你对何杰有成见，对他挑剔呵斥，起码的互相尊重也没有，我原本还不信......”
叶安风有几分不解地打断了他的话：“谁说我对他有成见了？当时他去瓜州上任还是我和老徐去送的。可你看瓜州最近接二连三的那些事，这人既无品行也无才干，当初咱们都被他蒙了。说我有成见，这肯定是李达康说的是吧，他们两个......”
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叶安风的话，他朝门口一瞅，发现来人是李达康，立刻回头，连一声招呼也没有，沙瑞金看在眼里，暗暗纳罕又觉得好笑，想当初高育良和李达康几十年的积怨，明争暗斗得再厉害，也不至于像叶安风这样目中无人。难怪老丁省长再三和自己强调这叶安风“率直坦荡，嫉恶如仇”，这样的态度，确实够率直的，往好里说，倒真有些无欲则刚的意味了。
李达康比起叶安风可正常多了，先是礼貌热络地和沙瑞金寒暄了几句，等到落座喝茶时，似乎注意到了一只闷声不响的叶安风，又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叶省长也在啊。”
沙瑞金有心调停，笑呵呵接话道：“安风有些不大高兴，达康啊，听说你们把他的分管区域调整了，他有些放不下瓜州市啊。”
李达康也很配合地流露出笑意：“就为了这个啊，他刚才还找过我，意见大得很，我话没说完，他就气呼呼走了。其实，这事还是曹省长主动提出的。林城最近有好几家大型银行在做新型金融业务试点，资金量动辄上十亿，曹省长对金融业务不熟悉，有些汇报方案报上来，还真有些吃不准，昨天叶省长临时去瓜州了，我们在会议上商量着，叶省长原本就学的金融专业，又在省银监会任过副主任，金融这块再熟悉不过了，再者，叶省长身体不好，瓜州路途偏远，也是照顾他的因素。所以就让他分管林城，让曹省长分管瓜州。”
李达康不紧不慢，缓缓道来，怎么听都是一个合情合理合程序的正常工作调整，相形之下，倒显得叶安风在无事生非了。沙瑞金微微点头，还没想好说点什么，发现叶安风已经张嘴欲说话，他连忙抢先问道：“达康省长，听说你女儿李佳佳在瓜州的利鑫公司担任董事经理，这事，是真的吗？”
李达康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愧色，张了张嘴又合拢，似乎不知从何说起，这副表情其实已经是回答了，沙瑞金心里有了数，也不催他，低头喝了几口茶水，又略带警告地瞪了叶安风一眼，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半晌才听到李达康叹口气，说：“这件事，我本来也正想过来跟您汇报呢。说来惭愧，我竟毫不知情，刚才叶省长跑来找我，我还是从他口中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我还不相信，刚刚打电话盘问了佳佳，她却承认了，唉，怪我教导无方。我检讨。”
沙瑞金饶有兴致地看了叶安风一眼，平淡地问了一句：“安风啊，怎么这个李佳佳的事，你居然会比达康省长还清楚啊？”
此时叶安风已经憋了一肚子气，恨不得冲上去抓住李达康的领子晃几晃：你明里暗里替她打掩护，居然敢说是刚知道的，还是我告诉你的，可真能装啊。好容易沙瑞金问到他了，他也不笨，立刻话里有话地回答：“沙书记，这瓜州出了那么多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我就去查啊，一查就查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了，至于您说的我比李省长更清楚，这我可不敢承认，谁知道李省长的心思呢。”
叶安风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而且夹枪带棒，很不符合叶安风本人一贯犀利通透的作风，无他，实在是被李达康气到了，以至于说话都大失水准。沙瑞金无奈地看他一眼，继续问道：“除了这个，你还查出什么了？”
叶安风被问住了，他两手一摊，很认真地说：“没有了，我不过要是您可以给我加派人手，继续深入调查，我保证可以还原事实真相。”
说了这么多，又绕回这个问题了，沙瑞金手里的茶杯“砰”一声，拍到办公桌上，他揉着眉心，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李达康低沉着声音说：“沙书记，我有个想法。叶省长是个急脾气，刚才跟我也说了，因为李佳佳的任职，他怀疑瓜州这次污染调查存在□□操作，要求重新调查，我当时没同意，还和他吵了几句。现在想想，只怪我自己做事不严谨，才会引人怀疑。如果您不反对，我倒支持叶省长的意见，索性把这件事重新彻查一遍，免得授人以柄。”
李达康这态度陡然大变，叶安风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自然也马上想到这很可能是李达康以退为进的一种策略，但他心性坦荡，并不愿意陪他在这种时刻打太极，当即立场鲜明地附和道：“是啊，索性彻查一番，现在的调查结果，实在难以取信于人。这俞文力，很可能只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沙瑞金脸色端凝，难辨喜怒，，他打量两人一会，李达康这一番话，说得似乎襟怀坦荡，实则是毫无原则心灰意懒，和他素日的处事风格大相径庭，想必是被叶安风气狠了。
李达康可以心灰意冷，叶安风可以特立独行，他却不行，沙瑞金沉吟着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仅仅因为李佳佳的任职，就要推翻几个部门的联合调查结论，这太不合理了，我不同意。”
他说到这儿，看了看李达康，正好李达康也望过来，两人照面间，沙瑞金话语一顿，李达康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沙书记，这道理程序，我都懂。只是自从欧阳菁出事之后，我是谨小慎微，每日三省吾身，唯恐出什么疏漏。没想到，百密一疏，佳佳这事，连叶省长都有怀疑，难保外界没有类似谣言，我是担心，影响了我们的形象啊。”
