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视那双尖细的竖瞳,从她的表情来看不难看到里面的怒气。借此机会,我得以打量她。
她头上带着一个猫状发卡,白色的,在她这只奶牛猫黑白相间的头上十分明显。那发卡有一双极其好辩认的绿瞳。没有被夏季校服遮住的手腕内侧有几个字母,我猜是什么人的名字之类的。紧接着手里握着的、似乎是在摄像的手机、手机壳上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
……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斐恩这么几天凭借着自己的脸和性格在同族(我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族的人也喜欢他)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后援会都有了、还能够自给自足地出周边。
这样一来、她推我的理由就再简单不过了。
我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青春期少女总有那么一两个青睐的对象。当这个对象快要达到“完美”这个界限值导致有不少人都对他抱有相同的爱意的时候,这些人为了防止某个人偷跑而断了她们的念想、信仰,自发成立所谓“后援会”这样的组织,以限制每个成员的行动,让所有人都在一个界限内表达自己的爱意、“供奉”自己的「神」、自己的「信仰」。如果当谁突破了这个界限——
可能下场就像我一样。
我一直不太喜欢这种略微变态的、扭曲的崇拜。将一个普通人推上所谓的神坛——我认为这是在给这个人带来麻烦和困扰。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如果那个人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那再好不过了。
她没有说话。于是我也只是直视她。
她没有被抓包的惊慌,也没有害怕。她仿佛没有自己做了坏事被发现的那种感觉。或许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这样就能维持她与斐恩之间那种脆弱易碎的关系。
“……如果识相的话,就离他远点。”
“那么、你的理由呢?”我看着炸了毛之后膨胀起来的尾巴、纤细的小臂上立起的毛发,“你们只是他的粉丝、他的簇拥者。甚至没有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只是远远的观望,把他当作神,把他捧上神坛。
我向下走了一个台阶,她没有动作。
“你们甚至不过问他,不在意他这样被人推上高台、推上摇摇欲坠的悬崖,他会不会介意、会不会困扰。
“你真的觉得、这样扭曲的感情,算得上是对他的喜欢?”
她看起来很愤怒。黑色的眼睛里瞳孔尖细、此刻甚至被气的有些轻微的颤抖。
“你、你懂什么!”她终于有了动作,踩着室内鞋的脚向侧边跨出一步,带着尖利指甲的爪子向同侧一挥,似乎这样就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勇气,“斐恩大人……斐恩大人绝对不是像你说的这样!”
仿佛是有着扭曲信仰的信徒。
“那么,要问问本人吗?”我眯起眼睛,放在侧边口袋的手机微微震动,急促的脚步声传到耳边——似乎不只是一个人。我看到她瞪大的双眼,就知道我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我向下探头,看到因为跑步而有些呼吸急促的白猫少年和他身后的灰狼,打了个招呼:“在这里哦。”
我走下楼梯,看到她有些失神的眼,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做着苍白无力的解释:“斐、恩……斐恩大人……
“我、我不是……”
白猫少年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他此时背着光,在女孩的眼里明明只有轮廓是清晰的,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生气了。
为什么?猫咪少女想。为什么会生气?就因为她做了这种事?……可是、可是,她明明是……
“请你对我的朋友有一些应有的尊重。”斐恩说,“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喜欢我’去害别人。
“我很讨厌这种事情。”
看着少女因为自己所信奉的「神」的一番话而失去力气的样子,我没有任何感受。
雷格西走到我的身边低头注视着我:“没关系吧?有受伤吗奎恩酱?”
“没有哦。”
“那我们走吧,奎恩同学。”斐恩冲我笑笑,绝情到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后面的那只奶牛猫,“把你卷进来了……非常抱歉。”
“没关系的。我没有受伤,不是什么大问题。”
*
那件事其实没激起什么太大的风波。那个女孩子以一个“校园欺凌”的原因被停课一周。也因为这件事,反而拉近了我和斐恩、我和雷格西之间的关系。
我和斐恩似乎是因为他认为他的原因使我收到了伤害,他想要用“对我好”这个行为来弥补,而我摆摆手,只让他像之前一样对我,不必放在心上。而我和雷格西是因为那日把我救下的原因。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能回想起他救下我时我一瞬间安心下来的神经、我放松下来的肌肉、我逐渐恢复平缓跳动的心脏。Χiυmъ.cοΜ
“所以你其实对他并不是毫无感觉的,比较喜欢他,对不对?”哈鲁十分自觉地挑走我菜里的荷兰豆,自从她发现我对荷兰豆的气味反应过激之后,只要是有荷兰豆,她都会自觉的帮我挑出来自己吃掉。
“……我不清楚。”我不是在说慌也不是在回避。我确实不清楚。
我明白,我对他并不是毫无感觉,甚至好感度略高,至少要高过一般人。如果硬要做个分类的话,我对他的好感度要比哈鲁低一点,比普通有交流的人高一截。
我不敢贸然称这段好感为喜欢。这样太草率,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他。在我看来,喜欢应该是更加、热烈的。不求它像少女漫那般,至少、我应该是期盼的,和他在一起是开心的。
我认为我应当认真回应少年人炽热的感情。
“或许是吊桥效应吧。”看着哈鲁望过来的眼神,我说,“当一个人心惊胆战地过吊桥时遇到另一个人,他会把这样的情愫误认为是对另一个人的心动所致,从而爱上这个人的一种说法。
“可能我对他只是因为当时从楼上摔下来时的紧张,而我碰巧碰到他了,他接住了我。我将这种紧张误认为是对他的心动,这不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吗?”
