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子染,就如同那名仵作一般,办过的案子太多,见过太多死亡,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至于尹长弦,跟在君慕白身边的人都是变态,哪里会在意什么人命。
“大人,这位是上官太师的夫人,莫氏。”
“上官夫人,便是你第一个发现上官太师的尸身的?”
莫氏拿着帕子低头拭泪,“回禀大人,正是妇人,昨夜老爷说有要事要处理,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不许任何人打扰。结果一夜都并未归寝,今日一早,我去请老爷用膳,在书房外唤了几次都没有人应声。我心中觉得不妥,便吩咐管家撞门,才发现……才发现老爷已经……”
白君倾的手,握着腰间的绣春刀刀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着刀柄。
“昨夜太师可有什么异样?府中又可发生什么不妥之事?”
莫氏摇头,“并没有,昨夜太师像往常一样,戍时进书房看书一个时辰,可是亥时还未归,也并未去几个姨娘那里歇息,我便前去书房询问,结果便被老爷赶走了,还大发雷霆吩咐任何人不准再打扰他。”
没有中毒,身上也并无外伤,上官柄言又是朝野上下出了名的好人缘,一切线索都指向上官柄言只自缢身亡,但就是这样完美的现场,才突出一个严重的漏洞,那就是动机。
杀人需要动机,自缢也需要动机。
上官柄言,为什么要自杀?
他今年不过四十有五,是当朝帝师,世家大族,备受天下文人尊崇,是所有读书人的楷模,世间少有的心胸开阔之人,被学子称之为逍遥散人。
如此之人,又怎会想不开去自杀?
“昨夜,你可是亲自入了书房,看见的上官大人?”
莫氏再次摇头,“没有,老爷不准任何人进入,我也只是在门外听到老爷的声音而已。”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凭着白君羡能以一身好口技冒充她而不被侯府之人发觉,白君倾便更不相信耳朵听见的事情了。
断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她要看到的,是切切实实的证据,而不是一个人影,一句话语。
白君倾在这书房中巡查了一遍,房中并不打斗挣扎过的痕迹,看起来也并不像有第二个人存在的样子,没有脚印,但白君倾却在桌案上,发现了一丝水渍,看起来就像是饮茶时不小心洒了一般。
“这书房,平日里都是谁在打扫?”
“回禀大人,小人是太师府的管家,平日老爷的书房,都是小人在打扫。”
管家也是位四十有余的中年,看起来很是沉稳儒雅,不愧是大儒的管家。
“你且看看,这书房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
“回禀大人,我家老爷素爱干净,书房每日都要清扫两次,小人午时才打扫过的书房,并没有不妥之处。”
白君倾点了点头,随手翻看了书案上的几本书,其中一本上面还有批注,看墨迹的干涸程度,应是昨晚的最新批注。
如此,便更加否定了这看似自缢的场景。试问,在谁自缢之前,还有那般雅致,去细心为一本杂记作批注?
排除自杀的可能,那么,按照现场的情况来看,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作案之人是上官柄言熟悉且信任之人,如此,才能在没有任何挣扎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将之谋害。
其二,作案之人武功之高,来去自如,像君慕白那样,让人根本毫无挣扎之余地。
“鸿飞,把各位夫人小姐,都带到前厅去,稍后本官有话要问。”
“是,少爷!”
“温千户,带着锦衣卫的兄弟,将太师府上下所有人集合起来,逐一讯问。”
“是,大人!”
“尹大人,劳烦东厂的兄弟,将太师府上下仔细勘察一番,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你们,快去,听从白大人的吩咐。”
吩咐下去之后,白君倾才重新开始要检查一下上官柄言的尸身,“世子爷,既然上官太师是自缢,如此是不是便可结案了?”
“并不。”
“为何?”
“因为上官太师,并非自缢,而是他杀。”
尹长弦兰花指捏着帕子,吃惊的捂着嘴,倒抽一口冷气,“他杀?世子爷,怎么可能是他杀?仵作方才不都说了,是自缢身亡吗?”
“不错,从尸体上来看,的确是自缢身亡,但是想要伪装成自缢身亡,却并非是难事。线索越是显而易见,才越经不起推敲。”
白君倾细心的为尹长弦解释,“方才我问过管家,管家说这书房每日打扫两遍,可是那书架之上,却有着一层灰尘。”
尹长弦走到书架旁,用手擦了一下,然后嫌弃的用帕子擦着手,“果然有一层灰呢,难道是管家在说谎?不会是管家杀死上官太师的吧?”
