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在柱子上的穆与棠,整个身子无法动弹,嘴里塞了手巾,一心求死却不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长成这样,是父母给的,并不是她的错,为何太后把一切罪责挂在她头上,调戏她的李崇柏置身事外,瑞亲王倒还好,曾多次救过她,这一次,恐怕她没那么好的运气,再逃过这门婚事。
给辅国大将军当小妾,进了杨家的门,她就低人一等!这会儿死不成,去辅国大将军府里撞死也晚了,只有抓住等喜娘梳妆的时候,趁她们不注意,抓把剪刀或簪子!
穿着大红嫁衣,奔赴黄泉路!
“你们把嫁衣首饰都送回尚服局。”
说话的人是柳尚食!
穆与棠立马睁开了眼,瞧见一帮宫女们捧着素净的袍子与黑色长筒靴进房,后面是宦官们抬来一个大木桶,挑来一担热水,似是为她沐浴更衣做准备。
“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出去,我跟穆司酝说几句话。”
“柳尚食,您须得提防穆司酝想不开干傻事,不然出了岔子,您要担责的。”
“晓得了,你们出去吧。”
柳尚食关上房门,先把穆与棠嘴里的手巾拿了出来,再绕到圆柱后,费力地解绳子。
“阿棠,瑞亲王答应娶辅国大将军之女,换取太后答应放你出宫。只是,你出宫去也不能随性而行,须得在昭德观伺候大长公主修道。”
“昭德观?”
十年前,穆与棠从昭德观进宫;谁能想到十年后,她出宫又是去昭德观?
“没错,大长公主在修行的昭德观。”
穆与棠幼时在昭德观干粗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能全身而退,再回昭德观,对她来说已是万幸。不过,听到柳尚食说是瑞亲王答应娶妻换来的,不免有些心虚,“干娘,我欠瑞亲王太多了,这辈子恐怕没法还了。”
“傻孩子,你在内廷身不由己,就算想以身相许报答瑞亲王,谁又能同意呢?以后你在观里,多多替他祈福便是。”
“那倒也是。”
穆与棠从没做嫁给瑞亲王或大皇子的奢想,能被瑞亲王三番五次搭手相救,这份恩情,只能铭记于心,以后再找机会报答。
柳尚食拿出一个锦囊,“阿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毫无疑问,那是金子或银子!
穆与棠推辞不收,“干娘,我在宫里一直受您照拂,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我没孝敬您,怎能再要您攒的体己钱?宫里要做的人情不少,您自己留着用,手头宽裕些,办起事来也方便。”
“阿棠,我现在是活一年少一年,一年比不上一年,能有多久的活头?再说了,我这辈子走到这个位置,再也没可能再往上升,留那么多银子四处打点,只是肥了别人的腰包而已。这里头只有二十两银子,不多,你收下。”
二十两银子,不少了!
“干娘,银子我真的不要,不如您再帮我一个忙。”
“啥忙?你只管说,我定想办法办到。”
穆与棠解释道:“事情倒也简单,我瞅着这样,像是我沐浴更衣好了就要去昭德观。本想找苏掌苑道个别,怕是也不能够了。劳烦您跟她说我在昭德观修行,若是她出宫了,可以去找我。”
“这话我一定带到。”
穆与棠打开首饰匣子,拿出一整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取了一个精美匣子装好,再双手呈给柳尚食,“三年前,皇后娘娘在宫里办猜灯谜比赛,我拿了第二名,得了这么一副头面。我嫌忒贵重,从来都没有戴过,干娘有些大日子要穿戴庄重些,有这样的头面撑场面,也是好的,请干娘笑纳。”
“阿棠,你还年轻,兴许当个一两年道姑就能还俗,还是自己留着吧。”柳尚食婉拒。
穆与棠执意要送,故意使激将法,“干娘,你若不收,就是嫌弃头面不够好,拿不出手!”
“阿棠,这副头面哪是不够好,分明是太好了,我受之有愧!”
柳尚食看着穆与棠诚挚的眼神,推辞不过,改主意收下了。
“柳尚食,穆司酝,太后娘娘那边来人催了,请快些沐浴更衣,莫要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柳尚食听了这话,低声问:“阿棠,要我伺候你沐浴么?”
