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有罪，而不是我应受之责。”
杰森当然看到了地面上那一点水光，似乎毫不起眼、微弱单薄，目光不由得紧缩，她在诉说自己的感受，然而又何尝不是更多的无辜之人的心声，为什么犯下罪行的罪犯还没有被审判，他们一次又一次走上街，狂欢而肆意，似乎那是无辜的人们应遭受的苦难。
他竟然一时哑口无言，喉间哽着沉重的什么毫不能下咽或吐出，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但又想到，他所以为的被宠爱没有经历任何苦难和悲伤的少女并不是那样，他只看到皮囊外相，而忽视了更多。
很久后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低声应答道：“我当然知道，没人能放任罪犯继续犯下罪行、不为他们自己的行为作出偿赎，没有任何苦难是无辜之人应受的，没人能不付出任何代价。”他脸色沉沉的，在耳麦连接的另一边有老管家的叹息声传来，而属于他父亲的那一个频道始终沉默。
杰森感到自己的心绪因震动而失常，那是在长久时日中滋生出的厌恶、仇恨以及无法消弭抹除的愤怒。
在哥谭城的土地上没有净土，没有任何人能独善其身，然而更多的人沉默地与她一起沉沦共舞，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们坚守在黑暗中，为黑暗而守护，试图做出挽回和拯救。
他没有得到回应。
他抬头时看到乌妮尔又在出神，她的目光似乎瞥去了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残余的一点绿色上，飞逝破碎的光影在其中颠倒沉沦，最终慢慢陷入沉寂，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可触及的孤独与死寂，她在深无的死水与淤泥中摇曳生花。
背负着未知的沉痛过往的少女并不绝望，她只是慢慢放手了所握有的一切。
当无牵无挂以后，就无坚可再摧。
忽然那双朦胧的视线投来，像是天空之上的飞鸟一样轻忽掠过，她摸着自己的眼下，泪痕已蒸发无迹，露出个极艳丽夺目的笑，杰森诧异不已，她歉疚温和地道：“我很抱歉，”
乌妮尔的道歉似乎毫无理由，“十分抱歉把这样的情绪带给你。”甚至过于体贴而又令人爱怜，然而心中莫名的悲伤再因她而起。
她偏过头去，好奇地望着前面远处露出的不太长的一截街道，她脸上又迟疑又有压制不住的探知欲，显然乌妮尔并不是一个善于忍耐或者压抑好奇心的性子，很快就向身边的少年轻声地、求助地问道：“……那一个词，是什么意思？”
——Hardware.
乌妮尔还认真地将它旁边的店铺名说出来，准确指出她想问询的目标，那是商业街的背后的街道，并不如另一面那样人流往来众多，是一些很普通但日常必不可少的商铺，而就那一个她不认识。
杰森觉得自己心中有一个乍然而起的模糊的猜测，但他只是认真地给出她答案，“它是五金店，名字叫做—哥谭市五金店。”
乌妮尔恍然大悟道了谢，再看几眼把它记下了，她把双手十指交叉握在胸前，意外地看起来有点可爱，而杰森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乌妮尔，你……没有去过学校上学吗？”
