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一瞥、好奇、欣赏、恶意,或者是贪婪和更可恨的觊觎。
但是也有清洌洌的直视打量,他从远处走过来,穿越广场上的行人,而乌妮尔是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在巨大的陶土花盆旁边,生长茂盛的植株衬托着她,而她只管伸直了腿随意坐姿,丝毫不顾及形象。
但是,乌妮尔毕竟有那么好看,年少的面庞上已不见稚气,只是那种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的异域之感着实醒目,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肤色也是略微偏向古铜色,亮绿色的眼眸清亮冷漠,她就坐在那里,像是在等候什么人,又像是只是一个人想在那休息一会儿。
他目标明确地走了过来,是个年纪还不大的少年,穿戴一身整齐的西装,然而一头黑发格外不羁,动作间像是有些别扭、在努力适应自己的着装,但表情可酷,一屁股坐到了乌妮尔旁边,状似熟稔地问道:“嗨,你是最近才来这儿的吗?”
乌妮尔原本不在意的,只是听到了他发问,于是扭过头一下,只能算是礼貌性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没有实质的焦点。
“对呐,这里不太好。”
这可是一句大实话,语气轻轻地,并不如她看起来很傲慢的神情一样敷衍,于是就叫他一下笑起来,“是的,这可真是一个坏透了的地方,”而他随即说道的是:“我想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儿需要早点回去,别在外边耽搁太久。”
她看起来实在是太独特了,一眼看过去,无论距离间隔了怎样的距离或障碍,总是引人注目,他原本是不耐烦管的,他知道这座城市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的污垢和黑暗,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凑了过来。
明明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路人,他不应该管这些事。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有人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恶意龌龊,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开始涌现恶意和相对应的罪恶。
他审视打量地看着她,最开始他没想这么好声好气的,但就是……
乌妮尔也终于把视线的焦点聚在他脸上,但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撇开,她忽然笑起来,于是更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不由自主使光芒汇聚,年少的面庞上很有几分骄纵,但语气还是很轻,并不是柔和的个性,而是因身体虚弱和无力。
“我知道了,多谢你。我是乌妮尔。”她很郑重。
少年知道有些地方的人们的确是没有姓氏的,她就叫乌妮尔,只有这一个名字,他似乎冷淡地瞥过去一眼,很快就被那样的艳色所逼迫移开,沉声地回答道:“杰森·陶德。”
乌妮尔不是很喜欢和人搭话,也不觉得这一个名字怎样,根本没有联想到任何,但这是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唯一过来和她说话,并且带着善意的人,她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好意提醒继续补充道:“我父现在在一边,他会来接我的。”
