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乐曲变换节奏,她旋转的动作也会时快时慢,酒客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脚穿翘头红皮靴,双脚微微踮起脚尖,带动身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每当他们以为她转的圈数够多了,该停下来,否则会头晕目眩跌倒在地。可是,她却像一股旋风,左旋右旋,不知疲惫。
穆氏酒肆里的所有酒客,以及柳氏、穆与棠、苏荷等人,或多或少都在各种宴会上曾见过胡姬跳胡旋舞,舞姬人数不一,但像今儿个仅米夏婉一位胡姬跳胡旋舞,旋转圈数之多,却是从所未见的。
在众人看来,不断地旋转,随时都可能头昏犯趔趄,她却一圈圈地转下去,却又不是单纯地会转圈,而是会根据乐曲节奏来变换舞姿。有时节奏慢下来,又能看见她的眼神、笑容与动作完全配合到位,绝非普通舞姬可比。
毫不夸张地来讲,哪怕天子来了,乐曲不停,米夏婉跳胡旋舞不止,她便是穆氏酒肆最抢眼的那一个,任何人都要为她折腰。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不仅仅是米夏婉非常享受站在那一小块地毯上跳胡旋舞,六位乐师也相得益彰。他们早将曲谱熟记于心,不像中原乐师那般内敛,端坐着或者站着恭恭敬敬地吹奏乐器,直接摇头晃脑,拍打大小不一的腰鼓或手鼓,脸上的笑容从来没停过,看向米夏婉的时候也是充满了崇敬与赞许,将气氛营造得火热欢快!
简而言之,在这样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酒肆里,龙膏酒和葡萄酒滋味上乘,胡旋舞更是一绝,酒客们来对了地方!
一曲终了,米夏婉博得了满堂彩。
她热得满头大汗,两颊红通通的,喘息未定,亲眼目睹酒客们拍手叫好,方知这一曲胡旋舞是跳得极好的。
站在柜台里的四人,全都朝米夏婉竖起了大拇指。
米夏婉粲然一笑,顿感疲累全消。
“婉婉,你过来。”李崇柏高声道。
李宥:大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穆与棠:大殿下要是敢公然轻薄婉妹,我就跟她拼了!
米夏婉盈盈一笑,雍容不迫地婉拒道:“大殿下,我跳舞出了汗,怕有味儿熏着您,还是不过去了。您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也是一样的。”
“婉婉,你跳胡旋舞也累了,我送一角酒给你喝。酒随你挑,只要你全喝下一角酒,我买一石葡萄酒,让穆氏酒肆开张第一天赚一笔大的!”
要米夏婉喝一角酒,李崇柏买一石葡萄酒,确实能让穆氏酒肆大赚一笔。可是,她一想起以前在鸿运楼雅间被逼着喝什么合卺酒就犯恶心,哪里还情缘喝一角酒?
她实在不知如何拒绝,便把目光移向柜台里的穆与棠。
李宥也顺着米夏婉的眼神,看向了穆与棠——大郎当众刁难人,一句话没讲好,可能大动肝火,开张大喜也变坏事。且看她如何应对,实在应付不过来,他还是得拿七皇叔的身份来压一压大郎。
穆与棠不知米夏婉酒量如何,甭管能喝还是不能喝,就不能开舞姬陪客喝酒这个先例!
她一看到那一道楚楚可怜的目光,与跳胡旋舞时自信时的明眸善睐,简直判若两人,便有些心疼,越发坚定要直白地拒绝李崇柏,趁势让其他酒客也打消这个念头。
穆与棠走出柜台,冲着李崇柏的方向施施然行了礼,再道:“大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穆氏酒肆虽小,却也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婉妹专职跳胡旋舞,旁的事一概不做。大殿下好意来捧场,还请不要坏了规矩。”Χiυmъ.cοΜ
“这是什么破规矩?别的酒肆舞姬要揽客、沽酒、跳胡旋舞等事情,怎么穆氏酒肆的舞姬就格外金贵,连喝角酒都不行?”李崇柏毫不迟疑地质问。
酒客们也认同大皇子的问话,纷纷点头。
看似落于下风的穆与棠,落落大方地回应质疑。
“大殿下,并非我吹嘘,您也晓得婉妹身价确实不低。倘若让婉妹这样跳胡旋舞的天才,干些陪酒陪客的勾当,那不是低落了她么?再者,假如今儿个开了舞姬陪酒的先例,往后甭管是什么人来都要婉妹喝酒,那她成什么了?想必大殿下也不想看见冰清玉洁的婉妹,变得粗俗不堪?”
李崇柏想要米夏婉喝一角酒,纯属是去大多数酒肆的正常举动。刚开始还认为穆二娘不识好歹,不给他面子。仔细一想,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米夏婉与别的舞姬不同,要是今儿个陪他喝了酒,那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要她陪酒!
