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风虽然挂心,但还是忍着一直都没有给小白打电话,给自己的理由是不影响小白在外办事。其实,也许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隐忧,联想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是想尽一切可能避免小白此行引起有心人注意。于是他通过定位系统不时确认小白的位置。漫长的等待之后,到下午三点钟,监测发现小白从瓜州离开,又上了高速,正往京州方向赶路。叶安风愣怔一会,强迫症一般抓起手机又仔细确认几遍,并没有小白发来的信息。他迅速想到其中缘故,如果检查结果乐观,只怕小白早就迫不及待给他报讯,以令他安心了。如今的情况,只怕不乐观。
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不过等真正见到小白,叶安风还是怀着几分侥幸,急切询问:“小白,怎么样。”小白的声音平淡无波:“准备全面复查吧,我从两个村动员了三个人去医院复查,全部发现中毒现象。”叶安风仅存的几分希望被击散,一时颓然,坐到椅子上久久无语,小白和叶安云担忧地望着他,一时屋子里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叶安风打破寂静,他拿出手机打给司机:小许,来老宅接我,去办公室,对,现在。
他放下电话,望着风尘仆仆的小白,心里涌上几分歉疚后怕,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是有人蓄意作假,小白这样单枪匹马地赶去瓜州,其实真是冒了风险。他叹口气,说道:“我现在去找达康省长汇报,小白,你不必跟着。二姐给你留了吃的,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直接来办公室吧。。”
“岂有此理,怎么会有这种事?”省长办公室内响起李达康愤怒惊愕的低吼声。小金秘书在门口听得心里一惊,试探地在虚掩的大门上敲了几下。李达康恼火的声音传来:“小金,进来,通知省卫生厅赵厅长马上来我办公室,还有,叫何杰立刻打电话给我。”
坐在他对面的叶安风开口想说什么,刚叫了一声:“达康省长……”就被李达康拦住了:“安风啊,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足够重视,又处理及时,我们全被蒙在鼓里。当时我也正在瓜州呀,这匿名信却偏送到你这里,看来在贴近群众方面,你确实比我做得到位啊。何杰,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能干的,谁知道他这么糊涂。”
桌上的电话突然想起,李达康接起来,待听出来人是谁,立刻毫不客气地骂道:“何杰,你这个市长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了就直说。什么事?你来问我什么事?你自己干的破烂事。”李达康显然气愤难抑,根本不给何杰说话的机会,忿然指责他窝囊无用把瓜州搞得乌烟瘴气。先是剧□□品失窃,再是林木破坏,造成汛期的泥石流爆发,现在还闹出群体中毒事件,他这个省长和叶安风两人就专职替他收拾烂摊子了。何杰在电话里小声辩解了几句,李达康拿起手里的杯子,快速喝了口茶水,疾言厉色说道:“不是我们听信谣言,是你自己被人蒙了。根据我和叶省长掌握的确切情况,你收到的那些体检结果都是作假的……检讨,你当然要检讨,明天卫生厅的赵厅长会带医疗小组过来,就由他们组织复查。至于你,戴罪立功吧,负责把这次事情查清楚,究竟是医疗系统的操作失误,还是存在故意隐瞒事实的暗箱操作。还有,群体中毒的原因是什么?污染源是否已经排除,这些都要彻查,查不清楚你就自动辞职吧。叶省长也在呢,你等等。”
李达康干脆地说完,拿着话筒往叶安风面前递了递,叶安风正蹙眉听着两人通话,愣怔一下,下意识地接过话筒,马上听到何杰喋喋不休地声音传过来:“叶省长,都怪我工作不够细致,才会出这种疏漏,我检讨,您有什么指示?”
