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和师尊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宴回都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和身边的人交谈。
他不是没有看见梵狸眼中的关切和担心,但他就是装作视而不见。
他自己心里都不清楚,他这是在闹别扭给谁看,又或者还在奢望师尊过来安慰他吗?
宴回,你可真敢想。
宴回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才没有在楚洵大喜的日子闹出事儿来。
他本来就不讨师尊喜欢,现在要是再惹事,师尊怕是要厌恶自己了。
但是梵狸那个人,惯是做什么都不会让他看出来的。
梵狸心里觉得奇怪,怎么自己只是出去一趟,宴回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席间有不少人频频往梵狸这桌看,四大仙尊聚在一张桌上吃饭,也是一桩稀奇事。
更多的人是把目光放在了梵狸的身上,这位灵渊仙尊平日里根本见不到。
众人看他那端坐浅笑的样子,身上笼罩着淡淡的灵气。
不亏是四大仙尊之首,众人在心里感叹。
而梵狸却没有分出心思在他们身上,胃里的酒起了效,像是一团烈火在胃里乱窜。
饶是梵狸再能忍耐,他也会疼。
汗珠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宴回早就注意到了他惨白的脸色,好几次都像从椅子上起来拉着梵狸回去。
但是他忍住了,这满堂宾客,就算自己愿意,师尊怕也是不愿意同自己离开的。
梵狸这个人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是在自己徒弟的婚宴上。
他这人一贯自持,这里还有不少人盯着梵狸的动作。
不管是人是仙一旦做到了高位,就像是被架在神台上的圣佛,不能行错半步。
宴回实在是厌恶这些虚伪的奉承和浮华,当初不就是为了这个,他的族人才会落得惨烈的下场吗。
有人在一旁观望,趁着这个机会如果能在灵渊仙尊面前露个脸,那也是一趟不菲的收获。
看梵狸对于来敬酒的众仙来者不拒,那些人也渐渐动了心思。
一开始只是一些相熟的散友,到后来不管相熟不相熟的都一通围在梵狸的桌前。
仙家的那点骄持和自负也被抛诸脑后,就连宴回作为灵渊仙尊的徒弟都沾了不少光。
有人想跟他搭上几句话,都被宴回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给镇的讪讪而退。
他们这桌都是各大仙尊座下的徒弟,除了他这儿门罗可雀,剩下的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南皖仙尊的弟子——厉巳。
厉巳注意到梵狸的目光,朝他友好的笑了笑,尔后又笑着去接身边其他人的话。
宴回的脸越来越黑,浑身飕飕的冒着寒气,像是要把人冻死,脸色也更加的难看。
终于在梵狸喝下了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散修的酒后,宴回再也忍不了了。
“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梵狸的身边。
那些围在梵狸身边的人面面相觑,还搞不清状况。
但是梵狸一看就知道宴回这是为那般,朝他笑了笑,手捂住了不断抽痛的胃部。
“还有一会儿就散了。”
宴回听清了话里的意思,他就算再怎么生气,也知道什么是分寸。
旁边立着的侍童机灵的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了梵狸的身边。
那些人看宴回冷峻的脸色,面色不善的坐在梵狸的身边,也都识趣的走开了。
梵狸好笑的看了眼宴回,没再多言,默认了宴回的行为。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北斗仙尊,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来回的看了看,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梵狸的脸上,皱了皱眉头,目光深邃带着几分探究。
梵狸抬起头就对上了北斗仙尊的视线,两人都是一愣。
目光只交流了一瞬,北斗仙尊就瞥过脸没再看他。
而梵狸也从北斗仙尊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东西。
梵狸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宴回,心里苦涩的笑了笑。
有这么明显吗?
就连北斗都发现了他不寻常的心思,自己哪里还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况且,罢了。
眼看日薄西山,众宾客也都慢慢散去。楚洵招呼着众人离开,一一答谢。
仙界的嫁娶和凡间又有所不同,席面从早摆到晚。这白天吃的酒又叫“众仙酒”,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来讨一份喜酒吃,主人家都会以礼相待。
晚间的席面酒比较正事,所以虽说走了许多人但是又来的也不少。
邯蝽也被楚洵拖去帮忙,其他三位仙尊也随着众人离开了,整个桌子前只剩下师徒两人。
楚洵忙完一切再回来时,发现师尊和小师弟都不见了。
他吩咐侍童去找,也没有见到人影。前院众多宾客都需要他去招呼,他暂时也顾不上师尊。
况且师尊本身就不喜闹,也可能早早的回去休息了,楚洵只好在心里思忖着到时候再去灵渊阁答谢师礼。
宴回扶着梵狸回了后面为他们安排的厢房,梵狸已经疼的腿发软,快要站不住了。
但是在徒弟面前,他只好一边分散着精力,一边又不得不应付着宴回。
宴回又哪里是好糊弄的人,一见梵狸那毫无血色的脸酒什么都明白了。
一开始他还放任着梵狸自己走,不过两瞬,看着梵狸逐渐慢下来的步伐和微微佝偻的背,再也忍不住了。
宴回一个大跨步走到了梵狸的旁边,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没等梵狸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贴到了梵狸的前面,弯下腰径直将梵狸抱了起来。
“你......”梵狸挣扎着要下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师尊,别动。”宴回脚步一顿,将放在梵狸腰间的手紧了紧,箍的更紧了一些。
梵狸眼下也顾不上疼痛难耐的胃和酒气上头的晕眩,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胡闹!”梵狸重重的从齿间说出这句话,像是气急了,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只想赶紧从宴回的怀中下来。
“师尊,我只是想送你回房休息。”
“师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如果说第一句话里还夹杂着别的情绪,第二句话就是实实在在的有些委屈,宴回假装是随口问的,心里却在等待梵狸回答时,乱了规律。
梵狸被问的一愣,他现在大脑一团糟,已经渐渐听不清宴回说了些什么。
宴回的话到了梵狸的耳边就变成了嗡嗡作响,只能依稀的听见“喜欢我”这三个字。
从这三字进入梵狸大脑里的那一霎那,梵狸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架在了火架上,周围没有人,难堪的只有他自己。
难到宴回知道了?
