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的话,我笨嘴拙舌,不敢替殿下做主张。”
大长公主一边琢磨,一边道:“七郎是我侄子,新妇是太后侄女,我侄子娶她侄女,正所谓夫为妻纲,再怎么着也是我的七郎高一等,我去喝喜酒,并未落于下风!那我明儿个也要去瞧瞧。”
瑞亲王是大长公主的侄子不错,可他还是太后的儿子呢!太后的儿子和侄女喜结连理,这叫亲上加亲,多体面,想必太后得意极了,哪会管大长公主这点小九九?
“东陵,午饭过后,你我一起去库房挑合适的礼。”
言罢,大长公主挽着东陵的手,行了数步,忽地回过头来,“穆二娘,明儿个我陪你一同去,也是一番好意,免得你受不了心上人另娶她人,嚎哭失态。”
“殿下说笑了。”
哪怕穆与棠心里喜欢瑞亲王李宥,也很清楚嫁给他当王妃是绝无可能之事,哪怕是睡梦中,都从来不曾做过这等美梦。
第二天早上,穆与棠起了个大早,用火折子点燃了白烛,打开箱笼,翻找合适的衣裳。
茗韵听到里间的动静,打着哈欠推开门,一见翻箱倒柜,便问:“二娘,天还没亮,你在找什么?”
“今儿个是瑞亲王大婚的日子,我要去王府喝喜酒,没身像样的行头怎么行?可是,你瞧瞧我这些衣裳,要么是宫里的圆领袍,外人一看就知是宫里穿的,不伦不类;要么是极为素净的颜色,参加喜宴不合适。”
“二娘,原来您是为没衣裳穿而犯愁!这有啥好愁的?您等天亮后下山,去东西市买一身做好的衣裳不就成了。”
“东西市要等午后市鼓敲响才开门,我再四处转悠,时间不够啊。”
茗韵忙拍脑门,“我在昭德观呆久了,误以为东西市像咱们道观一样,天亮开门,天黑关门呢!东西市要等到午后才能开门,自然是来不及了。那就从这些衣裳里挑,总该有一身像样的。”
待早课过后,穆与棠沐浴更衣,换上了茗韵看中的一套石榴红襦裙。
可是,她刚一打开门,大长公主从门前经过时,嫌弃地指出:“今儿个是七郎大婚的日子,王府往来无白丁,哪个不是绫罗绸缎,穿金戴玉?瞧你这料子,毫无光泽,粗糙得很,花样也早过时了,穿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穆与棠和茗韵主仆二人参详了两个时辰才选出来的这套襦裙,她换上身,竟被大长公主贬得一文不值!
“还有,你一样首饰都不戴,就差把穷刻在脑门上了。先头我往你房里的梳妆台上放了那么多首饰,你都当摆设,不晓得这个节骨眼上拿来用一用?说句难听的,万一新妇听别人说七郎喜欢的人就是你,一看你穿成这副德行,不得暗骂七郎眼瞎?”
穆与棠精心打扮了一番,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浑身找不出一个好处来,登时羞得无地自容。
“原来你竟是个如此不会打扮的,白瞎了好面相!”大长公主骂完,拽着她的胳膊,“你我一起去王府,可不许你给我丢脸!你跟我去上房,我要亲自为你梳妆打扮。”
“殿下,不必麻烦您了。横竖我只是个送礼喝喜酒的,宾客们看的都是新郎官和新妇,谁会看我呢?”若是穆与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恐怕会被人认为别有用心。
“净是瞎说!”
大长公主用力一拽,将穆与棠推到前面走,再拍了拍手,“婚礼于傍晚时分举行,我们去王府送礼,要等好长一段时间。不说男客,便是那些女客,哪个不想争奇斗艳,压别人一头?我在昭德观多年,今儿个头一回下山,带的人又是你,你打扮得寒酸,便是丢我的脸,叫那起子没眼色的人还以为我山穷水尽,连个下人都打扮不起呢!”
被拉进大长公主的卧房,穆与棠还没来得及细看房里陈设,便听大长公主一声令下:“脱!”
穆与棠从未当着别人的面脱过衣裳,顿时扭扭捏捏地不肯解带子,“殿下,我去别处换。”
“你脱得只剩里衣,又没让你脱光,害臊个什么劲?”