奇怪的用语当然和她的样貌极度符合,何况语调中冲荡着悠扬,高低起伏间叫人忍不住仔细垂听,哪怕再冷酷恶劣的心绪也会平静下来。
杰森心里觉得怪异不自在,但毕竟是他先凑上来的,也做不到对一个女孩儿恶语相向,虽然他以前的确是不在意这些问题,但无缘无故就恶脾气显然不应该,他还能觉察到周边一些角落里不堪的视线仍旧存在,于是就更安稳地坐在这里。
毕竟在乌妮尔的父亲到来之前,他的养父、哥谭浪子、布鲁斯·韦恩的名头应该还是很好用。
他也是跟着父亲出来的,父亲和人谈论正事,不免花费时间,就让他一个人出来遛遛,而他随意在周边走动,就看到了一个与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孩子,原本是不耐烦的,无奈发散的滥好心还是驱使他兴致不高地走过来。
其实父亲这个话题还是很有意思,杰森扯出个不太明显的笑,“我父亲也是,”聊到这里就很有延续性,“他总是不放心。”
乌妮尔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看起来像是在发呆,不过有人搭话,就还是惯性、礼貌性地回答一句:“…做父亲的就是这样……”
但其实乌妮尔自己的父亲并不这样,她的父母视她为耻辱,日常照料中又能有多少慈爱,只恨不能她早早去死,免得脏了他们的眼……
忽然恍惚了下,脑袋里空空一片,乌妮尔下意识认真搜寻自己的记忆,却想不起任何,晃了晃头,发现刚刚才想到的什么很快就模糊了去,那些残留的黑暗晦涩虽然还在,但显然已不再深刻。
过往已不重要了,她这样想到。
颤动了下眼睫,乌妮尔只扒过了身边高大植株的一片叶子抓在手里,慢慢顺着叶脉纹路抚摸过,手底下轻柔,神色也淡淡的,轻声说道:“我父是世上最慈爱的父亲。”
杰森没忍住看她一眼,实在没想到看起来性情冷淡的女孩儿也会说出这样的话,霎时觉得她有些可爱,还没等他再开口说话,就有人走近,杰森抬起眼看过去,瞬间瞳孔缩了缩。
那是个极为英俊、容貌不输他父亲的男人,套着身裁剪合身的黑西装,身材精瘦健壮,看着极高,一头短黑发都整齐地向后梳去,浑身上下分毫不乱,他的神情是与乌妮尔如出一辙的冷淡,然而在看过来时透着些漫不经心的傲慢。
杰森看着他的脸,觉得一些线条与细节莫名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然而气质上却与所有他能想到的人选都具天壤之别,没原因地令他胆战心惊,甚至于脊背上缓慢爬起一丝凉气。
男人嘴角噙着不太明显的笑,看着乌妮尔时温和无比,语声沉缓而富有磁性:“妮迪,要跟我回去了么?”
乌妮尔从他脱出人群朝这里走来时就一直注视着,当他站在了身前,就仰起头,他低她几步阶梯,弯腰伸过来了一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格外修长漂亮的手,她顺势把手搭上去站起身,一身昂贵华丽的衣裙妥顺展开,她被男人温和体贴地揽住肩膀,回头看着杰森。
那双亮绿色眼眸淡淡看过去,只是依然飘忽得没有焦距,她说:“…我要走了。”
杰森皱着眉也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男人毫不在意他这个‘多余的人’,吝啬地没投过来一眼,是真正的傲慢与目中无人,然而一身气度格外端肃矜贵,哪怕有人与他怒目争执也看起来像无中生事。
杰森心里冷笑一下,最厌恶这种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这就是她口中‘最慈爱的父亲’?
