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将广福寺要果子的单子好生放进了顺袋里,再满心欢喜地锁了门,与穆与棠齐坐在放甘蔗的那辆马车上。
“二娘,这一下午赚这么多银子,就跟做梦似的。”苏荷捏了捏压痛的右肩,笑得合不拢嘴。
穆与棠语重心长地劝道:“五娘,王爷来买果子,到底是做顺水人情,并不长久,还是要想法子多弄些跟广福寺一样送果子的生意才好。”
苏荷也想到了这一点,便把明儿个的打算一一讲出来:明天吃了朝饭就去果子行进货,再往广福寺送了果子,空下来的时间也不能闲着,照着今天先送果子给僧人尝再谈送果子的法子,一家家的寺庙去谈,力争在这个月底能有个七八上十家寺庙日日月月从她这里买果子才好。
到了王府,谢玉衡一面指挥下人将果子卸下抬进府去,一面给苏荷和穆与棠指路去找账房。
账房先生极为和善,对着苏荷拿来的果子单誊抄进了账本,打了算盘复算一遍是这个数儿,便道:“麻烦两位小娘子亲自送来,自然要多点儿跑腿费才成。这是五十两银子,请你们收下。”
言毕,账房先生拿出五锭白花花的银子。
想来账房先生如此大方,定是瑞亲王李宥提早来交代过,才会这般爽利地多给出将近一倍的银子!说实话,李宥如此大方,反倒让穆与棠觉得做小本生意,有些上不得台面?或许他没有这种想法,但随意多给银子,仿似过多的打赏,让人不由得多想。
那一刹那,苏荷大喜过望,但又明白这个便宜不能占,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能收!买下全部果子才二十六两银子,我和二娘又是坐王府的马车来的,说是送过来,实际上没费什么劲,这跑腿费都能再买几车果子了,真的不能要!早知道王爷如此客气,我说什么都不能卖给他了。”
苏荷也不想多得银子,跟穆与棠的想法不谋而合!
每天来从账房先生这儿支取银子的人,从早到晚就没断过,再加上瑞亲王委实大方,不论干什么,都让下人多拿些,免得办起事来捉襟见肘抠抠搜搜的,丢了瑞亲王府的脸面。饶是如此,他们还想着法子多捞些油水,不得不从严把关。
“我当账房这么些年,只有嫌少的,第一次看两位小娘子嫌多,实在是厚道人。”账房先生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拿了两块银锭放回抽屉里,“那就三十两银子,四两银子算两位小娘子的跑腿费,你们拿去买茶喝或是买胭脂水粉,也是好的,勿要再推辞了。不然王爷问起来,我没法交代。”
果然是瑞亲王提早交代过的!
“怎么还没拿到银子?暮鼓都快敲完了,你俩是想被金吾卫拉去打板子?”
谢玉衡早已看着下人卸完货并放好了,还没等到她们离开,这才绕到账房这边来看情况,不免语气不善地提醒了两句。
“拿了,这就走。”
苏荷将三块大银锭抓在手里,走了几步路,喊住谢玉衡:“谢三郎,今儿个我能挣到这笔银子,也有你的功劳。这十两银子,赏你了。”
谢玉衡帮着称所有果子,算总价钱,还扛果子上马车,委实是劳苦功高,给点儿银子当谢礼,是应该的。可是,十两银子,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能当着谢玉衡的面给苏荷提个醒,穆与棠只能看他如何应对。
“苏五娘,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够阔绰!”谢玉衡也没料到她会这般慷慨,不禁打趣道。
苏荷笑问:“谢三郎,那你到底收不收啊?”
“苏五娘,你这么大方,我都想辞了王府的差事,改来投奔你了。”谢玉衡继续打趣。
苏荷听出他开玩笑的意思,正经解释:“谢三郎,苏家果铺就一破庙,哪里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再说了,你跟着王爷,或许薪俸不高,油水却不少,也体面,比跟我强得多。”
“瞧瞧,你都不想雇我当伙计,那我咋能要这么高的酬金?”谢玉衡双手抱剑,目光放在苏荷头上寥寥无几的簪饰,突发奇想,“要不然给我你头上的银簪子。”
“这一支苏银簪子忒旧了,不值几个钱。”苏荷对穿戴不甚讲究,拔下素银簪子一看,已有些发黑发暗了,很拿不出手。
谢玉衡却如获至宝地抢了过去,“我也没帮你什么大忙,赶明儿个把你这支素银簪子当了,买朝饭吃。”wWW.ΧìǔΜЬ.CǒΜ
随后,谢玉衡指了一辆马车送穆与棠和苏荷回住处。
“五娘,我在昭德观的时候,你不是说住得挺好的?”
