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卖住房文契人x氏,今将西市延康坊广福寺附近祖遗铺子两间,其房前通大道,后抵王姓横墙,左右皆以本宅墙为界,街坊四邻已知晓,合立契杜卖与苏荷穆与棠名下永远执业居住,当面言定,时值房价官银一千二百两整,比即银契两交,毫无不白。恐日后无凭,立此杜卖住房文契存据。
后面便是双方签字画押,以及立契时间为三日前。
“五娘,你哪来这么多银子买铺子?还一买就买两间!”
两间铺子一千二百两银子,便是穆与棠和苏荷举二人之力还凑不齐,除非变卖瑞亲王送的那些百年人参、燕窝等名贵补品。
可是,苏荷从不曾透露银子不够一事,直接把两间并在一处的铺子给买了。如此大手笔,不亚于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很难不让她起疑心!
苏荷早料到会被盘问,实话实答:“二娘,我哪有那么多银子买,都是瑞亲王的功劳。”
“你的意思是瑞亲王给你银子买这两间铺子的?”
救命之恩已无法报答,再来一桩送铺子的恩情,穆与棠受之有愧,如何在李宥面前堂堂正正做人?
“二娘,我也不想欠瑞亲王这么大的人情,可他偏要我买,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苏荷心里乱糟糟的,想到什么讲什么,“我被放出宫的那日,先来昭德观看望你,下山后便去瑞亲王府送信物。送完信物,已开始宵禁,王爷便留我在府上住。从翌日开始,我便早出晚归,天天在东西市晃荡,看哪有合适的铺子卖。”
穆与棠闻言点头,“后来呢?”
“后来不知咋回事,被王爷晓得我找铺子的事,他让谢典军跟我一起去看铺子,才定下这两间的。在王府白吃白喝还白得两间铺子,我甚是有愧,自打三天前买下铺子后,我便隔了一间小房,收拾铺盖回铺子里住下,便于看管工匠们修缮铺子。”
李宥出一千二百两银子给她们买两间铺子,比拔根汗毛还轻松,于她们却是一笔天文数字。
苏荷怕挨骂,试探着问:“二娘,要不把这两间铺子转手卖了,再把银子还给瑞亲王?”
“五娘,既是铺子已买下来,便不再折腾了。唯有你我都好好开铺子,用心经营,早日赚到大笔的银子,还给他才好。”穆与棠答道。
苏荷也不想落个占人便宜的名声,郑重点头,“没错,我也跟王爷说了要还银子的。只是,他说银子多得使不完,不要我们还。”
“他是最为尊贵的王爷,银子多不是假话。然则,那是他的银子,却不是我们的!我们得自食其力,早日把铺子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还上银子才是正理。”
苏荷点头如小鸡啄米,过了一会子,才叹气道:“二娘,开铺子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大到干什么营生,小到铺子里的柜台摆哪里,一桩桩一件件,常让我想得脑壳疼。”
“万事开头难,熬过这阵子就好了。”穆与棠柔声劝慰。
苏荷烦闷地叹了一声气,“你晓得我是粗粗咧咧的性子,做事顾头不顾尾,没你这个贴心人在跟前参详,实在是不得其法。你快些想办法下山,与我一同开铺子,才能早日还上欠王爷的银子。”
“我又何尝不想呢?”
穆与棠甚是惆怅,想要独自下山还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唯有大长公主还了俗,她才能名正言顺地下山去。
近日,大长公主仍时常阴阳怪气地嘲讽她,笑容却多了起来,不知是看开了,还是酝酿着什么计划。
眼下,唯有五日后的陛下千秋,才可能有转机。
“二娘,都怪我不好,明知你在昭德观修道,不知猴年马月能下山,却贪图瑞亲王的恩惠,一下买了两间铺子。你在此地,不比内廷能按月领月钱,如今是进项无出项多,叫你白添了一桩负累……”
“五娘,你也是一番好意,我怎能怪你?如今铺子已买了,我定会想办法下山去开铺子,早日实现诗里说的笑入胡姬酒肆中!”
苏荷也来了兴致,“此前咱们在宫里总听人说胡姬如何会跳胡旋舞,如何把郎君们迷得五迷三道的,喝一下午尚不尽兴,要把胡姬带出去过夜。”
一听到过夜二字,穆与棠忿然作色,“五娘,不论别的酒肆如何行事,倘若我开了酒肆,绝不让她们出去过夜。原本胡姬们跳一下午的胡旋舞已够累了,还要沽酒劝酒,夜里再去侍奉男人,那跟勾栏院里的小娘子们有什么分别?”