漂亮夺目的少女和他的眉眼完全没有一丝相像,除了乌妮尔是看似傲慢、实际十分礼貌,而他是真正的傲慢外,就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
乌妮尔还等着他的回应,垂头站在那里,长长的黑发贴着脸颊,一身莫名的可怜和柔软,等杰森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她这才转身,好几阶的台阶一下就跳下去。
就她那气弱的样子,说几句话都喘息不匀,一旁站着的杰森眉头更紧皱,心下不满,差点就伸出手把人拽回来。
但那个态度傲慢冷漠的男人轻巧地把她满怀抱住,似乎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动作间能见到十分的爱怜和默契。
乌妮尔总有时候任性,出乎意料地做出各种事,于是他习惯为她仔细收尾、妥善以对了。
她真是恶劣,但没办法。
看客与无关紧要的旁人总是只能见那一张至极美丽的脸,随之是礼貌既冷淡的印象,而熟知乌妮尔脾气的男人又满是骄纵,不管实际她……
男人垂下眼睑,露出一点笑,已经没了对待他人的漫不经心,几乎是半搂抱着只到他胸口的少女走路。
她总是不爱规矩,哪怕是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却视若无人,蹭在他怀里就开始乱动,没一会儿就抓住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中指戒指上的宝石熠熠生辉,发散着异样美丽的光彩,乌妮尔一向喜欢宝石,但她自己又不装饰,就在他手上仔细描摹宝石的轮廓。
乌妮尔口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脑袋也随着节奏左右摆动,半点不顾忌形象,忽然握住了男人的手,成年男人的体温比她略高些,很容易就感受到,不论是手心,还是怀抱。
她抬起头,而另一双蔚蓝色已不复冷厉漠然的眼眸低垂与她对视,他微微带笑,毫无缘由地叫乌妮尔也笑起来,她当然是好看,而男人是另一种英俊性感,眉眼间充斥着冷淡凛然,神情里颇有几分慢纵,他看起来脾气不好,虽然是不好,但某些方面的气度修养却比乌妮尔自己好太多。
乌妮尔快走几步,挣脱了把她抱得紧密的怀抱,褶皱裙边甩出如花浪绽放的弧度,就很有少女的朝气和纯真,然而还牵着他的手,随迈着步子娇气地摇晃。
男人纵着她走在前面,自己只是由她领着慢慢地迈步,使得乌妮尔不能走太快,边低沉温和地道:“慢一点,妮迪。”他总不愿她因任性或其他缘故,而一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乌妮尔回过头,那张艳丽清绝的面容上多了一人独处时不会有的柔情蜜意,眼中潋滟春色,眉梢轻微微扬起,漂亮殷红的嘴唇也勾出笑,看着就是一副多情之貌。
“我们快一点回去。”她吐出甜蜜之语,叫人甘之若饴。
少女很急迫的模样,看起来是很不喜欢、很不耐烦在外边了,她今天过得不快乐,于是要回家去,要被温柔仔细地安慰才会好起来。
眉眼一下低落下去,有谁能够不心软呢?
等回到了车上,由年轻但听话的司机亚德开车,不开心要哄哄的乌妮尔还歪缠在男人的怀里,他自然是坐得端正,一身贵族气质不减,奈何旁边是一只歪七八扭不规矩的妮迪。
男人坐在一边靠着车窗,另一边被乌妮尔霸占,她不仅躺下了,还把头枕在男人的腿上,焉嗒嗒的模样哄得人更心软。
“怎么不开心呢?”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头上,穿插在乌黑黝亮的发间按摩,而随着问话,一只手落到了她下巴处,贴在侧脸像哄小姑娘一样不带任何意味地摩挲。
乌妮尔喜欢被亲近信任的人所触碰,尤其是毫无阻碍的使肌肤贴在一起,这会带来甚于任何的安全感,她委屈地蹭着他的手,然而气愤和更多的负面情绪根本压制不住,唔哝地说道:“……我讨厌有人看我。”连轻轻地、气虚的说话声都带哽咽了。
