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坐在窗前,赞叹道:“好美啊,真想永远呆在这里。”
中道正拿着毛笔在画画,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别傻了,人终究是喜欢热闹的,要不是这里凉爽,我也不愿意一呆就是两个月。”
定西道:“可惜明天我就要走了。时间过得真快。”
中道笑道:“没关系,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定西跑过来,看到他画的正是此时此刻窗外朦胧的景色,线条流畅,意境悠远,不由赞叹道:“白先生,你好厉害。”
中道淡淡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这个太学教授是白当的么?”
定西道:“这些,你从小就会么?”
中道停顿了一下,放下笔,道:“没有。我小的时候其实挺顽皮的,后来父母不幸早亡,我为了转移悲痛,才开始用功读书。诸子百家,音乐,书法,绘画,最初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定西凝视着他,柔声道:“那你真是天资过人了。”
中道淡淡笑了笑,继续画着,道:“你得到多少,就会失去多少,而有的时候你得到的,又未必是你想要的。”
定西看着他的笔触,他在雨中添了一个撑着纸伞的女子背影,长发用绸带束起,一袭纱罗汉服,又用颜料把衣服染成烟霞色。定西羞涩地笑了笑,抬眼看着他,中道将笔放下,拿起印章,轻轻盖上“中道”两个字,说:“昨天的字写的不好,这幅画送给你。”
定西浅笑道:“那幅字也送我嘛。”
“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此时雨势渐止,中道说:“下午雨停了,我们再去旧城吧。你去午休一会儿,看你一副瞌睡的样子。”
定西垂下头,笑道:“哎呀,平时没有时间睡午觉嘛。”
中道捏捏她的脸颊,道:“你呀,多少大好时光就被你睡过去了。”
定西不好意思地浅笑着,道:“你不困么?”
这时启凤走进来,道:“怎么,你还想让白先生陪你睡吗?”
定西气道:“怎么哪里都有你啊!你讨厌死了!我明天不要你送!”
启凤耸耸肩,道:“好啊,那你自己走回神都。”
中道微笑着拍拍定西,道:“好了,别生气了。”又对顾启凤道:“什么事。”
“王将军下午要回玉门基地,想请你过去再叙叙。”
中道说道:“也是,我跟少卿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他转身对定西道:“你先去午睡吧。这次那边一群男人,你不方便去。”
定西轻轻点点头,道:“好的。那你早点回来。”
午后寂静,定西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她爬起来,走出去,顾启凤坐在外面。定西小心地问道:“白先生呢?”
启凤道:“他喝了点酒,正在休息。”
定西道:“他醉了么?”
“有点吧,不过没多大关系,睡一会儿就好了。”
定西道:“没事就好。”
这时,白中道从长廊另一头缓缓走了过来,定西关切地走过去,道:“白先生,你没事了么?”
中道笑着说:“我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定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道:“你是喝了多少酒啊。”
“没多少啊,四五瓶吧,我衣服都换过了,你还闻得到酒味?”
定西柔声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今天就不出去了。”
中道微笑道:“不碍事,现在就走吧?”
定西看他已经毫无醉意,于是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去,顾启凤带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保镖跟在后面。定西道:“顾先生他们干嘛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
中道将她拉上直升飞机,道:“旧城离边境太近,还是小心些好。”
两架直升机越过山脉,飞临玉甸旧城,缓缓降下。暮色苍茫,已成废墟的旧城在夕阳下尽显凄凉。中道走下飞机,长长叹了一声,道:“七年前,这就是我们来到玉甸时所走过的大门。”
玉甸城并不很大,只相当于内陆的乡镇,这里当年的人口也不过两万左右,现在更是全部后撤,并被划为军事禁区。当然,来之前,白中道已经向王劲管辖的雍州驻军报备过。
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中道牵着定西的手,道:“注意脚下。”定西抬头看着一片片的残砖断瓦,轻声道:“这就是你和天哥呆过的地方。”
中道也看着这一切,道:“是啊。不知不觉间,七年都过去了。”
他指着一处废墟,道:“那就是蘼芜失踪的地方。”定西看过去,一栋楼房已成废墟,只残存了几根露着钢筋的柱子,其他都已坍塌了。她走过去,地上还留着大片风干成褐色的血迹。中道淡淡说道:“当时,锦年拼命用手去挖这些废墟,这地上的血,说不定也有他当时留下的。”xǐυmь.℃òm
定西俯下身,看着那些血迹,默默道:“那个被救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她叫原竞学,父母都死在战乱里,蘼芜的父母收养了她,现在应该十几岁了吧,锦年一直都在资助她,”中道叹息道:“他完全把蘼芜当成自己的妻子,不肯再接受任何人。”
定西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道:“这场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媒体好像很少报道。”
中道淡淡嘲讽道:“国会当然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大肆宣扬,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耻辱。金吾卫和国安局事发前一个星期就截获了情报,结果雍州驻军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结果玉门叛军勾连境外发动叛变,雍州太守指挥失调,导致下面各自为政。所以骏雄的军队在前线作战的时候,才被叛军绕道进攻玉甸城,大肆杀戮。”
定西默默说道:“王劲将军当时立了很大的功,是么?”
