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信猛地从卧室冲出来，长腿三步并两步迈到楼梯口。
“nei——”，才还异常正经的柳德华秒速切换八颗牙齿的五星级微笑。
“帮我查一下左边那位邻居家的信息。”
金信疲惫的垂头耷眼，有气无力的吩咐。
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即便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想要再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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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也等人呀？”
初冬的夜风寒凉，偏僻的汽车站牌虽然随着交通路线的更新增设了等候的座椅，但是少有公交车经过，白发婆娑的老婆婆面目慈和，眼神柔软，对着双手哈气跺了跺脚，把手抄在袖子里，渴盼的抻头张望。
等人是件很无聊的事，老婆婆闲来无事，向着站在公交路线灯牌前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气质利落的年轻人打招呼，对方穿着正式的英式西装，罩着大衣，脖颈上搭着色调一致的羊绒围巾，一副几乎可以去参加晚宴的考究打扮，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像研究什么高级的项目计划书一样，逐字逐句阅读交通路线图。
最后目光停在【末班车：17:00——17:30】
老婆婆和蔼地看着高文，她怀里抱着件旧校服，身上半新不旧的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胸前鼓鼓囊囊的有些臃肿，下面是针线粗糙、厚实暖和的黑色棉裤，袜子仔细的包住了裤脚不让冷风透进去，衣服旧的有些寒酸，但却看得出认真浆洗的痕迹，浑身透出一种在阳光下好好晒过、认真扑打蓬松的旧棉被气息。
“您在等人吗？”高文收回研究公交站牌的视线，回过身来温驯的询问。
“我等我小孙孙，”老婆婆对这个穿着利落态度还有礼貌的年轻人顿时好感大增，高文的询问也一下子打开了老太太的话匣子。
“她和你差不多大，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是在我女儿的产房，孩子没足月，小小一个，跟只刚出生的小老鼠似的又小又软，我都不敢抱，就怕干惯了粗活的手一不小心把孩子伤着，”老婆婆陷入了自己的回忆，絮絮叨叨的回忆着陈年往事。
“这么好的好孩子，会帮祖母暖被窝穿针线，就是遇上了狠心的大人，当父亲的还没出生就丢下她们母女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当妈的也不愿意养，趁着我给她回家熬汤的功夫把孩子扔进垃圾箱，真是……真是……”
老婆婆有些激动地说不下去，又呛进了夜风，不停地咳嗽。
高文舒缓的为她拍背，五指轻轻地顺着老人家有些微驼的后背为她顺气，扶着对方坐在椅子上。
老婆婆道了谢，有些赧然：“真是不好意思，看你穿的这么体面齐整，应该有很多正事要忙，我还拉着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高文脱下大衣搭在对方身上，老人家连连摆手要起身躲开，被她按住：“我和您等同一班车，您说的很有意思，不介意的话想听您讲完。”www.xiumb.com
老婆婆不再推辞，从胸口小心地摸出个油纸包，顺着折痕敞开，里面是两枚红薯，剧烈挤压后有些一塌糊涂，她没察觉到似的把油纸包递到高文面前，温和又慈爱的端详着她，笑眯眯的模样：“我孙女也懂事，当年我把她抱回来，她妈妈就走了，我推着车去捡纸壳，就把她放在车子里，这孩子不娇气，好养活，冬天家里冷，我就不让她跟着，回家的时候买个拳头大的小地瓜，热乎乎的捂着，到家给她，让她自己吃还不依，一定要和我一人一半，你尝尝，我特意挑的甜的，用棉袄捂着，还热乎呢。”
高文默默听着，挑了个个头小的拿在手上，地瓜入手冰凉，好像被冰块冻过。
“后来孩子长大了，学习也争气，今年高三啦，又要打工兼职又要读书，我劝也不听，说要考上好大学让我享福，这孩子打小就怕黑，我怕她走夜路一个人怕，她每天都坐着班车回来，我就等着她，一起回家，到冬天就买两个烤地瓜，揣在怀里，车到了，地瓜还是热的。”
说着说着，老人伸手拉了拉下滑的大衣，撇见了怀里的校服外套的袖口，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您孙女的校服吧。”
有脚步声渐渐接近，高文神色如常，把手插进了西服口袋。
“对……对……是她的校服，”老人喃喃着，眼神有些混沌浑浊，她总觉得忘掉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奇怪，孩子上学要穿校服的，怎么会在我这里……”
从口袋里取出死亡名单，高文对上了站在路灯的光影分界线上的地狱使者：“金淑慧，七十九岁，戊寅年乙卯月乙卯日二十一时五分事故死。”
“是来接她的么？”
地狱使者望着那个单手插兜站在死者灵魂身边的人，心脏像被点燃的炸弹一样，血肉的碎片溅满了胸腔，疼得失去了上前一步的勇气。
红的像偷偷搽了唇膏的嘴唇颤抖着，他像个做错事还要面对温柔又严厉的老师的十七八岁青涩少年一样手足无措，但视线却完全移不开，像被磁石吸引了，牢牢锁定对面站在明晰路灯光里的人。