真像是小孩子脾气。
可是她的眼眶一时红了,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更衬得可怜,“我讨厌、讨厌他们看我!”
在那双明明被泪充盈却满是极端的厌恶甚至于恨意的眼里,盛极的亮绿色下毫不掩饰的是疯狂和混乱,然而她明明也绝望极了。
“不要看我。”抬起手遮掩了面庞,如此卑弱和胆怯的少女哭泣说道。
脊背挺直,看起来严肃沉静轻易不动容的男人慢慢弯下腰,一贯冷淡散漫的脸上浮现出爱怜,叫从后视镜偷偷瞥一眼的亚德不敢再看,寒噤着收回目光。
他在耳边萦绕不绝、悲伤至极的细弱哭声里满怀地拥抱住她,如环抱珍重的珠宝,揽着她瘦弱不堪的腰,一只手触在她脸上,满手湿漉。
滚烫的热泪一涌出,很快就冰凉了。他说:“妮迪,不要怕。”
她曾经死亡前的惊惧绝望一直未能散去,飘荡无依的魂魄看着自己尸身陷于火海,周遭皆是世人谩骂侮辱,而她仅剩的唯一存在被烧灼化为青灰。
偌大世间、短暂一生,不堪的命运竟未予她半分宽容善待。
乌妮尔被灌入毒/药致死前已足够病重,几入膏肓的病痛摧毁了一直以往艳丽慑人的容貌,折断她的脊梁,倒在床榻上再也不能爬起,然而她被丢弃在那里,无人看顾。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为狼狈不堪的模样,叫乌妮尔哪怕至今生也不能忘……
……不要看她……
如果没有人投来目光,如果她没有这一张脸,如果她早早在降生时就逝去,或者从不曾有过她的存在,就不会有后来这一切。
这些男人都知道,一腔柔软与怜惜流露,如对待疼惜爱护的孩子一样,把可怜的少女抱过来坐在自己怀里,一手仍搁在她的腿弯下,一手揽过肩轻拍那细细的胳膊,这样的姿势使两人之间紧密再无缝隙。
乌妮尔就靠在他的胸前,颗颗滚落的眼泪渗入了昂贵的定制西装,然而那胸膛中传出的轻微震动仿佛能让她听见心跳,一声声沉缓而坚定,在她的头顶,则是一道轻缓的呼吸声,呼出时还带有热量,莫名带来勇气和安心感。
“不要哭了。”他低头亲吻了她的发顶。
“那么妮迪讨厌的人,想要怎么处置呢?”
他的妮迪被骄纵坏了,沾了泪湿漉漉的头发被从眼前拂开,避免遮挡视线,让她觉得不舒服。
安静的车内,乌妮尔朦朦地睁开眼,亮绿色的眼中还残留泪水,倏忽就浮出无比的恨意和怨毒……她可怜不安地蹙着眉,低声沙哑地喃喃道:“我要他的眼珠,还要他的一身皮。”
妮迪这样简单就被哄好,男人清澈蔚然如天空的眼中微微带笑,他怎么会不应允呢。
那是所有视线里最恶心令人作呕的一道,本来也沾染了罪恶,可只要叫妮迪不开心了,不管他究竟如何,都只能让妮迪心愿得偿。
不再哭闹的乌妮尔仰着脸,男人不在意胸前的湿润泥泞,只是拿手帕一点点擦干净她的泪痕,把几缕有些乱的头发仔细为她理好,妥善体贴至极,似乎她的耳钉上垂下的细链缠绕在一起,也伸过去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整理好。
精致细长的银链在仿佛熠熠生辉的面颊旁轻轻晃动,眼看乌妮尔又是一个漂漂亮亮一身娇气的年少女孩,男人捏着她的下巴,确认那眉眼之间真的再没有不开心以后才松开,车子也到了地方,亚德从驾驶座下来,为他们打开了车门。
男人敞开怀,含笑看着女孩儿飞扬意气,从他身上一下蹦下去,虽然气虚虚的,可是在她只是任性一小点、不至于受伤的时候,她开心就足够了。
乌妮尔已经在周围乱晃,好奇地四处打量,而男人还稳稳地坐着,拿给乌妮尔擦眼泪的手帕随意拭了下胸口。
亚德的情绪十分克制内敛,从几个月前被调过来侍奉他的主人,哪怕每一次见到男人都各种纵容着少女,看起来就和所谓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教父’丝毫扯不上关系,他像是早已经习惯,束手站在旁边,只恭敬地问道:“先生,中东那边?”
