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在这样的情境下,真切地体会到了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乔安逸身上沾了一层土,只敢坐在木椅上,望着天边腾起的迷雾,趁此情此景,再想一想刚才下山上山的经过,就显得不太真实了。
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有试过的那个人才能真正去体会。
她才想起来其实魏南城没必要下山,他要买的东西并不是必需品,几个水果实在不需要来回一个小时,又要费力爬坡。她想,是不是他也害怕寂寞?
楼上,视频被切断后,方胜寒契而不舍地打来,见魏南城不接,他才忙换了种姿态,先发了份文件过去,讨好说:“魏老师,我错了,您先看看剧本,咱们工作重要!”
魏南城接收后,直接传送打印。
哗啦啦的雨声下,打印机的声音运作起来,他走过去,拿起两张纸,看了眼,哼笑一声,再抬头,眼前尽是雨水组成的幕帘。
这山上的每一种景色他都看过了几百遍了……
把方胜寒这些事儿解决了,魏南城下楼看那女孩儿。
她还没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出神。
他走到女孩儿身后,女孩儿突然回头。
“雨小了。”他低声道。
女孩儿忙起身,像小偷被人捉到,头抬着,眼睛却垂着。
“那我该走了……”
魏南城笑了一声:“想走就走。”
想走就走是什么意思?
乔安逸摸了摸头发,道:“其实这里还挺舒服的,我都待得忘了时间了……”
魏南城走到窗前,也和她一样看着窗外,“我在这里住了十年,这里的一切,我每天都在看。”
乔安逸咽了口气,问他:“那你会厌烦吗?”
他看了她一眼道:“怎么才算烦?我只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也没想象过去另外一个地方该怎么生存。”
乔安逸说:“那就是不烦啦!我18岁前,也只在一个地方呆过,就在距离这里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小镇上,我说那小镇的名字你可能都没听过——我们那里也讲吴语,但没有这样的好风景,小时侯我上学时常常经过一只湖泊,就跟同学们到湖边钓虾,沿路全是青砖瓦房,下雨时路面青苔很滑……我也向往过外面的世界,但是上中学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离开那个小镇……”
魏南城淡淡问她:“那你上大学才离开那里?”
乔安逸说:“也不是。高三上学期,我同弟弟一起到北京参加集训——我们是艺术生嘛,小镇没有好的画室,就寻了北京的画室,你也上过吧?”
他摇头:“我没有。”
乔安逸不能理解,“那你是自学了?”
她自然不懂魏南城出生的家庭,他自小就接受了最专业的艺术指导,教他的老师每一个都不比大学的老师差,他从小学到大,自然不用去参加什么艺考集训班。
乔安逸继续说:“我和弟弟两个人在北京学习了四个月,那是我们第一次离开小镇,离开父母……后来参加艺考,我和弟弟又去了杭州和南京。”
魏南城道:“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你会害怕吗?”
“害怕?”乔安逸疑惑,“为什么会害怕?我觉得还挺兴奋的!我们见到了许多新鲜事物,认识了许多不同的朋友,当然,大城市确实更复杂一些,可我觉得人其实不管在哪里,都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安逸。”
“安逸……原来这就是你名的由来。”
乔安逸头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忽然觉得脸热。
“你父母应该很爱你。”他说。
乔安逸顿了顿:“你父母不是吗?”
魏南城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的魏南城,倒让乔安逸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薄薄的近视镜片架在鼻梁上,他的眸子很凉,清澈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
乔安逸从灰房子里走出来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觉得里面的东西跳得有些快。
到了宿舍,她小心把那把黑伞收到角落。
江韵玲一直呆在宿舍未出门,魏南城帮乔安逸送东西的时候,撞见了江韵玲,从那之后江韵玲给乔安逸发了几条微信,没收到回复,就坐在门口等着她。
“马瑟和刘强学也回来了,他们却什么都没买,赵老师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买回来的就问是怎么回事,他们俩都解释不来,我看你还是先去跟赵老师解释一下吧!”
乔安逸就先去找了赵老师,坦白事情经过,赵老师把马瑟和刘强学批评了一顿,倒是没难为乔安逸,只是教育她要和同学搞好关系,大学生活只剩一年了,毕业之后,总会怀念这份情的。
乔安逸一一应下,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马瑟私下找乔安逸道歉,乔安逸因为答应过赵老师不再旧事重提,也就和马瑟言归于好。
马瑟这个人虽然情商低,但就是因为情商低,一点儿都不记仇,隔了两天,就又围在乔安逸身旁跑前跑后,有时候乔安逸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来到瑶山的第九天,宣传片的剧本三方修改终于确定了。
赵老师安排人着手开片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乔安逸家里按时打电话,乔妈妈问她吃得饱不饱,住得习惯不习惯,每到这个时候,乔安逸总会想起来魏南城的那句“你父母应该很爱你吧”……
乔家爸妈自然是爱孩子爱到不行的。
两夫妻三十几岁才生了这对双胞胎,乔妈妈一直觉得这是老天给她的礼物,所以乔安逸和乔安心小时候不管喜欢什么,乔家父母都会尽自己的能力满足他们。
艺考报名,每个学校少说也要二百报名费,四处奔走考试需要付出的差旅费是普通家庭不舍得拿出的,更别说去北京参加艺考集训班,她和乔安心每人每月带食宿八千块,乔家爸妈是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却从没苛求过他们必须学有所成、成龙成凤……
好在两个孩子都没被惯出太坏的毛病,平平安安长大,一个一个也都懂事起来,乔安逸虽不如弟弟有上进心,但也顺利考上了美院。
她明白,这一路走来,给了她最大支持的就是父母。
魏南城呢?
他如今的这一切,难道不是父母给他的吗?
当然,乔安逸相信就算她去问,魏南城也不会给她答案的。
想到这里,乔安逸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因为她这两天又有了新的工作——世上最难产宣传片的女主角。
是这样的,这个片子的中间设置了一部分跟魏南城无关的剧情——分别是一个小孩,一个女人制作陶胚的画面,只有大概两三秒,为的是表达“传承”二字。
小孩子是内定的角色,女人角色原本是古秘书花钱聘请来的一位美女,美女身形窈窕,丹唇皓齿,肌肤如雪……总之就是一个“美”字形容最是贴切了。
乔安逸直叹剧组变态啊,连个两秒的镜头都要花这么多金钱来做,有这种好事干脆让她和江韵玲上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后来拍出两条都被魏南城否了,理由是美女的气质和天目盏不符……
乔安逸看着在墨色山间远去的美女身影,只叹可惜。
可方胜寒有话在前,所有的拍摄内容都要让魏南城参与审核,因此就连赵老师也不敢说个“不”字。
经过几天折腾,拍摄进度慢了起来,众人也算是真正地领教到了魏南城的苛刻和挑剔。
赵老师为人师表,肯定不能背后发牢骚,但挡不住他的学生不满道:“他是大艺术家,大艺术家想的当然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了!就这么拍下去什么时候能拍出来东西?”
也有人乐观一些,安慰大家说:“他不想要的我们就剪掉重拍,我就不信了,咱们这些人都拿出看家本事,还能不让他满意?”
接下来几天,数媒班根据实际情况修改了部分方案,乔安逸等人也设计了大量的镜头,某天赵老师突然说让乔安逸和江韵玲去试镜——
乔安逸晃晃脑袋,心说我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随便说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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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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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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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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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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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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