白君倾摇了摇头,“未必,按照上官夫人所说,上官柄言从戍时便进入了书房,期间再没有出来过。”
“方才上官夫人的确如此说。”
白君倾一指桌案后的椅子,“那是名鼎檀红木,最是干燥,昨夜也并未下雨,这书房之中除了茶水,便再没有任何水,那么那檀红木椅,为何如此潮湿?”
尹长弦又按照白君倾的话,去摸了摸那椅子,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尹长弦是在宫中伺候君慕白的人,什么是极品什么是次品,入手一摸就能知道,这檀红木椅,的确似是沾了许久的水一般,透着潮气。
“那是上官夫人再说谎?”
白君倾又摇了摇头,“上官柄言在死之前的确在看书,桌案上放着的是《逍遥游》,是前朝一位隐居世外桃源的诗人所著,从墨迹的干涸程度来看,那是上官柄言看的最后一本书,上官柄言素来被称为逍遥散人,而批注上写着的,也是他对书上悠然惬意的生活的向往,他告老还乡之后想要过的日子。试问,对未来有着如此美好憧憬的人,如何会想不开自缢呢?”
尹长弦怔楞着看着白君倾,眼神中尽是茫然,“如此,如此说来,那上官太师竟真的是他杀?那……那究竟是谁在说谎呀?”
白君倾突然就笑了,一掀衣摆,竟是蹲在了上官柄言的尸身旁,“那就要再看看尸体在说了,并非本官不信任杨仵作,只是还需亲自查验一番才算放心,杨仵作不介意本官再检查一遍吧。”
“什么?白世子要检查尸体?这万万不可!”
杨仵作还没有什么反应,尹长弦便像炸了毛的猫一般咋呼起来了,“白世子身份贵重,怎能做这样丢了身份的事情。”琇書網
这倒不怪尹长弦反应大,而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三教九流,仵作便是在这下九流之中,是入贱籍的。
“死者为大,能说出他未能说出的话,是值得敬重的,如何算是丢了身份。”
诡医之诡,并不仅仅在于可杀人,可救人的诡诈之道,还在于她能让死人说话。正如现代法医的信念,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杨仵作本是贱籍,即便为顺天府办事,也不过是下等人,见到的达官贵人,何曾像白君倾这般身份贵重却又对他们这些下等人也客客气气的。这一番话,更是让杨仵作感激万分。
“镇抚使大人,您……只要您不嫌脏了手,您……您随意看,小人任凭您差遣。”
尹长弦看着那激动的要哭出来的仵作,突然想到了主子爷说过的一句话。
唔,这小狐狸惯会演戏,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情!看似单纯无害,实则眨眼之间就能置人于死地。对人越是礼数有加,便越是疏远,所有的礼数,都只是为了掩盖她的冷漠。若是不了解她的,定会被她的表象所骗,以为她是多么的平易近人,然则,她的心黑着呢。
如今尹长弦似乎有些理解这句话了,若是这世子爷想要收买人心,真真是信手拈来。尹长弦再次看白君倾的时候,只觉得这位世子,果真是扮猪吃老虎,披着羊皮的狼。
“死者是当朝太师,四十五岁,身高……”白君倾打量了一下尸体,“大概七尺四(一米七),死者脖颈有明显紫色勒痕,直到左右耳后的发际,横长约九寸,小腹因血液下坠而呈青黑色。”
白君倾又拿来仵作的银针,分别在咽喉与腹部插入,片刻后拔出,“死者无明显伤痕,排除中毒死亡可能,直接死因为勒死,凶器是死者的腰带。”白君倾又抬头看了看房梁上垂着的腰带,“单系十字扣的死套头。”
说到这里,白君倾皱了皱眉,起身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拿了起来,放在悬挂着的腰带下面,上下看了看,突然脚下一点,运了轻功飞上房梁,看了看房梁上的痕迹,随即哼笑一声。
“果然如此。”
“世子爷可是看出了什么?”尹长弦也随着白君倾的样子,神秘兮兮的上下看着,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白君倾旋身而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出来上官柄言,的确不是自缢,而是被人伪装成的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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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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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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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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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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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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