只提一句就足够了,男人神色淡淡,不动声色地轻微颔首,他早已经有安排,即便他身处异国也毫无影响。在乌妮尔又凑过来,等他来牵她手的时候,又柔软了神情。
他们回到的地方是刺客联盟的据点,这一次是有些生意要谈,何况第一次到哥谭,他原本想带妮迪先在外玩一天,奈何还有他事,稍微耽搁了一会儿,却让一个人独处的乌妮尔受到委屈……
这是在郊外,周遭都荒芜没什么人,紧闭的大门在男人迈步走近时就毫无预兆地打开,黑暗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是白天但室内黝黑一片,只在两边墙壁上点了灯,可以见到正前方挂着一幅巨大的壁画,在大厅正中央站着一个身形高挑、掩在黑色斗篷中的女人。
她回过头,露出一张眉眼锋利、极富有魅力的脸,竟然在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塔利亚在到哥谭时与他们同乘一趟班机,就曾经彼此打过招呼,毕竟那样出色的脸和气质实在叫人移不开眼,如果能撩拨一下就再好不过。
目光不露痕迹地划过那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塔利亚不觉眉心微跳,随后温和地招呼道:“艾尔先生。”
这是刺客联盟最新的合作者,不少国家私底下掌握权力的一位……
“黑帮教父”
——【卡尔·艾尔】。
化名为卡尔·艾尔的柏尔亚斯矜贵端方地抬眼看她,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颔首道:“原来是您。”
他的遣词用语一贯客气,尤其对于合作方而言,虽然态度在流传中十分傲慢、目中无人,但实际却不至此,是因他有底气,上位者何必把蝼蚁看在眼中,至于狠辣无情又或不择手段,对于他们这类人而言显然算不上恶名。
唯一令人诟病的,大概是他在身边豢养了一个貌美骄纵的少女,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且对之宠溺爱惜非常。
就如同现在,名叫乌妮尔的少女还挽着他的臂膀,模样柔弱却娇气,在灯下蜜色皮肤如有萤光,正看着那副色彩艳丽却风格黑暗的壁画,两个人贴在一处,毫无相似却同样出众的面容竟相得益彰,无一人黯然失色。
塔利亚目露惊艳,谁不喜欢美人呢,看见了总是令人心情愉悦,她的确欣赏这个男人,但是……
到底是不想掺和进他们,塔利亚恢复了心态,沉稳有礼地带着二人绕过大厅往里走去,至于还有一位,既然无关紧要自有其他刺客联盟的人招待。
从大厅走出来是极大的庭院,虽然十分空荡,但就布置而言,显然是偶尔会付于别的用途,只是一般搁置了而已,在两边是整齐划一的建筑,时有人来往,都裹着斗篷,从细节分辨应当里面是穿着统一的训练服,他们是还在修行中的弟子,至于教习师傅的装扮又有不同。
塔利亚带他们到休息的地方,一路介绍了下这个据点的建筑分布,多数地方都能随意去逛,但也有些是不对外开放的,那么就需要双方都注意,以免造成误会或不必要的损失伤亡,在这些方面刺客联盟一向格外看重,他们一般不与人合作,但一旦结盟就是交付信任的兄弟。
天色已经不早,塔利亚再客气了几句就径自离开,谈合作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在双方都不紧迫的情况下当然是要给予足够的礼待。
更何况这次,可能她的父亲、恶魔之首、刺客联盟的首领雷霄·奥古也会在后面到来。
雷霄·奥古的确十分看重这个被冠以‘教父’之称的男人,他初次出场便是在严峻事态中异军突起,强硬奇诡地从环伺的多方势力手中夺得权力,吞吃了好几头虎狼的血肉骸渣,且在短短时间内就全面震慑制服了手下,接过手不少‘生意’,然而竟没人能查到他从何而来,只是自此名扬,没人敢轻视怠慢。