叶安风一阵沉默,李达康的处理,应该算是——合理合法,只是,似乎和他的预期有点不同。他在从老宅赶来办公室的路上曾经反复思量过,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是说是简单的操作失误,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那么,出现这许多虚假的体检报告,幕后指使是谁?是利益驱使还是有行政干预?如果是后者,又涉及到哪一级别的官员。事情发生在瓜州,为什么却偏要偷偷摸摸混进医院给自己递纸条,难道就不能正大光明地找瓜州市政府反应问题了?范轩,何杰,瓜州的班子还可靠吗?这一连串问题,他原本还打算和达康省长仔细分析,寻思个办法出来,可是现在,达康省长直接把复杂问题简单化,除了派个医疗组,又把问题原原本本甩给何杰了,而且还做得顺理成章,让人挑不出不是来,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叶安风的踌躇沉默只在须臾之间,对着话筒,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清晰:“何市长,除了达康省长说的几点,我再补充一点。这次的群体中毒事件,你们瓜州市政府要对后续的治疗安置负责到底。确定污染原因后,责任单位必须承担所有治疗安置费用,必要时可以采取司法手段拍卖厂房设备,如果仍有缺口,就由你们市财政填补。”何杰在电话那一端一叠连声地答应着,不理会他的罗嗦废话,叶安风握着话筒对李达康微微晃了晃,见他摆手,“啪嗒”一声就把电话挂了。m.xiumb.com
犹豫了一下,叶安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怀疑,直接问李达康,有没有觉得何杰这人有问题。李达康明显愣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注意地问道:“什么问题,有关于他的举报吗?有的话赶紧转到纪委去查一查。”叶安风摇头。说具体的举报倒是没有,只是自己这趟去瓜州,一连串事情办下来,觉得何杰这人不可靠,人品不太好。他把俞文力多次盗伐林木最终引发泥石流的事情说了,最后指出,何杰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不得力,处于狭隘的利益考虑,一直对俞文力姑息袒护,最后才造成严重后果。李达康边听边频频点头,最后一脸赞同地说:“安风同志,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啊,之前我对此都不太了解。看来以后对瓜州还是要加强关注了。”他说着话,手指在桌面上慢慢敲打几下,语速渐渐放慢,似乎在斟酌语句:“不过安风啊,其实你说的这个现象,很多地方都是有的,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地方保护主义。没办法,能给的优惠便利,总还是要顾及到的。搞得太严厉,把合作方都吓跑了。像何杰对俞文力这样,当然是过了。不过,我觉得何杰本心应该是好的,追求政绩也没有错嘛。他原来一直在办公厅工作,乍然担任一个地级市的市长,也难免会有不适应,我们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一名厅级领导干部的人品啊。这件事情呢,咱们心里有数就行,在外面先不要提起,容易影响到瓜州的班子凝聚力。如果实在不放心,等这次污染中毒事件解决了,可以重点查查俞文力,看他和何杰有没有经济利益的往来。”他说的仍然是查俞文力,不是查何杰。
李达康这一番作好作歹的话,叶安风听着不知说什么好,但还是抓住重点表态:“好,我也觉得应该查一查。不过,就现在面前这件事,交给何杰办合适吗?他会不会又像上次对俞文力那样搞个地方保护主义?”
李达康颇感头疼,心想你怎么就咬住不放了呢?他朝叶安风笃定地一摆手:“放心,何杰的为人我是了解的。有时候耍点小聪明,会报喜不报忧,但他绝对不敢故意徇私舞弊。这次的事件和上次俞文力的事完全是两种性质,这利害关系他是分得清的。”
叶安风是真不放心,他紧追着问:“达康省长,这样好不好,明天的瓜州之行,由我来带队,到那边也可以随时掌握第一手情况。”
李达康苦笑着摇头,说道:“安风啊,别给我出难题。上次让你一个人跑去瓜州,结果病倒在那里,我现在想起来,心里还觉得愧疚呢。你这病刚好,万一在那里又病倒了可怎么办?算了,知道你对瓜州感情深厚,我替你去跑这一趟吧,不过明天不行,明天的日程不能改了,邻省的省长要过来开会,我必须接待,我想办法,争取后天一早出发,怎么样?”