“上学，学校，”然而她的反应超乎杰森的预料，乌妮尔把从他口中说出的词句重复一遍，那双清透明亮的眼中第一次清晰映入他的模样，似乎缱绻多情，但是没人会意会错，她的骄纵在眉目间不曾淡去，好奇地问出声：“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杰森微不可查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为她解释：“就是去学校——一个教授你知识、培养能力的地方，去那里不断进阶学习，那些处在世界和社会上必要的各种知识，以及你对之感兴趣所想要探知的一切，你都会了解并掌握它们，与此同时会拥有很多的老师、同学和朋友。”
乌妮尔捧着脸忽然又笑，杰森已经撇过去了眼不再看，她艰难地从脑袋里勉强找出了一个大概可能合适的类比，“是和教堂一样吗？”
“……教堂吗？”杰森反问回去，显然不能理解，实在想不到她会这样问。
“对啊，教堂里的神父和主教也会教给人们知识，不过大多数时候是解说经文、阐述义理、宣扬神明的仁慈及伟力。”说着乌妮尔还点点头，她知道教堂是怎样的，但她只是从别人那里了解过，他们对她轻蔑地提起，那是她一生都未能踏足的地方。
彩色的玻璃窗，大气磅礴的建筑，庄严华奢的布置，它屹立在城市中心，威严不可冒犯，聚集着众生信仰，天穹之下所有明净的光亮都向它倾斜而去。
尚年幼的乌妮尔也曾躲在阴暗的角落无比欣羡地望着它，睁着漂漂亮亮的眼眸，哪怕面庞上沾染泥灰、身上的衣裳早已破旧满是漏洞，也与每一个孩子一样，做着有朝一日被神明所选中，头戴花冠、被所有人拥簇着步入神殿的天真美好的梦。
她笑起来，一直身处尘埃、从未挣脱出的少女最后被神明所珍爱，她拒绝了神明，而又向神明许下最卑弱也最贪婪的愿望。
该有多么令人感喟。
“不，”杰森沉声平静地道，“学校里没有神父、没有主教，不会有人在乎你的信仰，学校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学生，那是一个求知之地。”
那该多好，乌妮尔露出欢欣向往的神情，她抬起手，薄衣轻衫随着动作，其上暗绣的金丝银线上光影流淌，她做出一个不算太正规的祈祷手势，不太虔诚，可是怎么会有有人指责她这样一点无关紧要的[微末小事]。
她的眼里微微盈着光，昏黑里一盏明灯被点亮，点点的光芒汇聚而去，并不微弱也使人无法忽视，“那真好啊。”
杰森也无意义地感慨下，随即陈述地指出，“你认识字。”
那要说起这个，乌妮尔十分正直地点头应下，“我父花了好长时间教会我的，”这就不能细说那一整年里骄纵的妮迪有多闹腾，才担任‘教父’职位不久、还很忙碌的柏尔亚斯又怎么在闲暇时候无奈地哄着调皮耍无赖的孩子学习。
乌妮尔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解开了她的面纱垂在一边，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发出向往渴慕的声音：“我也想去学校！”
杰森……杰森沉默，见面第二次，他竟然就看到了乌妮尔有小虎牙，她的模样像是被骄纵坏了，哪怕在杰森看来作为她父的那个男人傲慢又无礼，然而她却被很好地对待，以致过往的伤疤已开始愈合，他应该真的对她很用心，当然也可能是有意蒙蔽哄骗。
杰森只是一身散漫地背靠在墙上，看起来格外桀骜，只是随口地问道：“他会让你去？”
乌妮尔肯定地点头：“我父当然会！”晃着手上细细的镯子，发出一阵阵细碎清脆的碰撞声，看样子她还觉得挺好玩，眉眼里都漾起与柏尔亚斯一般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小尾巴随时随地心向柏尔亚斯，作为她父最宠爱的孩子，乌妮尔当然很有底气。