房间门轻轻阖上,坐在客厅华丽柔软的沙发上,乌妮尔打量着这里的装饰满是奢华富丽的风格,显然是特意为他们布置的,毕竟一路上所见刺客联盟的风格冷酷而内敛,是这个古老组织的一贯特色,她趴在柏尔亚斯的膝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眼里一片氤氲水雾,亮绿色的眼眸变得如林间泊来雨雾,柏尔亚斯抚着她的头,用手梳理开乌黑亮丽的头发,看着少女已经微微眯眼,长长落下阴影的睫毛一颤又一颤,一副困倦的模样,像慵懒的大猫赖在人怀里,已经占据了好位置,妥妥开始准备休息。
柏尔亚斯抚摸着她的侧脸,有心让乌妮尔去睡,可她还没有吃晚饭,他才这样想到却忽兀又笑了。
“想要睡,那就去睡一会儿吧。”他无奈地道,目光中再纵容温和不过,不忍吵闹到她,压低了的沉缓声音竟显得温柔。
乌妮尔已经闭上了眼不想再睁开,今天哭过一场就耗费了不少精力,哪怕看不出来,她实在太过虚弱。
娇气被宠坏了的女孩儿抱住他的腰,“……我父,陪我一起睡。”她哼哼儿地,喉间发出如哽咽抽泣的声音,但只是干打雷不下雨。
每日每夜的噩梦不曾褪去,总是她一个人站在埋葬她的荒原上,空荡的世界只余呜呜的风吹,那些枯草拂在她的小腿上,絮白的芦苇从眼前飞逝,她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那种莫大的孤独感袭来,还有不可抹去的茫然与彷徨。
在日日夜夜无预兆袭来的惊惧惶恐中,是柏尔亚斯毫不动摇迟疑地给予拥抱,在她哭泣时安慰、擦拭干眼泪,让胆怯不安的乌妮尔不要再怕,得以安眠,成为她最坚定的依靠与屏障。
他能有什么办法,矜恃傲慢的面上浮现无奈,只能应道一声:“一切依你,我的妮迪”。
乌妮尔听到答复就安心地沉沉睡去,模样毫不设防、全心全意,柏尔亚斯抱着她去收拾洗漱。他的妮迪是被他纵容成了这样,也是他亲眼看着她与他信任依赖一日更胜一日,这都是他的所求。
为年少模样、再不长大的女孩换上睡衣,细长的吊带拢上突露锁骨、却只显得可爱的肩膀,让她的睡姿更端正舒适一点,柏尔亚斯也自己去收拾整理好,换了一身纯黑色的丝绸长睡衣从浴室出来,腰带宽松地系着,勾勒出完美健壮宽肩窄腰的身材。
而因为他的暂时离开,哪怕只是一会儿,那艳丽柔弱的少女深邃眉眼已经微蹙,侧着身可怜地蜷缩成一团,即使在睡梦中也流露出惶惑,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模样。
乌妮尔似乎睁眼了一下,一脸呆乎乎的,感受到格外令人心安的气息逼近,那是一股冷冽清淡的白梅香气,柏尔亚斯有时会用到,也是因为她喜欢,所以调出这样的熏香。
从狭窄朦胧的视线中伸来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似乎在她脸上擦拭润肤霜,她嗅出味道了,低落的眉眼随之平顺舒展,再没有不开怀,她感觉到湿冷的几点顺次落在额头、脸颊、下巴和鼻尖上,被仔细地推开涂抹均匀。
乌妮尔昏昏欲睡,最后熟悉的温热干净的吻落在她额头,忽然就娴熟地找到那个温暖的宽敞怀抱,整个儿滚进去,头枕着对方的胸口,黑发肆意散落铺展。
薄被覆盖而上,整个世界陷入深沉的黑暗,被温柔爱怜地一下下轻拍后背,终于阖眼再度睡去。
……至于大半夜被饿醒这种事情……
呆呆的乌妮尔坐起来,还没有整理好心情,只侧过头去看窗外的弯月隐隐露出一角,银白色光芒洒落,长长的黑发纠缠在手臂上,她抬起手,像是想要接住一抔月光,宽松的睡衣吊带挎在臂弯,胸前背后的肌肤半遮半掩,如古老神话中无暇的圣少女。
她放下手转而抱住自己双膝,枕在上面目光不知投向了哪里,始终不见焦点,挠了挠自己下巴,乌妮尔又想要躺下去再睡,可是因她夜半醒了,早有预料的柏尔亚斯也很快醒过来,不意外地问:“是饿了吗?”