怎么会?
梵狸喉咙一阵阵的发紧,闭上了眼睛没有去看宴回投来的目光。
梵狸心里一阵阵的惊慌,宴回到底是什么意思?梵狸强撑着越来越昏沉的大脑,抬起眼帘看向宴回。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宴回下巴棱角的弧度和修长的脖子。
自然看不见宴回眼中那快被不甘、委屈以及夹杂着压抑了许久的倾慕。
隔着衣料,他都能感受到少年人蓬勃的心跳和健壮有力的胸膛。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是我的徒弟。”
梵狸默了许久才挑了个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宴回自然而言的听出了梵狸语气中的气恼,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少年人心里的那点星火遇到了硝石,就成了燎原的巨焰,足以将人吞没。
宴回掂了掂手中的重量。皱着眉看着满脸别扭的梵狸。
这也太瘦了些。
梵狸被酒冲昏了头脑,宴回也没好到哪里去,走到最后都快要辨不清方向,到最后也只是凭借了仅存的清醒踹开了房门,将宴回放到了床上。
梵狸被巅的一晕,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去看宴回的情况。
宴回整个人跌在椅子上,满脸通红,眉眼间都是痛苦的神色。梵狸心中一慌,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只是几步路的距离,梵狸却走的满身大汗,举步艰难。
“宴回,醒醒。”xiumb.com
梵狸伸手碰了碰宴回的脸,温度高的吓人。
整个身体每个毛孔里都像是在散发着热气,宴回拧着眉,意识模糊。
梵狸叫了好几下都没反应,他心里清楚这多半是因为那席间的酒,但是眼下并不是惩罚的时候。
梵狸也顾不上其他的,解开了宴回被浸湿的衣裳,只留了一件薄薄的裘衣。
刚一碰上宴回的背,就发现原本还未痊愈的伤口泛着淡淡地红色,里面有血水不断地溢出,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宴回觉得全身上下像被撕裂般的疼痛,耳边轰隆隆的吵闹,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人敲碎了一样。
迷糊间,感受到了有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后背,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流到自己的体内。这种感觉让宴回觉得很舒服,像是遇到了一池清凉的泉水。
宴回下意思的往那个地方靠了靠。
梵狸看着几乎要倒在自己怀里的宴回,也乱了一瞬间的心神。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宴回身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梵狸一颗高悬的心才放下来。
虽然只是暂时的抑制住了宴回体内汹涌乱窜的灵力,但是梵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只是木系的灵力,只能暂缓,剩下的只有等回了灵渊阁再想办法。
梵狸自身的灵力输送给了梵狸一半,已经使不出多余的力气了。他试着将宴回挪到床榻上,发现就连他自己都站不起来。
高度紧张过后的放松,梵狸的胃已经成了一阵阵的抽搐。不要说宴回,现在就连他自己都站不起来。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屋内的烛台已经燃了大半,跳动的烛光摇曳着,偶尔传出“噼啪”的响声。
本来是用不着这龙凤双烛的,但那位东海公主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花样,指明了要燃着龙凤双烛。楚洵不仅在新房燃这蜡烛,在其他的厢房也点上了。
梵狸靠在一边养神,一边使着催动微弱的灵力让腹部舒服一点儿。
宴回清醒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他活动了几个身体,发现比刚刚舒服不少。
“师尊?”
“嗯?”梵狸从鼻间轻轻的哼了一声,有气无力的。
宴回见梵狸这样,心里最后的那点阴霾也就散了,师尊不喜欢自己就不喜欢吧。
但他还是不甘心。
“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梵狸以为宴回是在介怀下午的事,只好变着法想哄哄他。
“只是徒弟吗?”
梵狸被宴回这样一句话堵得说不出来,那还能是什么,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这个想法第一次出现在梵狸脑海中时,他只觉得荒谬。
然后是躲避。
“不然呢?”
梵狸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宴回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变了。
他觉得心又开始抽痛了,那股被他强压下去的欲望又开始在心头作祟。
他看着灯光下的梵狸,光在侧脸晕成一道好看的阴影,眼角的那颗血痣越发的显眼。
等了一会儿,宴回都没有说话,梵狸心里摸不准他什么心思。
只不过梵狸自己心里正被两种情感交织的乱了阵脚,理智和内心深处的悸动又哪能分出个胜负呢?
宴回的目光落在那对龙凤喜烛上面,心里天人交锋。
有些话他太想问出口了,现在不说,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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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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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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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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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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