“……你还真是绝情啊。”哈鲁说。
这样的话,我先提前心疼一下雷格西同学了。感觉是一个非常不好走的路、非常不好攻略的人呢。哈鲁想。
嗯、应该是地狱级别的。咽下最后一口菜,她在心里补充一句。
*
夏季逐渐要到来了。
校园里的动物都换上了短袖,雷格西告诉我,犬科701宿舍甚至找了一天空闲剃掉了身上的大部分毛——因为实在是太热太厚重了。
雷格西给我发来了一张稍有些滑稽的合照。
小狼崽:今天是剃毛日,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夏日。「图片」
h:看起来很棒。原来这里是有剃毛日这样的节日吗?
小狼崽:只是我们宿舍自封的而已啦。
h:很可爱哦。剃下来的毛要怎么处理呢?
小狼崽:是有毛发相关的店的,我们会运过去自己的毛发,相对应的我们也能够得到一定金额。
h:听起来不错。有些羡慕了呢,毕竟也算是一笔财富。
小狼崽:不不……我也很羡慕、奎恩酱光滑的皮肤,这样的话并没有夏日带来的这么多困扰……我们这些毛发比较旺盛的人从春天开始就有些难熬了啊,更不要说夏天的烈阳……
h:听起来确实很难过。唔,只能说是各有利弊吧?
小狼崽:这倒也是……
我指尖停留在那张照片上,盯了有一会儿,然后这张图片便被我存在了自己的手机相册。
…说实话,他们宿舍的其中一位成员让我想起了之前自己那个世界的当红立本歌星。
*
我认为我当真是一个乌鸦嘴的。
我记得我曾经在经历了一天的日常之后,洗过澡躺在宿舍的床上,却没由来的认为这样的日常弥足珍贵,就像是往后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少一样。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紧接着摇了摇头,妄图把这样荒谬的想法甩出我的大脑。
日常就是因为它足够稀松平常,才叫日常。
如果不平常、那就不能被称作是日常了。
我捏着这份校园报,盯着上面几个“校园内发生肉食动物伤人事件”的大字。
「我的日常被打破了」这样的想法在我看到校园报上的标题时就从心底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他们阻塞我的大脑让我无法思考、堵住我的血管让我的血液不再流动。我的大脑便一片空白,指尖泛白而愈发冰冷。
意识到接下来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平静这件事,我其实只用了短短的几秒钟。
雷格西正巧在我的身边,他的视力足够他看清楚报纸上的文字,于是不留痕迹地离我远了些。
食杀……雷格西盯着报纸上的文字想。如果那日、自己没有恢复理智,是不是,也会被这样报道出来?
那个晚上的阴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害怕自己再次伤到她,欲/望和理智在大脑里扯着一根弦。他想要接近她,他喜欢她。可是这样的结果不留痕迹地摆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大大的“食杀”二字就像一个锤子,把他理智的钉子死死的钉在了大脑里。
周围草食动物的恐慌,他们下意识地离肉食动物远远的,有些草食与肉食动物甚至算得上是关系亲密的朋友。草食动物的眼里装满了惊恐,肉食动物被这份不信任冲昏了头。
我放下手里的报纸,它被我捏在左手手指间。我的右手去拽雷格西的衣摆,却因为他的动作而拽住了他的尾巴尖。我也不在意,只是抬头问他:
“你要像那些草食动物一样、躲开我吗?”
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的缘由,我只是下意识挽留,好像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你不留住他,他就会彻底疏远你了。
我不明白、这对我来说理应是好事。我不用再为了这样的感情困扰,按部就班地在异世界独自生活,不用在意他暗恋、或许是明恋的心情,整个人或许都能活得舒坦一些。
但我伸出手挽留了。
我盯着自己拽住他尾巴的指尖——没有什么好看的。于是我把目光放到他惊愕的脸上。
至此、我才真正觉得——「我的日常、被打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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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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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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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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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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