这种是小事啦，他们聊着，乌妮尔恍惚意识到——枪声和人声都是好久之前的了，在警笛过后就逐渐平静，现在四周安安静静，危机已经远去，忽然又有人到来了，沉缓稳重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并不是袭击者。
骄纵的乌妮尔一下反应了看过去，熟悉的依赖与甜蜜浮出，眨动的眼睫下亮绿色的眸中专注地映入对方，瞬间鲜活的少女以太过熟练与雀跃的姿态奔向他，像是傻乎乎的大猫猫蹲到了铲屎官，在大路上一啪嗒就朝人碰瓷过去，还没有跑几步就被柏尔亚斯一把抱住。
还能怎么办，柏尔亚斯只能接住她，轻轻地柔软叹了口气，“不要冒失，妮迪。”他的说教轻柔无比，没有半分威慑力，这早就不是一次两次。
显然这样的纵容令杰森看不上眼，他收回审视，与乌妮尔的父亲第二次见面，那种奇怪的熟悉感觉还是让他不自主地警惕，毫无缘由的毛骨悚然之感袭来，他根本抓不住任何一丝灵感，只能勉强在看似平和的伪装下小心戒备着。
柏尔亚斯唇边的笑意不太明显，那张英俊也算得上冶丽的面庞上傲慢十分，似乎有贵族的忧郁感盛于眉间，然而其人的性格还有散漫和矜傲，就完全冲淡了容貌本应有的脆弱无害，突显出一点冲突，然而却更加吸引人、富有魅力。
好一个衣冠禽兽、人模狗样的斯文败类，杰森冷冷地在心中做出评价。
乌妮尔依偎在他怀中，被安抚地摸了摸头发，她舒适到眯眼，更像被顺毛的大猫猫，她的头发里藏着许多的金色细链，柏尔亚斯一摸就从柔软的头发里顺出许多根，这还是他早上为她装扮的，霎时失笑。
周边的危险已然散去，许多的路人都重新回到街上，杰森十分敏捷地从围绕他的先生女士们中挤出来，显然是不在乎那些道谢，甚至直接在脸上带出了不耐烦，他看到乌妮尔和他的父亲挽着手亲昵非常，看起来……无论怎样都不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女。
乌妮尔正挂在柏尔亚斯的手臂上，和他说着：“我想去学校嘛，我父，我要去——”把尾音拉得长长的，又娇又软，那双漂亮明澈的眼睛一直盯着人，亮晶晶地闪着光。
大猫猫蹭一蹭柏尔亚斯的肩膀，顿时他就笑起来，再多的冷淡散漫都消失无踪，温和地道：“可以。”
他低沉慢声地说着自己的安排：“当然是可以，但是你的基础知识还有不少需要补习，不然我的妮迪就只能去和一二年级小朋友做同学了。”
！乌妮尔呆呆，明白柏尔亚斯所说的小朋友就应该是真的小年纪朋友，虽然不知道一二年级具体是什么划分，但一定不是她应该去的，可怜巴巴的妮迪摇头，很有一点丧气与自暴自弃的模样，“……补习，就补习嘛。”
这种深沉厚重的爱，杰森深有体会，就暂时不去管那些奇怪的感觉，毕竟有前置——柏尔亚斯未曾伤害他的孩子，乌妮尔没有受到伤害，而只要不波及其他人，那么就都可以放一放，僭越贸然地插手别人的事情显然是不应该的。
终于从小巷子里走出去，街上恢复了秩序，行人渐渐都出现，好几辆救护车鸣叫着远去，不少的警员在各处拿着纸笔和相机做记录，地面上几滩蔓延开的血红正在被清洗，还有的店铺玻璃破碎，从内里的凌乱狼藉来看显然损失不小。
乌妮尔无焦距的目光一点点掠过它们，恍惚眼里的光也支离破碎，她有些恹恹的，原本殷红的漂亮嘴唇泛了白，面颊上也未有血色，是之前被拽着跑时耗费体力过度，尤其后来又情绪波动一下，以致现在无论怎样也算不上好。
她侧头和杰森说着话，“你看，呐，我父怎么会不同意！”乌妮尔眉飞色舞，张扬又艳丽，虽然有点憔悴了，却笑起来依然漂亮得不像话。
杰森仰头看着她得意、恨不能尾巴翘上天的模样，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的确，那位……”他不知道她父的名字，顿在这里。