叶安风一怔,连连摇头:“达康省长,不至于此啊,我这次去,一定注意劳逸结合,绝不给省委省政府添麻烦。”
李达康关切地望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真到了现场,只怕你是身不由己啊。上次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的。沙书记还专程委托我赶到瓜州看你,你昏迷的时候,我到医院来了好几趟,心里真是愁得慌。这次啊,索性我直接过去吧。”
叶安风直言不讳地说道:“达康省长,您工作比我可忙多了。那么多事,哪件也耽误不起啊,就算去了,也是走马观花,转一圈就罢了。”
李达康笑笑,问道:“莫非你就可以常驻瓜州了,你自己去看看攒下多少工作了?那个绿色GDP的考核方案刚过会,具体落实还等着你来主持呢。说起来,瓜州这次出问题,也是因为不重视环保嘛,你可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抓问题还是要抓重点。”他边说边观察对方的脸色,知道这话他是听进去了,又顺势说道:“其实我们俩也都是外行,不如这样,让公安厅派几个人去协助督查,你看怎么样?”
叶安风想了想,也不再坚持,点头赞成道:“这样也好,不过派去的同志级别要够高,不然,只怕镇不住何杰。”
李达康听他终于松了口,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舒畅地“呵呵”笑出声来:“好,我直接委派王厅长去吧,部里来的副省级,级别够高。不过,安风,何杰即使工作有了疏漏,也还是我们的同志,你对他成见太深,不利于开展工作啊。”
适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卫生厅厅长赵克勤赶到了。金秘书事先已经漏了些风声给他,又见两位省长表情凝重,他不由有几分如临大敌般的忐忑。李达康点点椅子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说道:“赵厅长,瓜州出了点事情,可能是化工品污染造成群体中毒事件,我们不太放心,辛苦你跑一趟,带个医疗队去做个确诊,时间比较紧,需要连夜出发,明天一早就开始诊断。”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望着叶安风说:“安风省长,具体情况和要求,就先由你和赵厅长谈吧,我再打几个电话,还要安排一下督查协助的事。”
随着办公室厚重的大门在两人身后关闭,李达康的脸色也完全阴冷下来,和叶安风搭档一年,今日他才领会到此人难缠,不管不顾的一意孤行,毫不考虑大局。他一边腹诽,一边拨打了何杰的电话。电话被迅速接听,何杰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紧张:“达康省长。”李达康若无其事,开始公事公办地交代工作:“何杰,卫生厅长赵克勤今晚就会带医疗组赶来瓜州,现在叶安风正在和他谈话,等他们到了之后,复查的事情你就不必插手了,全力配合就行。但是如果涉及到对瓜州医疗系统的调查,还是要以你们为主,毕竟事情是发生在瓜州嘛。不过,你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污染源调查上,要抓紧办。我和叶安风商量了,会从省厅派一位领导带工作组过来督查协助,但是主要的调查工作还是要你们瓜州市局来开展,有什么发现及时向工作组汇报请示。”何杰在电话里有几分不满,愤愤然地抱怨:“达康省长,这工作组这一茬,肯定是叶省长提出来的吧?他这就是在防着我呢。李达康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不必管是谁提的,总之这工作组是代表省厅来的,这是省政府对你们的关心,你必须重视,及时汇报案情进展,最后定案处理之前,只要征求工作组意见,取得一致,就表示省厅对你们办案的认可,这难道是坏事吗?”
“好的好的,感谢省委省政府的关怀,”何杰在电话里连声答应,最后又加了一句:“省厅的吕副厅长,业务过硬,待人和气,如果这次是他带队过来,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李达康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暗示,依旧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我们省政府安排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不管谁带队,都要好好合作嘛,好了,时间紧迫,抓紧侦办把。”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番对话,把所有隐晦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何杰放下话筒,心里隐隐涌起几分期待和得意,这场博弈,到现在真是越来越精彩了,高手过招于无形,叶安风又怎么样,也就在自己这个市长面前耍狠,论手段,论影响力,哪里是达康省长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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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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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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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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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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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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