说着把搁在床头的一张色彩艳丽、纹着莲花样的薄披肩遮在她肩上,仔细把那一头柔顺长发从披肩里挽出来,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替娇宠的孩子把吊带拉起来,从背后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揉捏,柏尔亚斯像是安抚,一个吻落在她耳后的发上,语声极轻,“我去厨房看看。”
柏尔亚斯毫无芥蒂顶着最矜傲的脸做最骄纵的姿态,乌妮尔回过头冲他笑,碧色的蜜糖流淌在她眼中,又再浸入一身欢快气息。
她十分理直气壮,不管不顾地扑腾起身,像条乖巧的小尾巴跟着,亦趋亦步,脚上踩的木屐甩得啪嗒啪嗒,她还从中找到了乐趣,一路的声响极富有节奏感。
从啪嗒啪嗒,变为咵嗒咵嗒,然后呱哒呱哒。
堪称声污染。
厨艺被某少女锻炼出来、十分不错、勉强能比肩厨道宗师的柏尔亚斯面不改色,热了一杯甜牛奶递给她。
端着牛奶杯不时啜一口的漂亮少女模样欢欢喜喜,这才停止了制造声污染的嚣张行为,神采飞扬,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也如柏尔亚斯一样恃傲起来,只是一个内敛一个张扬。
她是极适合艳丽之色的,哪怕以最浓烈的色彩铺陈于身上也丝毫不损颜色,华丽衣裙、璀璨宝石,这都不过在那眉眼下黯然失色的衬托,而柏尔亚斯也热衷于此,起码在他的妮迪又苦恼于新一天的装扮时,他总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乌妮尔,没眼光,不具备审美这项能力,要不是长着一张实在好看到不能忽视的脸,一身不知道怎么拼搭出的奇装异服、破抹布能败尽她的脸。
柏尔亚斯在经历过几次以后,再也不忍心她那样折腾自己。
真是要了命了。
投喂乌妮尔的任务完成,又再摸摸头,那大个乌妮尔就成了小娇气,挂在他腰间不撒手,娇娇地粘人,眉眼流转间顾盼生辉,她巴巴指着外边说要去看月亮,奈何柏尔亚斯纵容,不以为意,为她再度拢好披肩、整理好头发,就牵着手从房间里出去。
在那极大的庭院中,这里已经接近哥谭市的边界,并不如那座城市一样经常被阴云所笼罩,起码这里在夜里能见到月亮,白日也有阳光投下。
四周的建筑只有零星一些点了灯,如水月光流淌在地,乌妮尔牵着柏尔亚斯并肩站在一起,她忽然转到一边,抬起下巴眺望一方。
那里是哥谭,厚厚的云层覆盖在顶上,夜间起了雾看得不清明,只是乌妮尔看见一束光从高楼上蓦然射出,照在云层上,映出了……蝙蝠印记?
乌妮尔歪歪头,不太了解,她只管问身边的人:“我父,那是什么?”
她喜欢这一个世界,但从不主动去了解,因为柏尔亚斯会带她去到每一个地方,把那些‘常识’一点点掰开都教给她,就像是满怀欣喜地等待去拆开礼物,她愿意世界永远保持神秘,等待他们一起慢慢去探索未知。
柏尔亚斯挑了下眉,“那是蝙蝠侠,超人的搭档,他被称为‘黑暗骑士’,一直守卫着哥谭。”
乌妮尔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原来也是一位超级英雄。”
“不,”柏尔亚斯认真纠正她的认知,毫不介意某些细节地出口,“他只是凡人之躯,不具备任何的超能力,却与神明比肩。”
那这就很厉害了呀,某个气虚虚、一步三喘的小尾巴十分感慨唏嘘,在脸上都不由带出了这意味,然后就叫柏尔亚斯挠了下巴,“谁最厉害?”
小尾巴顿时眉色飞舞兴致昂扬,软绵绵但气势很足的小拳头立马挥了出去、高高举起,恨不能把人吹捧上天去:“我父最厉害!!”