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了刚刚经历过爆炸的胸膛，胸腔又疼又酸，勃勃跳动着，复杂的情绪像剧烈晃动后立刻开盖的碳酸饮料，直直冲到了大脑，顺着神经末梢触动了泪腺，奔涌而出。
只是觉得可能发放的任务有重复询问一下的高文，静静的看着对方忽然就泪流满面，好看的春花秋月的脸上泪水涟涟，红唇微张好像喘不过气，稍稍……有点提起了兴趣。
虽然对对面梨花带雨哭的还挺好看的地狱使者起了些兴趣，但是解决眼下的任务更重要。
高文取出西服内袋的怀表看了一眼，松手之后死亡名单飞到空中三两下自动折成了千纸鹤，她伸手点在纸鹤的尖嘴上，注入了神力，纸鹤飞舞着灵巧地落在金淑慧怀里，在引起对方注意之后扇动着翅膀飞向她一直张望着被黑夜吞没的公交车来向，凭空撞出一圈圈涟漪。
“叭叭——”
熟悉的旧公交车灯明亮，匀速从涟漪中开出来，车顶的屏幕上闪烁着“1004路”，平稳的停在了金淑慧面前，车门洞开，日夜思念的小孙女穿着西服套裙从车上走下来。
看着疼爱的孙女红着眼眶微笑着来到面前，金淑慧恍然记起——她的小孙女毕业多年，年纪轻轻就进了大企业，只是还没能还完助学贷款，就在日复一日的通宵加班之中不幸猝死，她一个人收敛了孙女的尸骨，靠着大集团财阀发放的特殊救济金和捡废品的钱独自过活，又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忘记了相依为命的小孙女早就去世的事，白天收完废品卖了钱想着要给孩子买好吃的补身体，晚上买了地瓜一个人来到公交站等人，然后深夜再恍恍惚惚的一个人回去。
今晚她像往常一样要来接孙女，被迎面而来的车撞倒，没能爬起，贴着心口焐热的地瓜到心脏停跳好一会儿还不懈的朝着停跳的心脏传递温度，直到最后一丝余热在呼啸的寒风里散尽，于是尸体和地瓜都变得冰凉。
但好在这一次，她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秀妍啊——”金淑慧蹒跚着跑向心爱的孙女，仔细描摩着女孩儿的面容，露出满足的笑，“外婆死了吗？真好啊。”
金秀妍强忍的泪水流了下来，紧紧抱住外婆，把脸埋在外婆肩膀上，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闷闷的：“您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啊！”
“外婆啊，在这个人世间已经没有眷恋的东西了，清醒的时候想你，糊涂的时候也想你，也不是没想过就这么一了百了，但是巫女神托梦对我说自杀的人的灵魂要在人间滞留百年赎罪，只能就这么糊里糊涂过着，救济金也很足够生活，但是今天终于见到外婆的秀妍了，外婆高兴啊。”
两人分开，外婆把地瓜捧到金秀妍面前：“外婆给秀妍带了地瓜，热气腾腾的呢——”
金秀妍怕外婆看见车祸时被压在胸口变成烂泥的地瓜伤心，忙要说不用了，就看见油纸包里的地瓜竟果真冒着热气，烤的外皮焦干，裂开的缝隙淌出甜蜜的透明汁水。
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上司，金秀妍看见高文向她扬了扬手里的地瓜，传音入耳：“攒起来的年假批准了，地瓜不错，替我谢谢外婆。”
金秀妍捂住嘴，深深鞠躬。
向搀扶祖母上车之后对她鞠躬的下属微微点头，目送开往天堂的班车消失在面前，高文提醒一直像小狗一样看着她闷不吭声落泪的地狱使者：“你要引渡的死者在路口，是个多次酗酒撞人的惯犯。”
因为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被神抹去记忆，成为引渡亡魂接引死亡的地狱使者的男人连名字也被剥夺。
在见到对面那个冷淡矜贵的人之后，从灵魂深处蔓延上来刻骨的悲伤。
很疼，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请问……您是新来的地狱使者吗？”他在心底里自己否定了这个问题，地狱使者都是有罪之人，即使丢失了记忆，他本能的绝不相信对方会是犯下大错的人。
“新成立的部门，职能和阴间部相同，负责接引无案底的灵魂。”
向地狱使者走过去，高文递过手帕：“眼泪。”
不记得自己过去和名字的英俊男人如梦初醒，接过丝质手帕手忙脚乱擦拭：“啊，听同部门的同事提起过，一直没能打招呼，失礼了。”
她垂眼看对方狼狈又可怜的样子，深深的桃花眼鹿一样清澈又惑人，忽而心里一动，把地瓜一起递过去：“以后应该会经常遇见，这个月的申告式会正式和阴间部的同事见面。”
“到时候正式认识一下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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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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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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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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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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