乌妮尔没有回头，步伐慢慢的，被身边的男人和少年都纵容着，又透出一股轻快来，她说：“我父是叫做——【卡尔·艾尔】，”她微微侧头，柏尔亚斯似有所感地低头恰好与她对视，蔚蓝的天空中映入另一双亮绿色的眸。
“他是我的朋友，杰森·陶德。”
不怎么会与人相处的乌妮尔以为交友很容易，大概别人给出一点善意，然后他们都不介意她的各种小问题，稍微了解熟悉一下，这就成为了朋友。
她才从教父的大本营、那一个被绝对掌控着的黑暗帝国里出来，都不了解这一个世界，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有了两个朋友。
最后结论是——她真棒。
乌妮尔觉得自己很得意，这真好，她晃着和柏尔亚斯牵在一起的手，脑袋也晃起来，艳极的红宝石从头发里显出来又落进去，午后少少的一些太阳光照过来，落在她脸上，终于又添了点颜色。
轻轻的呼吸声落在阳光里，细小的微尘起浮飘游，乌妮尔慢慢眯眼，喜欢极了这样安定平静的时候，而在前面一个转角后，那位韦恩先生捏着衬衫袖口，看起来十分成熟沉稳，又有着属于花花公子的气质，但这时大步而来。
他率先看一眼杰森，确认他面色如常、一身整齐、没有受伤以后舒了口气，然后才歉意地看着乌妮尔和她牵着的另一位先生，“十分抱歉，”布鲁斯沉声地道，是过于熟练的道歉，大概是指在护着乌妮尔到安全地带以后，他就因为有要紧事而离开，只好在他的儿子杰森留在那里，保证了后续无人受伤。
乌妮尔目光并不专注地看着他，他还略略地喘着气，大概是很忙乱着急的情况下赶过来，杰森走到了他身边，被身形高大、气质性感优雅的男人更加仔细不动声色地看了遍身周，十分在意的情感却掩在了平淡的伪装下，看起来的确是位好父亲。
“不，韦恩先生，十分感谢您在当时拉我一把。”她垂下眼，也礼貌地道谢过去，作为被保护者，或许这样的事在哥谭市范围内很经常，但对乌妮尔来说，这值得很认真诚恳地道谢。
漂亮的少女眉宇间是满满的异域之感，深邃眉眼与抬眉动眼间溢出的忧郁冷淡相融，于是铸造成为一种令世人动容的风情。
然后乌妮尔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她要说什么、要怎样应对，那些茫然与无措掩藏在冷漠涩然下，身边的柏尔亚斯代替她说道：“在当时十分感谢韦恩先生伸出援手，帮助妮迪，免于她受伤，”妮迪是乌妮尔的昵称。
柏尔亚斯似乎收敛了一贯的傲慢与矜恃，温和平易地道：“我是【卡尔·艾尔】，现在妮迪不太舒服，需要休养，我们会在后日拜访韦恩庄园，不知道韦恩先生是否欢迎？”
布鲁斯的神情沉静且平和，钢蓝色的眼眸看着人的时候见不到丝毫凌厉凛然，对于他们的道谢只是轻轻地笑了下，但乌妮尔还是觉得……为什么哪一点感觉有一点奇怪？她一直很迟钝的，都是依靠柏尔亚斯在生活中照顾，而至于更遥远的过去，乌妮尔只需要生存下去，而不需要考虑太多。
迷迷茫茫的妮迪猫猫蹭一蹭身边的人，她从来不会在这些问题上纠结，低下头与少年杰森笑一笑，从她父出现时就一直存在的甜蜜腻人融于其中，在微暖的阳光中晃得人眼前灿然一片，更觉不可逼视。
因两位监护人的对话简短精炼，很快就安排寒暄完，柏尔亚斯拍了拍扒在他胳膊上的少女的手臂，她顿时意会，漂亮像猫一样的圆圆眼眸亮起来，绿意更盛，又不由露出了口里的小虎牙，和杰森说道：“那我们要走了呀~杰森。”
大撒娇精挂在人身上当挂件，而柏尔亚斯只纵容着，她在很乖地等待回应，杰森顿了一下，随即也礼貌地露出一个略带别扭的笑：“那我们后日见，乌妮尔。”
猫猫赞同，猫猫点头。
看她的新朋友多么好，虽然好像……是很普通的回应和相处，但对于乌妮尔已经足够，十分心满意足，也向杰森的大家长招招手，“韦恩先生，回见。”