李达康这话说得诚恳，尤其搭配上他的肢体语言，坐得端正，却是一脸的落寞疲惫，说完话就垂下眼睑，显是灰心至极，与往日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饶是沙瑞金一贯看重叶安风，此时也有一种情绪在心里潜滋暗长了，觉得这叶安风实在太过咄咄逼人，就为一个捕风捉影的理由，他竟能把李达康逼成这副模样，实在是，跋扈。他挥挥手，认真说道：“达康同志，不至于此嘛。欧阳菁是欧阳菁，你是你。谣言止于智者，我们自己奉公守法问心无愧就是。这次的污染事件既然已经有了调查结果，就不要再胡乱猜疑了。”
最后一句话他是冲着叶安风说的，叶安风虽然耿直，但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一回合算是败给李达康了。沙瑞金明显是决心已定，至于原因，也许是出于对李达康的信任，有意维护，也许是考虑到办案程序，毕竟自己的怀疑确实没有足够的分量。
叶安风内心再次悔恨自己当初的优柔寡断，错过了最佳的调查时机。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他压着火气说了句：“沙书记，那我就先走了。”也不等回答，起身就往外走。
“安风同志，你留一会。”沙瑞金沉稳的声音传来。
迈出的脚步又被唤住，叶安风头也不回，敷衍地问了句：“沙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沙瑞金和李达康又说了几句，李达康先告辞出去了。沙瑞金绕到叶安风面前，意味深长盯了他几秒钟的时间，郑重地做了指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许在外边随意散布你的主观猜疑。
叶安风十分不满地叫屈：“我是这种人吗？李达康一提到谣言，你就往我头上想，这难道不是主观猜疑了？这事我也就跟你和小白提起过。”
沙瑞金受了顶撞，并不以为忤，他宽厚地笑了笑：意见不小嘛，你跟我说说看，达康省长说的“谣言”究竟存不存在？来，坐下说，先喝点茶，压压火气。
说起正事，叶安风暂时平静一些，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望愤懑的情绪有些反应过激了，毕竟，沙瑞金的决定虽然令他失望，却并不在公允范围之外。他坐回沙发上，思忖着缓慢吐出两个字：“没有。”顿了顿，他望向沙瑞金：“整件事从表面看来，李达康完全没有参与，李佳佳在瓜州一直行事低调，如果不是有心追查，不会把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所以，并没有人把李达康和这次事件联系起来。但是，这绝对不是我的主观猜疑，除了李佳佳和何杰的关系，还有一系列的细节，利鑫集团的单独排污，对于中毒的所谓误诊，俞文力他跑都跑了，何必要储存□□，这些难道不可疑吗？为什么不能继续深入调查一番呢？”
叶安风是个聪明人，沙瑞金的态度和涉及的话题，决不仅仅是警告他保持缄默那么简单，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他定下心，准备再把其中的厉害曲折仔细分说一番。沙瑞金一摆手，抢在他之前开口了：“你说的这些疑点，调查结论中都已经作出说明。没有实质证据，我不会同意重启调查。”叶安风心里刚涌起的希望被迎面一盆凉水浇透了，抵触地一扭头，却听到沙瑞金继续说道：“原来我和达康省长提起过，范轩退二线之后，想让何杰顶替他......”叶安风倏然回头，深感不可思议：“何杰此人，心术不正，怎么你还要......”沙瑞金抬手虚压：“听我说完，现在看来，这个提议就此作罢，遇到合适的时机，把何杰调离瓜州，另外找个位置安置吧，但不可操之过急，瓜州的工作还是不能受影响。你心里有个数吧。”
叶安风现在很想揪住沙瑞金明明白白问一句：“我说的这些话你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如果不信，怎么会轻易变更如此重大的人事安排，听沙瑞金的语气，“找个位置安置”，明显是对何杰有所防范了。可是如果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不愿把可疑点重新调查清楚。
不过叶安风心里明白，沙瑞金不是丁省长，这样的问题，即使自己问了，他也不会明确回答的。但他可不是轻言放弃的脾气，这会儿并不想着息事宁人，仍然刨根究底地追问道：“沙书记，您一直说我没有实质证据，不能重启调查，那如果我掌握了证据，可以说明调查过程有不实之处呢？”
沙瑞金认真想了想这句话里的几层意思，最终给了叶安风一个承诺：只要有确切证据，无论是直接证据关系到此次污染事件，还是有间接证据指向李达康或者何杰等相关干部，省委都支持你彻查此事。
还好还好，叶安风有几分庆幸，他觉得沙瑞金虽然谨慎板固了一些，但还是讲原则的。这次谈话也不是全无收获，阻止了何杰主政瓜州，这就很令他欣慰嘛，至于证据，唉，证据，叶安风英气的剑眉微微皱起，李达康的应对虽然老套，但胜在有效，撤销了自己对瓜州的分管职权，再想插手瓜州事务，且不说何杰等人拒不配合，曹省长也会有不满，这条路，是被逼得越来越狭窄险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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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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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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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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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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