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汉东省府专号车牌的奥迪稳稳停在市府大院接待楼前,叶安风下车直奔自己房间,小白眼看周围没人,跟上去,小声说:“叶省长,你那份赠送协议,要不以我的名义签字吧。”

  叶安风俊眉一扬,轻嗤一声:“这么大方,你自己还欠着房贷呐,不怕被债主打成猪头啊?”小白急得脸一红,嚷道:“当然是你自己出钱了,我替你担个名声,免得你吃力不讨好。”

  说话间已经进了房间,叶安风往床上一躺:“我没想讨谁的好,只求问心无愧罢了。”小白在桌子旁坐下来,倒了杯水,喝一口,又说:“今天是情况紧急,你这么处理,化解了危局,大家都承你的情。可是时过境迁之后,只怕会有人说你助长歪风邪气呢,我签就无所谓啦。”

  叶安风懒洋洋往里一翻身,老气横秋地回答他:“你还年轻,别惹是生非。”

  小白把茶杯往桌上“砰”一放:叶省长啊,记住你的身份,要时刻注意影响,当初丁老省长说了你多少次?叶安风的声音已经略显迷糊,低沉地传来:“你又不是丁老省长......”之后的话语完全听不清,小白自己安静坐了一会,听到轻微打呼声传来,这才放轻脚步退出了房间。

  叶安风睡着不过一个小时,迷迷糊糊听到小白低声叫:“叶省长,叶省长。”他这次熬得狠了,此刻满身疲惫,只想睡觉,把手一摆:“小白别吵。”小白稍稍迟疑了一下,何杰在旁边低声说:“叶省长,是我。”叶安风听出是何杰的声音,强打精神坐起来,捧着枕头问:“有事啊?”

  何杰犹豫一下,还是小白替他答了:“我原本告诉市长说,我们打算明早回京州。但是何市长刚收到气象台的暴雨警报,只怕入夜之后,雨势还会增大。局部降雨量会超过20厘米。”叶安风本来满脸倦色,听到这里马上丢了枕头,从床边走到窗口,窗外此时已经是大雨倾盆。

  他对这里的布局极熟悉,往窗户左侧望去,原本有个水泥砌的浅浅的金鱼池,种了稀疏的睡莲,平时水面距离岸边有一大截距离,如今已经明显升高。

  叶安风的瞌睡完全消失,算算日子,距离往年汛期还有一段时间,他回头问何杰:有没有收到省防汛办的通知。

  何杰点头:有,今年雨季比往常提前,不过这次降雨虽然短时雨量较大,但云团范围不是很大,应该不会达到警戒水位。

  叶安风打开窗户,磅礴的雨声传进屋内,他看着何杰问:你来了这一年,做了不少人事调整,水利系统的干部有变化吗?

  何杰脸上一热,很快镇定下来,回答道:没有变化。这是实话,他自从来瓜州,自然也想培植自己的亲信。但是市委范轩书记还在,虽然他快退了,也不大爱管事,毕竟位置摆在那儿。何杰也不便太张扬。只能创造机会,抓住重点,先从公安财税这些要害部门着手,其他部门一时还真顾不上。

  叶安风点点头,对何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留了,你们也不必送,赶紧去召集会议布置措施,虽然情况不严重,也不能掉以轻心。

  何杰正要说话,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他心里一着急,“霍”地抽出手机,一看是自己秘书,直接挂掉。微微弯腰致歉,心里暗骂秘书糊涂,搞什么,明知道自己在领导这里,能接电话吗?

  叶安风其实无所谓,打算打发他出去,还没等他开口,手机又一次响了,何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出来打算关机,打定主意回去要秘书写检讨。

  叶安风看了他一眼,和气地说:接吧,我这里不讲究这些。何杰慌张地摆手:不用不用,我马上关机......

  叶安风皱皱眉,直接命令:“接一下,可能有要紧事,我也听听。”何杰看着叶安风的脸色,只好心不在焉地接通电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什么事。”

  叶安风转身收拾行李,刚把简单的几件衣服打包,就发现何杰一脸苦瓜样转到自己跟前。叶安风心里“咯噔”一下,将手中的的行李一抛,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何杰心里此时苦不堪言,硬着头皮道:“鹿山靠三江一带,三十分钟前出现山体滑坡。范书记通知我马上去参加会议。”至于为什么滑坡,他心里隐约猜到,但此时哪敢提起,只是含糊过去了。

  这么急就报到市委?叶安风眉毛一拧:“莫非后果严重?电话里说了没?”

  何杰回答:“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泥沙都冲进三江。”三江是瓜州三大河流的汇集口,如今恰逢汛期,叶安风一下子想到其中厉害,顾不得跟何杰说话,快步往会议室走去。

  等听完有关部门汇报,叶安风沉声问:“现在这个情况,大家有什么意见?”他话里冲着全体与会人员,目光却投向水利局和防汛指挥部。这两个部门领导都熟悉叶安风的作风,毫不迟疑地提出了方案,组织工程队立即对滑坡地域进行清淤工作,在此期间,三江上游的水库流域要暂停排水,何杰忍不住插了一句:“那怎么行,现在这么大的雨,水位涨那么快,万一......”