面庞年少却不见稚气的少女垂着眼不爱看人，长长弯曲的眼睫一扑一闪，布鲁斯也勾唇微笑，很有些属于年长者的包容和爱怜意味，“回见，艾尔先生、乌妮尔小姐。”
又认识了新的人，还很相处了一会儿，在互相告别走出一段距离后，乌妮尔又笑，把垂在脸颊一边的面纱重新系回去，只留一双眼眸在外顾盼生辉，“我父，”她娇娇唔唔道，可是又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捧着自己的脸蛋开始发呆。
因为一个小朋友会在走路的时候都出神，柏尔亚斯早已习惯地把她揽在自己怀中，胸口毛绒绒的脑袋垂着，几乎把全身都依靠过来，就完全不像话，可是他们双方都不在意这一点，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男人轻轻地、温柔爱惜地叹口气。
“你发热了，妮迪。”
她的身体状态就有这样差劲，稍微一‘剧烈’运动，然后吹一吹风，没有被很精心仔细地照料，就会有不适反馈到身体上，脆弱得如同一尊琉璃像，只适合被高高供奉于殿堂，经不得丝毫摧折磨打。
可是熔炼世人对于美好象征全部希冀的神女像，于世之上又该有多么令人忍不住对之珍重爱惜。
乌妮尔自己伸出手背贴在额头上，确实发热了，虽然温度不高，可是她自己的体温本就比平常人要低，即便发热对于他人来说也属于正常体温，只对她而言已经是不适状态了。
脑袋变得有一点昏沉，柏尔亚斯再将她向怀中揽过来一些，在路边找到了一条长椅，坐下来后开始哄妮迪，把外套脱下搭在她肩上，“先睡吧，睡着以后我带你去酒店。”如果让乌妮尔直接和他一路去酒店，她一定强撑着精神，但会更难受的。
乌妮尔把头枕在柏尔亚斯的臂弯中，睡在他的膝上慢慢地蜷缩起身体，略微打了个哈欠，眼睑闭合，细长如轻絮的睫毛轻微微颤动着，她已经很困倦了，当闭上眼以后很快就陷入沉眠。
柏尔亚斯已经打了电话给亚德，一点点顺着怀中少女的长发，亦感受到了同等的安宁平和。
……
一下午都被睡过去，等乌妮尔醒来的时候，高楼上单向可视的窗户外已经昏沉一片，哥谭的夜晚没有月亮，严密铺开的云层遮蔽了天空，而看时间的话才只是七点多。
好大的一张床，豪华富丽又柔软，大猫猫伸懒腰格外舒适，猫猫虫还多扭了几下才爬起来，已经缓解症状没有不适感的乌妮尔快快乐乐跃下地，身上是舒适的棉麻长裙，嗒着一双拖鞋呱嗒呱嗒跑出卧室找人。
反正在一般时候，柏尔亚斯如果没有和她一起休息，那么就一定是在处理事务——乌妮尔早已经得出经验，她往常的粘人程度还要上升好几个等级，哪怕柏尔亚斯在忙着事情，不处理的话大概他们都会要遭遇袭击、蒙受损失，然而再危机紧要的时候也抽空安抚照顾他的妮迪，就是要出门也会随身携带妮·挂件·小漂亮·迪。
一到客厅果不其然，乌妮尔蹦过去，扒在沙发背上搂住柏尔亚斯的脖子，哼哼娇娇要亲亲，亲亲热热地凑过去和人蹭额头，虽然粘人程度日渐下降，可是甜度逐渐升高。
“我父抱抱我~”娇气的少女撒娇，弯着眼巴巴地等人动作。
柏尔亚斯蔚蓝包容的眼眸中带笑，也主动地把头靠过去挨一下她的脸颊，纵容得没边，看见自己家的孩子更开心甜蜜的模样，随即才起身转过去把那大个妮迪掐着胳肢窝抱起来。
“嗷呜，”一下就腾空，乌妮尔眨眨眼，早已熟练举高高技能的男人手臂有力，稳稳地托举起她，乌妮尔配合地屈膝从沙发另一边被抱过去，然后给搁在了他旁边。
咦，为什么酒店内会有小板凳，茶几上除了柏尔亚斯的笔记本电脑外还有作业本和习题册……
猫猫迷惑，猫猫不解.JPG
——猫猫要逃跑！