穆与棠原以为苏荷独住会赁一处小宅子,哪知苏荷为了图方便,竟在一家小客栈里长住!
苏荷一脸轻松,回道:“二娘,住客栈怎么不好了?想吃啥,吩咐一声,就有人送到房里,也不用烧水做饭啥的,省事。”
“五娘,客栈人多嘴杂,又以男客居多,咱们权且凑合一晚,明儿个说什么也要赁一个像样的宅子住。”
苏荷也怕在客栈住久了,被什么地痞无赖缠上就麻烦了,便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吃过晚饭后,穆与棠抓着苏荷坐在桌前,手把手教记账。
翌日,两人都起了个大早,兵分两路——苏荷去进果子,再给广福寺送果子等;穆与棠则雇了一辆牛车,去往昭德山。
“哎哟我的娘,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世上还有白色的孔雀呢!”
白孔雀?
穆与棠赶忙掀开牛车帘子,往外一看,两大六小共八只白孔雀,扑腾着翅膀,昂起白色脖颈,像巡视领地似的,沿着田埂走。
此时,一眼望去过,田间地垄里全是青碧色的麦苗。虽不知是佃户们种的,还是村民们开了荒,万一那些白孔雀跑到田垄里找草籽或虫子吃,践踏了麦苗,少不得要争个面红耳赤,还得赔一笔钱。
大抵柳尚食也怕白孔雀们闯祸,手里拿着一根瘦长的木棍,远远地跟着。许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济,每走几步便要叉腰喘会儿气,眼见着那群孔雀撒了欢地越跑越远,再跑几步去追,复又停下歇片刻。
目睹此情此景,穆与棠双眼湿濡了——白孔雀是瑞亲王李宥送给她解闷的,因大长公主厌恶,本在山下养病的干娘揽下了养白孔雀的事,明里暗里得吃了多少苦头?
她急忙擦了擦眼泪,先付了车费,再跟车夫商量多加点钱,让他找个地方歇息,仍带她们回城。
一跳下牛车,她迫不及待地放声大喊:“干娘!”
阳光晴好,万里无云,柳尚食闻言转头,也扯着嗓门应了声。
穆与棠飞奔过去,风声在耳边呼啸,直到一把抱住柳尚食才停步,“干娘!”
情同母女的二人抱了片刻,才松开怀抱。
柳尚食问:“阿棠,你这眼睛红红的,莫不是刚哭过了?”
“干娘,我没哭,是风太大吹了点沙子进眼睛。”言罢,穆与棠挽着柳尚食的手,“干娘,您身体大好了么?”
“好得很,如今吃嘛嘛香,睡得也好,近来都长胖了。”柳尚食捏了捏自个儿脸颊上的肉,和蔼地笑了笑。
“干娘,眼下您长了点肉,原本脸上纹路多,如今都撑开了,年轻了至少五岁呢!”
“你就会哄我!”柳尚食明白心宽体胖这个道理,又到了这般年纪,要长胖也没法子,便另起话头:“阿棠,你今儿个没穿道袍?不是从昭德观下来的?”
“干娘,我从长安城里来的,不光今儿个不用穿道袍,兴许以后都不用了!”
柳尚食猜出穆与棠要还俗了,由衷地替她高兴。
穆与棠一双碧眼亮晶晶的,“陛下的敕旨还未下,虽不能说还俗一事板上钉钉,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今早我见一帮宦官上山,想来就是去昭德观宣读敕旨。”
“那真是太好了!”穆与棠欣喜若狂,忙把接柳尚食和这一堆白孔雀去城里住的打算讲了出来。
虽则按月给那一家子人月钱,终是寄人篱下,处处陪着小心。柳尚食也不瞎客套,直接答应了。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八只白孔雀关进了笼中。趁着柳尚食收拾东西,穆与棠抓紧时间独自上山,进了昭德观。
此时,全部坤道齐聚在玉皇殿,住持和监院灵诲仙姑分别坐在上首,要还俗的坤道跪地三拜九叩,再交还度牒。诸多至情至性的女冠,回想起跟众人一起做功课值殿的日子,不禁泪洒当场。
穆与棠也有样学样,行跪拜礼后,呈交度牒。
“尔等还俗是喜事,下山后好好过日子,须记得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当个问心无愧的人。”
“多谢住持和灵诲仙姑还有其他女冠们的照拂,您们的教诲,我会牢记于心。”
穆与棠拂去眼角的泪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玉皇殿,来到所住的寮房。
还没靠近,便听见茗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一问之下,才知道茗韵自幼失怙,屡屡被卖,在昭德观倒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如今下山的下山,还俗的还俗,她想下山又无人依傍,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傻丫头,我这不是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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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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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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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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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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