  叶安风不高兴地摆摆手打断他:“你先听下去,金局,你继续说。”

  “为了迎接雨季,前期水库的水位相对保持在低位,根据现有的气象资料,即使蓄水36小时,也不会到达警戒水位。这一点,我们专家组作过精密测算。”金局说完,坐在主位上的范轩书记征询地望着叶安风,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点点头,说:那就这么办。你们随时注意观察。

  金局长答应了,又提出一点:“为安全计,我建议对沿线地势较低的于山村和玉杰村组织人员撤离。”这两个村都是河山乡的,依山傍水,地势较之河岸略低,村子内小河阡陌交通,都汇集到村外的大河里,如果在大河河道人为蓄水,很可能在村子里形成内涝。

  何杰心里有事,之前又被叶安风驳了面子,此刻听着金局长和叶安风范轩三人有商有量,自己俨然成了局外人,不由就有几分心浮气躁。他原先也不了解这俩村子的特殊情况,当下不以为然地说:“你刚才不是担保没有问题么,那干嘛要撤离,你以为撤离是一句话的事啊?”这话语气极重,在会议上说来已经是很不客气。众人一时都有些愕然。

  金局长本人是专业技术出身,当初在水利局从副局长待遇的二级专家被时任瓜州市长的叶安风看中,转为副局长,之后又升任局长,完全是埋头做事的个性,并不十分买何杰的帐。闻此言也冒出几分情绪,冷冷道:“我说的是正常情况,只是,如果按正常情况,这次的雨季平平稳稳就过去了,我们也不必开这个会。”

  话说得隐晦,机敏如叶安风却已经听出端倪,况且金局一语既出,会场登时一片寂静,众人都作认真记录状,盯着桌子不肯抬头。何杰已经面红尔赤,噎得说不出话。范轩也微微有几分为难。叶安风心里本就隐约有几分疑惑,现在更加确定其中另有隐情,然而此时,范轩举棋不定,其他人谁也不愿开口,唯恐受城火池鱼之殃。他虽然一肚子怒气,但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当下只能按着情绪,冷冷瞪了何杰一眼,沉着脸表态支持金局的撤离建议。

  范轩与何杰似乎被金局那句话噎到了,明显不在状态,好在叶安风对瓜州情况倒比他们两个更熟悉些,看着大屏幕上的地图和桌上的沙盘,他以主管副省长的身份发号施令,和几个直接责任部门商量着,口授了十几条指令下去,一切也井井有条,令行禁止。wWW.ΧìǔΜЬ.CǒΜ

  待到会终人散,叶安风脸一沉,正要开口询问,何杰已经主动开口:“叶省长,这件事,我要检讨。”

  过去的几十分钟里,何杰已经从忐忑中镇定下来。他内心沮丧懊恼,直怨自己沉不住气,孔子夸奖颜回“不迁怒,不贰过”,自己怎么就是学不到呢。自己心情不好就在会上找茬,激得老金当场就把事情点了出来。

  事到如今,瞒是瞒不过去了。叶安风是个执拧的,已然起了疑心就不会含糊放过。何杰反复权衡利弊,觉得还不如争取主动。现在一并把事情汇报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是怎么说,先后顺序怎么表达,这是会造成完全两样的印象的。于是,他一见其他局办领导都离开了,赶紧抓住机会吧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当然也见缝插针解释几句,尽量撇清自己:您当时搞的那个工业区,我来了以后就开始招商引资了。有个外商,叫俞文力的,通过省招商局的程局长介绍过来,据说有银行业背景,资金实力雄厚得很,说要在这儿建个家具厂作为前期投资试点。一听“家具厂”三个字,叶安风脸色越发难看,何杰赶紧拉上范轩一起解释:“是做加工贸易的,不信您问范轩书记。”

  范轩一脸为难,但还是点头附和:“是啊,当初协议签的就是加工贸易,从国外进口橡胶木,加工后复出口,我们既解决就业,又能出口创汇。”

  叶安风面无表情地问道:“哦,结果如何?”

  何杰一脸义愤,说道:“结果,这个不法奸商居然偷砍防护林,这次的山体滑坡,他脱不了干系,我已经让公安局老周他们侦办。”

  叶安风一脸讥削:“他是砍树啊,不是往哪里藏张支票,你们这么久就一点没发现?”何杰又呐呐道:“之前也发现过,我们对他作过罚款处理,谁知道他会不知悔改,故伎重演,这次,一定从严处理。”

  叶安风心里火透了,冷声追问:大规模盗伐林木是可以入刑的,当初发现,为什么不立案。

  何杰硬着头皮,呐呐回答:“当时招商引资工作正在起始阶段,如果把他逮捕,可能把其他投资商都吓跑了。总不能让工业区唱空城计。”

  叶安风只觉得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厉声呵斥:“你们这是开门揖盗,就因为你们的姑息纵容,才令他肆无忌惮,以至今日之大患。”

  何杰同范轩一声不吭,低头看着脚尖听他发作。停了几秒钟,叶安风却好似突然没了力气,声线平淡地说:何杰,工业区是你主管的吧,你要数据漂亮,也正常,但是,该有个底线。

  他说着,往椅背上一靠,声音里带出几分厌弃:当初达康省长夸你“勤勉干练”,依我看,你这“干练”似乎用错了地方。

  何杰脸色一白,似乎力气被抽走大半,平日里的伶牙俐齿顿时半分施展不开,只是僵在原处不动。

  范轩也没料到叶安风如此尖锐。他是个老好人脾气,看这情势,不得不出面圆场,说道:“叶省长,要不我和何杰去工程队看看,务必让他们加快进度。”眼见叶安风微微点头,立刻连拉带扶,挽着何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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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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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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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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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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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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