震惊失色的乌妮尔忙不迭手忙脚乱眼看着就要成功逃跑，然而‘嗷呜’一声被柏尔亚斯一只手拖住，被扼住命运的脖颈的乌妮尔：QAQ，摊在沙发上变成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试图再赢取一点点怜惜，可是温柔目光看着她的柏尔亚斯丝毫不为所动。
“我父……”
“上学。”
简短对话的背后是一位想要上学、交朋友少女的辛酸苦累，乌妮尔沮丧地垂下伸出去求救的手，脑袋瓜埋在了沙发上的软枕里，好一会儿才抬起来，然后被柏尔亚斯整理了衣裙和头发，端端正正坐在了小凳子上，她扬起脸：“我饿啦。”饿饿，饭饭。
铅笔、橡皮擦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放在了面前，连习题册都被翻到对应她学习进度的地方，雪白的草稿纸同样铺在手边。
乌妮尔觉得自己的心态短短时间内苍老一倍，老气横秋叹口气，“你去做饭吧。”怪没大没小的，柏尔亚斯忍着笑摸摸这颗不太聪明的小脑袋，鸦发从手中划过，她已经扒住了习题册努力去理解题意，不用看就能想到一定愁眉苦脸。
柏尔亚斯温和地建议道：“总是皱脸会变不好看的，妮迪。”
瞬间由老气横秋变为张牙舞爪，猫猫怒吼：“我不理你啦！”
小学生的单方面绝交行为极大愉悦了看顾小孩子的老父亲，柏尔亚斯举手示弱，笑意就流淌在蔚蓝色眼眸中，“我去做饭。”
作为衣食父母的威严就在于他们总是对自家小孩子心软，威严碎成一片片变成渣也依旧不舍付出的行径，就算孩子再闹腾过分、万般不好，在纵容无度的长者眼中却是不能不叫他们更上心一些。
总有人在爱她的人眼中心上是无可比拟的珍宝，值得世间一切最好，值得一切付出、关怀和爱，不论她是何模样或怎样态度。
珍宝本身即是她，其余皆是附加。
何况他的妮迪有多惹人爱呢，柏尔亚斯脱下一身丝毫不乱的西装外套，斯文细致地将衬衫袖口挽到手肘以上，再看一眼乌妮尔已经在埋头解题作答了，稿纸上落下的笔迹纤细流畅，可以很轻易看出是在学着他的字迹，柏尔亚斯也走进厨房系好围腰开始做饭。
中午火锅晚上蒸鱼吃得十分满足的妮迪猫猫就十分宽容大度地原谅了她父，饭后抱着一小杯香草布丁愉快吃吃，她还有一些小零食装进柏尔亚斯拿来的小包包里，因为她昨晚说过好奇哥谭的夜晚，于是柏尔亚斯打算带她出去看看。
再多的描绘讲述都比不过亲眼所见，哪怕柏尔亚斯清楚哥谭的夜晚绝不平静安全，在他的身边乌妮尔也已经见到过黑暗，可是他能很好地保护妮迪，他的妮迪也需要去看过更多的、各种各样的风景。
曾经一生被困于一隅、不得脱出的少女心中，该有多么向往憧憬着整个世界的模样，他总会为自己心爱的孩子完成每一个愿望，即使她从未说出口。
曾经的抹布精被她父逮住换好一身带点厚度的暖黄色长裙，保暖的斗篷搭在肩上，穿上小皮靴，然后黄色猫猫形状的手提袋挂在她自己手臂上，其实一开始是柏尔亚斯要拿着，但乌妮尔觉得自己一身漂漂亮亮，很适合dia一个小包包。
手挽手走出了酒店，夜间的哥谭亮着许多灯光，尤以商业区为甚，慢慢地逛街走着路，乌妮尔一头长长的鸦发垂于身后，在夜风中微微浮起几丝，她看着眼前的长街恢弘艳丽的霓虹光彩，清亮透彻的眼中也逐渐温柔一泓春水，她微微背过手，转向身旁的柏尔亚斯。
她想说‘我很开心’、‘谢谢你’这一类死板无趣的话，可是又觉得不大适合，而一脸矜傲神情逼退许多女士的柏尔亚斯耐心等待，并不急切催促。
“我父要再更爱我一点。”最终骄纵的妮迪慢声说道。
既然已经被骄纵坏了，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再变本加厉一点爱她也没关系的吧？
大猫猫十分满意自己的机智，一下扑过去猫毛乱飞，柏尔亚斯接住了她摁在怀中，“是的。”这是肯定句，因为的确会这样做的。