虽则眼下还未成事,李崇柏迟早要想法子把米夏婉变成妾侍,怎能让其他的臭男人跟自己相提并论,都有她陪酒的待遇?
罢了,还是不要米夏婉喝酒为宜,就让她安安静静当个只会跳舞的胡姬!
李崇柏摆出无谓的样子,“穆二娘,看在你一心为婉婉好的份上,我便随了你的意。”
“大殿下宽宏大量,令我等甚为佩服。眼下已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这就叫人摆上宴席,大家伙儿陪大殿下喝个痛快。”
谢玉衡拱手讲完,便命外头挑了四担食盒的仆人们进来摆饭。
柳氏、穆与棠、苏荷和茗韵四人上前帮忙,撤下装瓜子蜜饯的碟子,再摆上一盘盘美味佳肴。
离开席还有些时间,李崇柏转头问李宥:“七皇叔,美食美酒当前,待会儿咱们一边吃着,一边玩点什么?”
“酒席上,当属玩行酒令还有点儿意思。”
两人商量了片刻,所有菜肴上齐了。
开席后,李宥开腔道:“诸位,喝酒吃菜玩行酒令,才吃得痛快。承蒙大家厚爱,推举我为明府,那便由我来定行酒令的规矩。今儿个,咱们行两个酒令,先行诗令,再行急口令。这两种雅俗共赏的酒令,想必大家都很会玩。那么,请大家举荐律录事和觥录事,选好了人,咱们便一边吃席,一边玩行酒令。”
“七皇叔,律录事一向由名姬担任。穆二娘是东家,忙前忙后的自然没空,倒不如让米娘子来当。”
玩行酒令中的律录事,一般是给酒客们出酒令、上骰子等东西。适才瑞亲王已讲明今儿个行的诗令和急口令两种酒令,用不着上骰子,便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穆与棠本想替米夏婉拒绝,但米夏婉跟六位胡人乐师共坐一席,上的菜肴与其他人无异,便知瑞亲王和谢玉衡等人对她和胡人乐师们一视同仁,便识趣地答应了。
随后,谢玉衡自荐当负责跑腿罚酒的觥录事,不忘拉上苏荷一起。
“苏五娘,你站在西边,我站在东边,各负责四桌,罚酒的时候,动作麻利些。”
谢玉衡厚道,给穆氏酒肆干活的四位娘子也准备了一桌酒席,苏荷本想摆出来,一齐挤在柜台里吃,但穆与棠觉得不太雅观,便让茗韵抬去了灶屋,支了案板摆上,再轮流去吃。
苏荷本就饿极了,要她光看大家吃吃喝喝管管罚酒的事,比上刑还难受,“谢三郎,这觥录事谁爱当谁当去,我饿了,要去吃席了。”
“苏五娘,晚些吃不行么?”谢玉衡自个儿也饿着,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一起当觥录事,她竟不愿意!贪吃的苏五娘,除了吃就不能想点儿正事么?
苏荷饿得前胸贴后背,气得直接答了句不行,便走向后头的灶屋。
“这个苏五娘!”谢玉衡有些生气,却舍不得大放厥词。
这对冤家!
“谢典军,缺个觥录事,我来顶上。”
“那就劳驾穆二娘管西边这四桌,谁受罚就上酒。”
众人早已开吃,催促律录事米夏婉出酒令。
“各位郎君,请作联句咏冬物。”
“这倒简单!我先来,冬雪白如盐。”李崇柏毫不犹豫地行了律令。
李宥也有了,“冬梅黄如金。”
“冬雹硬如石。”
“冬风厉似刀。”
众人一句又一句地往下接。
轮到一圆胖书生时,高喊:“冬雨贵如油。”
“什么冬雨贵如油,明明是春雨贵如油!这律令行得不妥,觥录事快罚他酒。”
穆与棠手提绿瓷执壶,给圆胖书生满斟一杯。
众人盯着圆胖书生一仰而尽,这才继续行酒令。
律录事米夏婉再次出令,“这一回,请各位郎君即兴作诗咏酒,不拘着绝句还是律诗,偶得一两句佳句也可。”
咏酒,不拘着体裁和韵律,成诗句即可!这般即席赋诗,要求不高,但要想赋得出彩,却也不容易。
李崇柏抢先答道:“咏酒的诗句,我已有了,大家且听着。腊月初六日,穆氏酒肆开。”
这两句,能算作诗么?即便是穆与棠这种没有正经上过学堂的,张口也能说出来,真不算滥竽充数?
“后面呢?”李宥问。
李崇柏辩解道:“七皇叔,律录事米娘子说了,咏酒诗句哪怕一两句也行,我刚赋的两句诗,不是含有酒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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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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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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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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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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