“是的,少卿当时才二十岁,看到上面已经失去指挥能力,他于是自己作战,沿途不断收拢被打散的部队,最后在援军到来之前,收复了所有失陷的领土。”
“王将军真厉害。”定西微笑道。
“所以,现在雍州六郡的军队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国会根本调不动。那都是经历血战出来的人。”
定西犹豫地道:“那他……处境很不妙啊。”
中道看着她,微笑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比如说你,是支持国会,还是支持皇室?”
定西道:“这个……不好说支持谁,但是首相和国会的名声越来越差,内政外交也做得不好,可能现在多数人都选择倾向于皇室了吧。毕竟我们过去有过那么辉煌的帝国时代,自从共和派当政,都没有以前那么铁血了,可能大家都不是很满意吧。尤其是五年前的玉甸叛乱,最后雍州太守居然没有被军事法庭定罪,实在是令人失望。”
中道淡淡说道:“那个太守被人杀了,你们都不知道吧。”
定西震惊道:“杀了?”
“是一个军人杀的。因为雍州太守的玩忽职守,他在前线作战时,妻子和两个孩子都被叛军杀害了。他回来时,妻子被**而死,两个婴儿被丢进锅里……”
定西捂住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中道继续说道:“只不过他没有连卓那么幸运,杀死太守之后,也被当场射杀。这件事情当时被封锁起来了,知道的人并不多。”
定西掌心冰冷,望着暮色里的一片片废墟,道:“战争真是可怕的东西。”
中道却淡淡笑道:“战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民族失去战争的能力。你看,国民对于袁定渐渐失去耐心,不也是从五年前的叛乱开始的么?国会连自己的人民都保护不了,天天空谈什么共和民主自由,又能蒙骗人们多久呢?”
“所以,”定西道:“你和王劲将军,都是站在皇室那一面了?”
中道淡淡笑道:“我只站在天道的一面。少卿么,我不清楚,他是军人,只想打胜仗。”
定西轻轻点点头,道:“哦。这些事情么,其实我们这些平民都不太懂。”
中道笑道:“你们啊,都是被共和派教坏了脑子。我告诉你,政治这种东西,没有那么高深,它和你们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息息相关。”
定西轻轻道:“白先生,未来……真的会爆发内战么?”
“不一定,”白中道说:“也许会和平过渡。但是这需要的是运气和时机。然而成事在天,人只能谋划,我们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定西勉强笑了笑,中道安慰她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定西奇道:“这里有吃饭的地方吗?”
中道笑着说:“你跟我来就是了。”
两人来到临河的一排废弃的平房前,河水潺潺地流过,清澈见底。房前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摆放了桌椅和晚餐,旁边就是野生的梨花林,片片白花飘落下来。
定西高兴地跑过来,道:“这里的景色真美。”
中道走过来,道:“这就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他指着那排平房,道:“第一间是天御和魏慧,第二间是蘼芜,第三间是我,第四间是锦年,第五间是昆仑。”
定西微笑道:“你们还好,还有伙伴,我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
中道坐下来道:“在玉甸的一年,很辛苦吧。”
定西点点头,道:“还有人半夜三更砸我的门,吓死了。”
“偏远的地方,法律意识就会比较淡薄,我们那时候也一样。我记得有一次,”中道说着,却停了下来。
定西笑道:“怎么啦?”
中道笑了下,说:“其实也没什么。我跟昆仑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有次巡山回来都半夜了,昆仑煮了面给我吃,然后我们两个正……的时候,有一个人敲她的窗户,我还出去打了那人一顿。你那时候孤身一个人,很害怕吧,所幸现在出来了。”
定西看着他,轻轻道:“我一到玉甸,就听过你们几个人的故事,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和你坐在玉甸的旧城里,听你讲这些事情。”
中道微笑道:“所以人生永远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定西浅笑着,伸出手去,接住了几片落下的白色花瓣,中道看着她,恍惚中仿佛穿越了时空,他只希望这一刻能够长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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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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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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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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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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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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