祝贺她的一周年新生，祝贺她的一周年永生。
乌妮尔赖在柏尔亚斯的怀里好一会儿，等汲取到足够的包容爱意才钻出来，牵着他慢吞吞走，身高腿长的柏尔亚斯就纵容着，在乌妮尔稍微有意动的时候从包里拿出包装严密的芒果挞，而娇气猫猫又不接过去，直接就着他手里拿的叉子一会儿一口。
快快乐乐吃甜品，打从乌妮尔一落地到新世界，就对各种甜品产生了言语远不足以描述的喜爱和追求，在那一个同样灯火恢弘、炫目美丽的夜晚，她就站在橱窗外直勾勾看着人家店内的糕点师做蛋糕——猫猫嘴馋，猫猫渴望。ωωω.χΙυΜЬ.Ｃǒm
然后死去在另一个世界的乌妮尔活过来，枯死的心中被点燃一点光芒，从此就被保护着不经历风雨，亦再不熄灭。
关于过往的记忆都被模糊，而乌妮尔一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模样，她才不知道不认识，弯着眼带身后的铲屎官·柏尔亚斯乱逛，步伐轻快与哥谭格格不入，再加上明显异域的外貌惹人注意，她一笑时又仿佛汇聚了无尽华光宝气。
突然在街上看到了小摊贩，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一过去就看到最外围拉小提琴的年轻人，琴声悠扬婉转，在四周还摆放着会闪光的小灯泡，五颜六色漂亮的光彩一点点流淌过，乌妮尔站住步伐，也随曲子的节奏微微晃动脑袋，可可爱爱，柏尔亚斯垂眸看着她。
一曲完后年轻人没有放下小提琴，冲着周围的人们一笑，恰好与乌妮尔对上视线，他一愣后再度露出一个笑，在漂亮少女和身边的英俊男人走后选择拉起了一首欢快轻松的小调，适宜在舞会上响起，令所有有情的人们表达情感。
敬人世美丽。
悠扬的琴声响在身后，乌妮尔一脸向往地奔向许多帐篷中一个——打靶，玩偶，盯。
“我父，”她仰起脸，那些喜爱渴望一如既往地毫不遮掩，柏尔亚斯摸摸她的头，从摊贩那里取过来一把□□，但他先交给了乌妮尔，示意自己疼惜的孩子来。
乌妮尔歪歪脑袋，“我不会，”
的确，跟随教父建立起黑暗帝国、伴随他左右寸步不离的笼中鸟·金丝雀并不会枪这一项技能，因为‘那不是她的责任’，剥夺生命，那并不是她的责任，纵使有的时候妮迪骄纵，会不喜欢、讨厌某一人，以至于让她父处理掉，可是更多时候更多的人与她之间没有直接关系。
某种程度上的释然坦然让乌妮尔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活得尽力、也没有缺憾了，现在她拿着枪，被柏尔亚斯纠正姿势告诉要点，在他怀中温暖的热意度过来，可还是有一些紧张和怯弱。
“好了，妮迪，就这样开枪。”他的手放下，随着低沉优雅的一句提示落下，乌妮尔听话地扣动扳机，手臂和肩脖被冲击得震一下，她眨巴了下眼，然后垫脚看过去，眼睛一下亮了，“打中了！”
“还要再来！”快快乐乐乌妮尔发出恶魔低语，眼神示意柏尔亚斯快点再来，难得的一点狡黠盛在眼中，柏尔亚斯自然也不会拒绝，帮她再度选定目标扶好手臂，又有一枪正中红心。
出来玩不太好欺负店家，除了前两枪是柏尔亚斯帮忙，剩下的子弹就由乌妮尔随意乱打，虽然偏得离谱再没有中过，不过也没有打出帐篷外伤到人。
一本满足地抱住赢来的两只玩偶，一个柴犬一个白海豚，两边胳肢窝都夹着一个，走出了充满豪横气质的步伐，乌妮尔一步一跃，身边柏尔亚斯拿着她的猫猫包，在人群中小心地护住她，避免被撞和受伤。
一路逛过去好玩的虽然有，但是乌妮尔怀中抱了有东西就很满足，最后就在边缘处蹲在捞金鱼的小摊前，她从箱子的漏洞处戳了戳装着许多条小金鱼的塑料纸，刚好惊跑了一只胖头胖脑的呆金鱼，于是就忍不住笑。