“二娘,世间只怕你才有此胸襟!我曾听说有些没心肝的胡商,看上酒肆里的胡姬,纳她做妾,生了孩子又让人去酒肆跳胡旋舞,直到再也跳不动的那一天,就会被扫地出门……”
后面的话,穆与棠一句也没听清楚,泪如泉滴——还用听说么?她的亲爹,胡商穆仲达,便是那般对她的亲娘!
十二年前的那一天,假若亲爹或当家主母有些良知,放她娘一天假,不必等到午后市鼓敲响去酒肆里跳胡旋舞,而是跟一大家子人一同去庙里上香,被房梁压住而枉送性命的人就不会是亲娘!
此外,她还记得亲娘被打是家常便饭的事。
常是穆仲达傍晚回家,一看她的亲娘在家里,便抄起鸡毛掸子,痛骂道:“俗话说得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当初也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才纳你为妾的。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平日里用的,哪一样不是花我的?”
“阿郎,我每天在酒肆跳胡旋舞,卖酒揽客,也为这个家挣了不少……”
穆仲达立刻扇了一个耳光,痛斥:“我买你,花了大价钱,卖酒才能挣几个钱?郎君邀你出去过夜,那才能多挣些。这十天半个月,你天天晚上在家里,尽享清福。”
“阿郎,二娘还小,我想照顾她。况且,近来我不知怎么回事,常常会头晕目眩……”
“什么头晕目眩,都是你想偷懒的借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赶明儿个,晚上我回家来再看见你,我就打断你的腿!”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阿郎,二娘要我带着才能睡得着,我不想出去跟别的郎君过夜。不然,二娘长大了,会嫌我脏的。”她娘求饶道。xǐυmь.℃òm
“二娘才几岁的人,哪里懂什么?你不肯,那就早点教她胡旋舞,让她去酒肆跳舞!”
是以,穆与棠想开酒肆,除了想把司酝房学的一身本事用上,还想拯救像亲娘那样的胡姬,甚至,也包括她自己。
“等你那酒肆开张,我扮作小郎君,一则添添人气,二则也见识一下喝最烈的酒,赏最美的胡旋舞,是何等滋味。”
苏荷仰天大笑,笑出了几滴眼泪,才后知后觉自个儿说了这么久的话,身边人压根没搭一句腔——原来在她不知不觉间,穆与棠早已泪流满面。
“二娘,你甭哭!你一哭,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哄你。”
“大白天,哪来的星星?”
穆与棠收敛悒悒不乐的心思,用帕子拭干眼泪,轻吸鼻子,夹杂着哭腔回话。
苏荷蹲下,双手托腮,抬头看向穆与棠,“二娘,为啥你哭起来都这么美?双眼红红的,潸然泪下,真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不过,你哭起来再好看,我还是喜欢看你笑。”
言罢,她学着外头登徒子的做派,勾着穆与棠的下巴,一边挑眉抛媚眼,一边调戏道:“小娘子,给苏某笑一个。”
穆与棠掩口偷笑。
苏荷会心一笑,“二娘,这就对了。咱们已经有了铺子,虽欠了一大笔银子,只要铺子能尽早开张,一年半载地还不上,三年五年总能还上。再不济,我把自己给卖了,卖个大价钱,说什么也要把银子给还上。”
“五娘,不许胡说!甭管银子有多难挣,咱们也要挺直腰杆把银子挣到手,绝不走那些旁门左道。”穆与棠正色道。
“二娘,我逗你玩的,哪能真的卖身呢?”苏荷笑嘻嘻地答了,重起话头道:“对了,自打上回王爷来了昭德观回府后,只进宫晨昏定省,余下时间皆在府里,也不知忙什么。”
“他自有安排。”
苏荷欲言又止,索性站直身子,倚着近旁的一棵银杏树,揪了一把黄色银杏叶,低头轻声问:“王爷大婚的日子定了,你晓得么?”
这次上山来,只怕为的就是说这个消息。苏荷不敢看穆与棠的眼睛,是怕看到她伤心的模样?这世上会顾忌她心情的,恐怕只剩苏荷一个了。
穆与棠鼻子发酸,憋住了想哭的冲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如常回话:“冬月初十,我早晓得了。”
“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王爷要另娶她人,在我看来,就是你的男人被别人抢走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啊?”棒打鸳鸯,偏偏鸳鸯自个儿不在意,苏荷都快急死了!
穆与棠怎么不难过?
可是,伤心难过有用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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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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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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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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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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