墙头草也不是随风倒,一直都坚定不移站在她父那边的,顶多在墙头试探一下瞅瞅别的墙头,扒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满足。ωωω.χΙυΜЬ.Cǒm
——看看嘛,又没有什么损失,要有对比,才能有突出呀。
她仰起头甜蜜地笑,眼里是满满的亲近依赖,在这时候就有几分天真和稚气显露出来。
乌妮尔不喜欢看人的脸庞,尤其避开了他人看过来的目光,决不与人对视,更讨厌别人带有恶意不堪的视线看她,然而在对着柏尔亚斯时眼中的焦距从来不涣散空茫,她认认真真地看他,没有胆怯与卑弱,而自己被他所注视时也会带来安心感。
乌妮尔永远记得,当她向他许愿时,许愿他爱她时,她迎来的不是所想的轻贱嘲讽,所得到的答复爱怜温柔之至:
“——是的,我的妮迪,我永远爱你。”
他有足够包容,抚去她哭得满脸的泪,状似无奈地勾唇,在她额头落下充满爱意的吻。
他将毫无保留爱她,无论何时何地,为她达成所愿,哪怕那再荒唐骄纵。
第二天的塔利亚竟对他们半夜的突发奇想无言以对,已找不到什么话语来形容这复杂心情。
……什么传闻中‘教父豢养的金丝雀’?
得是什么金丝雀才能叫心狠手辣、傲慢暴戾的教父跟祖宗一样供着,放低了姿态又哄又宠,哪怕半夜陪着看星星月亮都纵着,不说对情人,对亲闺女也就这样了。
重新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作了界定,塔利亚不免惊奇于此,不过面上没有带出分毫,在正式确立合作关系之前还有不少细节与不能拿在明面上的事情需要商讨,而即便这时候柏尔亚斯都带着他的小尾巴,塔利亚想了想没有制止。
偌大的议事厅里,一张黑色大理石长桌摆在正中,好些人都环绕坐着,乌妮尔坐在柏尔亚斯旁边晃她的腿腿,不太符合全场气氛的样子,她想认真听,但是没一会儿就开始神游天外,脑壳懵懵,都不太懂。
也没有避着人,就直接掩唇打了个哈欠,眉眼又低落下来,虽然也有人隐晦投来目光,但这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只是稍稍不适应,柏尔亚斯垂头看她,眉眼的冷峻化为漫不经心,摸了摸她的头,“出去玩吧,妮迪,这里没什么意思,完后我来找你。”
那这样的话,乌妮尔就乖乖准备去玩了,也不管因她议事厅里突兀一阵静默,她从柏尔亚斯的手上摘下他的宝石戒指,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它还大了一圈,松松垮垮的,她欢欢快快捞起自己的裙子奔出门外。
出了门没一会儿,乌妮尔好奇张望四周,忽然回头就发现自己身后悄无声息跟了一个女忍者,她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色斗篷里,低垂着头,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显然武术修行不差。
乌妮尔站在那里,睁着亮绿色的朦朦的眼回首看来,目光没有焦距,似乎悠远而缱绻。
空旷的走廊另一侧洒进来灿然阳光,她的肌肤呈现浓丽的蜜色,一身薄衣轻纱,金丝银线在其上勾勒出绚烂繁复的花纹,大小统一、细小的珍珠点缀在不经意的细节上,蛇形的臂钏环绕在手臂,底下是看似朴拙的手镯,在她头上还有更惊艳的装饰,额坠绕到脑后,极细的金丝坠着宝石纠缠在长至腰间的黑发中,在她动作间微微显露。
它们共同营造出庄严奢华不可直视的美丽,那锋芒毕露似乎能生生灼伤人眼。
这样的遒丽冶艳不似人间,不说教父宠爱与她,哪怕是神明也应逃不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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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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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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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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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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