眉眼间的天真稚气令人忽视过外貌，不由由心一笑，摊主是个中年发福的大叔，从身边直接取过一只小网递给她，说着撇脚带异国口音的英语：“捞一条金鱼去，送给你。”
世人对于漂亮可爱的少女、天真无害的孩子总是会有所优待，乌妮尔眨巴眨眼，不太习惯面对这样直接的善意，小声怯弱地道：“……谢谢？”
因得到了回应，对方还是个怕生的小姑娘，脸胖乎乎的大叔拍腿哈哈笑，举起了两根手指，“两条。”
因为一句谢谢就能改变主意送两条小金鱼，虽然对此有着一点点莫名的惶恐，可是乌妮尔又觉得这很好，真好啊，她不吝啬地冲人一笑，拿着小小的一个捞鱼网开始向水框下手，一下网住一条胖胖金鱼，可是它使劲一挣扎又跳回了水里。
满脸金鱼洗澡水的乌妮尔：……？模样呆呆地抬头去看柏尔亚斯，他也在她身边蹲下来，“捞自己喜欢的金鱼吧。”
乖巧点头，乌妮尔决定再战，气势昂扬再度下手，然而结局又是金鱼跑掉溅了她一脸水，夜幕下灯火中漂亮的少女大笑，眉眼弯弯，而身边一身整洁西装的男人包容纵宠，在她专心致志捞鱼时替她擦去鬓发边和面颊上的水珠。
捞到了一条长尾巴十分飘逸的金鱼和一条看起来就很憨呆可爱的金鱼，它们都挤在一个装满水的袋子里，悠闲地游来游去，摊主不仅送了金鱼、送了鱼饲料，原本还想再送一个养鱼的玻璃缸的，不过被拒绝了，因为不太好拿。
终于决定结束愉快的逛街活动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快要接近十一点了，人群逐渐散去，拉小提琴的年轻人在收摊以后瞅见他们，跑过来送了一张看起来是临时写好的乐谱，然而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地告别以后就匿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不需相识，不必有后续，人生不是笔下所写、书中所录具有前因后果的故事。
灯火阑珊，热闹的气氛已经散去，乌妮尔和柏尔亚斯并排走在路上，不过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父，”她rua一rua怀里的白海豚玩偶，“那个、那个”
小尾巴神色逐渐严肃，扑了两下胳膊，“那个！”
柏尔亚斯心领神会，然而面不改色，顽强地忍住了笑，在乌妮尔亮晶晶带有期盼的注视中说道：“你已经见过他了——蝙蝠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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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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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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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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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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