穆与棠会错了意,一面偷笑,一面解下披帛、半臂和襦裙,只剩月牙白交领里衣和长裤。
大长公主拿了一套又一套襦裙放在穆与棠身前比对,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选出一身最为中意的,命穆与棠换上。
紧接着,大长公主亲自为穆与棠上妆簪饰。
“你的肤色过白,再像中原人一样敷过厚的铅粉,便像个假人似的,过于呆板。我为你敷上一层薄薄的铅粉,再扫两团淡淡的胭脂。”
“你这眉形天生浓密,稍加修裁,画两道远山眉,薄涂口脂。”
“我用金箔剪一个寿桃型的花钿,再为你贴在额头上。”
穆与棠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想着大长公主素来都是其他女冠帮忙梳妆,对她上妆的手艺极不放心,怕被画成个大花脸,又不敢多问,只得忐忑不安地等着。
过了片刻,大长公主将莲花纹铜镜放在穆与棠面前,“仔细瞧瞧。”
穆与棠看向镜中人,敷粉、擦胭脂、画眉、涂口脂、贴花钿,样样都恰到好处,就连两颊耳前描上月牙状的斜红也画得极为好看,少了点面靥那一步,反倒更显得妆容清新别致,异常俏丽。
“原来殿下上妆的手艺这般不俗,能被殿下妆扮,实在是不胜荣幸。”
大长公主眉开眼笑,头一次没用嘲讽的语气反驳,只道:“时间还早,我沐浴更衣后梳妆打扮完,再带你一起下山。”
孰料,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m.χIùmЬ.CǒM
巳时末,大长公主和东陵、穆与棠,外加十三名坤道,一齐下山,再换坐马车去瑞亲王府。
抵达时,日头当空。
穆与棠独坐一辆马车,待马车停稳了,她弯身打起马车帘子,抬眸一看,瑞亲王府的牌匾上挂着红绸,门口的石狮子上也绑了红绸,红毯从巷头铺到巷尾,早已停满了一溜马车或轿子,许多挑着食担的货郎卖各种吃食。
敞眼看完,穆与棠下了马车,往前走了数步,与大长公主、东陵等人汇合。
“大长公主到!”
不知谁喊了一声,过往的宾客立马让出了一条路,穆与棠走着路,这才看清楚李宥身穿绛红色吉服,于王府门前迎宾,另有四位男傧相仪表堂堂,穿着清一色的青色圆领袍,一同迎客。其中一位男傧相,相貌与光禄寺少卿何玉生有几分相似,许是何氏族人。
穆与棠没料到瑞亲王会亲自迎客,立马低下头,往后走了几步,好让别的坤道们看看。
然则,站在王府门口石阶上的瑞亲王李宥,本就能一眼看清多少来客,而穆与棠的穿着打扮极为出挑,别说那些坤道们比不上她,就连迟暮的大长公主也逊色不少。偏偏她以为躲在后面,他就看不见了,委实好笑。
“大姑,今儿个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七郎,我们之间甭说这些虚话。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怎能不来?因晓得你爱收集山水画真迹,便拿了一幅前朝的《游春图》送给你。”
“前朝的《游春图》,原来是被大姑收藏着,怪不得我到处寻访不着。此画开创了青绿山水画的先河,实乃不可多得的名作。大姑这份厚礼,我收下了。”李宥双手接过,再命门子拿进去好生收着。
“大姑,女客皆在墨韵堂歇息,那儿有好几驾秋千架,想来您去了定会喜欢的。”
“是了,我这一大把年纪,旁的什么都没兴趣,唯有荡秋千是从小到大玩不腻的。”大长公主笑意盈盈地讲道。
李宥会心一笑,再对着酷似何玉生的男傧相道:“何六郎,你领着大长公主去墨韵堂。”
“殿下,里边请。”何毅生毕恭毕敬地在前带路。
“何六郎,我瞧着你有几分面熟,你娘是……”
大长公主跟何毅生说话的声音虽则不小,但遍处嘈杂,跟在后头的穆与棠听不清楚,只能低头跟着她们鱼贯而入。
当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竭力克制自己别露出异样之色,只管低头走路,好让李宥看不出来她才好。
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穆二娘。”李宥出声道。
今天的她,头上的簪饰金光闪闪,穿青碧色绫纱短襦配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加上半臂和披帛,外罩一件金红羽缎斗篷。这一身打扮,堪比世家娘子,若是她能拿出像大长公主那般舍我其谁的架势,那就越发出彩了。
穆与棠不能装聋作哑,扭头笑了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你过来。”李宥招手道。
其他坤道当作没听见,继续往里走,穆与棠愣在原地,便被留了下来,只得挪步到他面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两个香囊拿出来,“王爷,一份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在这般乱哄哄的王府门口,各种味道汹涌而至,但两个香囊一拿出来,佛手柑的香味与龙涎香混合起来,好像夏日的一泓清渠,涤荡掉所有的浑浊,让人眼前一亮。
“常人只送香囊,你连香料也一并送了;常人只送一个香囊,你却送两个,这是何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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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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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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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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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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