“干娘,那真是折煞我也。这会儿尚食局在准备午饭,您还是去盯着为好。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阿棠,你要好好活下去。”
一听到这话,穆与棠鼻子泛酸,与柳尚食抱了片刻,再送柳尚食出房门,重新闩门,独自沐浴更衣。
晌午时分,一干小宫女们领着穆与棠走在前,两宦官合力抬着一口箱笼紧跟着,齐至宫门。
沿着宫墙排了一溜马车,共有五辆,宦官们将她的箱笼放在了第二辆马车上。
“穆司酝,其他马车都放满了东西,你坐第三辆。”
穆与棠走到居中的第三辆马车旁,车夫立马放下脚凳,她踩着矮凳上了马车,掀帘进去时,忽见李宥端坐在马车里,吓得心怦怦直跳,“瑞亲王,请恕臣有眼无珠,上错了马车。”
“你没走错,进来吧。”
穆与棠只得放下帘子,硬着头皮坐在右侧缀满流苏的长凳上。说来奇怪,能让她顺利出宫的恩人就在眼前,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反而讲不出来。
李宥双手撑着膝盖,直勾勾地盯着她。
九月十三日一早抱她回房的时候,她发着高烧,双手被拶子夹过,双膝擦破了皮,让他生平头一次生出我见犹怜之感;今儿个十八,她已痊愈,肤色莹白像南珠,穿着灰白色的道袍,黑发束成高髻,簪以一支玉钗,是个见之忘俗的俏道姑。
穆与棠被他不温不火的眼神盯久了,极不自在,若是什么话也不说,难免有几分不识好歹。她微微抬眸,看向他,“瑞亲王,您的大恩大德,臣今生今世无以为报……”
报恩?
李宥要的是她报恩么?
不是!
“去了昭德观,你会念着我的好么?”李宥对上她的视线,眼里多了一分探究的意味,直白地问。
穆与棠赧颜,长长的睫毛压住了眼里的潋滟风华,“瑞亲王,您是恩人,臣自是要念着您的好。”
言语间,她在躲避什么?
“只是恩人?”
穆与棠羞赧更胜,垂下双眸,“瑞亲王,您不仅是臣的恩人,还是大晏王朝的年轻王爷,学富五车……”
这种吹捧的话,李宥从出生到现在,早已听得耳朵起茧,难道她当真以为只是用王爷身份就能救她?
“恐怕你还不知道,你能去昭德寺,让我吃了许多苦头。”
李宥把话挑明,为的是自然察觉自己对她有些心动,可她自始至终都能保持平静,不像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的女人!
名动天下的瑞亲王,不惜以另娶别人的代价,换她在昭德观修行的安稳日子,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却还想装傻充愣?
不成!
这份恩情,他要她用爱来还!
能让太后改主意,穆与棠自然猜到瑞亲王从中斡旋颇为费力,只是她事事讲求含蓄惯了,被那么直接戳破了窗户纸,有些招架不过,呢喃道:“瑞亲王受苦了,若是臣不去昭德观修行,愿意去您府上为奴为婢,终生伺候您。眼下,臣只能日日夜夜在昭德观为您祈福,以报您的救命之恩。”
祈福?
李宥要的是她日夜祈福吗?
“穆二娘,你看着我!”
穆与棠五岁之后,再无人这么称呼她,乍一听,立刻抬起头,对上他光风霁月却有几分怒气的脸,便放低姿态,“瑞亲王,请您息怒。”
“穆二娘,我为了换你出宫,要娶从不喜欢的表妹,我受的委屈,只是你祈福就能消减的么?”
原来瑞亲王与辅国大将军的嫡女成婚,并非心甘情愿!
穆与棠暮然一惊,脑子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瑞亲王也看上自己?他得不到的女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顿时,她倍感受宠若惊!
“十二年前的四月初一,永和坊有一户人家的房子塌了,你晓得么?”
瑞亲王怎么会知道十二年前房子塌了的事?
穆与棠全身紧张地像被一张大网裹住,语音轻颤,“瑞亲王,当日救我的小郎君,便是您么?”
“不然呢?”
李宥不疾不徐地回了三个字。
其实,他也是九月十三日抱着病中穆与棠的那一刻,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派人心腹暗中打听,才查到穆与棠就是当年他所救的小女孩。
当时,小女孩灰头土脸的,又受了惊吓,晕了过去,因而他并不晓得自己救了个胡姬。谁能想到在宫里一次偶遇,竟又与她相会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十二年前的救命恩人就是瑞亲王!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穆与棠呆坐着像被人点了穴,脑海里不断地闪现亲娘惨死、自己被救以及这些年在宫里的遭遇,特别是那次曲江池赐宴,他献画时的意气风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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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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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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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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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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