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孤舟,绿水依山绕,空气干净清新,吊脚楼古典,青石地板雅致,是叫人来了便会心情放松的城市。
耽误了许多天,女主角终于进组,消息让剧组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来得最迟,但这些日子令嘉也没闲着,她通读了天黑之前的原著,待拍的台词也记得滚瓜烂熟。
因为整部电影需要许多雪景,剧组事先查好了天气预报,确保在合适的日程去拍那些最重要的戏份。
令嘉在整部电影里的扮相,头发都是清新的黑长直,或马尾,这是她拍戏到现在,每次妆造时间最短的剧组,快些时候甚至都不到半个小时,底妆尤其干净,打造清水出芙蓉的纯粹感,是少女感十足的初恋脸。
天黑之前的原著作者随组监制,连他看到未经修剪的拍摄片段也叹:“如果世上真的有章西,那一定就是令嘉从书里走了出来。”
拍摄要持续两个半月,进组之后令嘉就和傅承致断了联系,情况虽然和上次差不多,但这一次,她却不会再有心神不属的感觉,反而觉得坦然。
她已经把内心深处的想法没有隐瞒全部都讲了,郁气也出了。
尽了全力,结果是好是坏,她虽然决定不了,却很确定自己这一次不会再留遗憾。
新的男演员搭档是最近大火的顶流男偶像,江屿白,资本助推,加之他的演技之前得到过一众学院派评委的认可,也因此拿下了本片的男一号。
两个主演都非科班出身,令嘉以演技见长还不用怎么操心,江屿白就让仇导有些头疼了,他的上部影片能获得认可,很大原因有本色出演的光环在,但那张脸又实在叫人割舍不下。
五年磨一剑,仇闻不可能放任自己的作品成为“只是随便拍拍”的程度,因此花了大量的时间给江屿白讲戏,让令嘉努力带他入戏,每一幕都拍许多遍,精雕细琢留下最好的那段。
好在江屿白只是没经验,灵气还是有的,但这对令嘉来说,仍然是种挑战。过去四部电影以来,她几乎都是和经验深厚的大咖、前辈们合作,被他们带戏,在他们身上学到许多,这一次,却要她一个人独挑大梁了,身上的压力立刻便沉重许多。
戏拍到第二个月,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湘西第一场小雪,终于来了。
这场雪下得太漂亮,浩荡流逝的绿水白河被雪雾轻笼,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仇导当机立断拍板,把整部电影的高潮,重逢那场戏提前。
令嘉在这里有场从舟上落水的戏,需要江屿白跳下来救她。
在寒冬腊月落水,令嘉和导演又都不愿用替身,被救出水面那刻,她还得把感情流露表达得淋漓尽致,难度可想而知。
尤其河流并不是一潭死水,水速微急,虽然身上都绑了安全绳,重重防护,但不可控因素还是太多。
稍有疏漏,就得重拍。
上去下来几次,令嘉的牙齿直接开始打哆嗦,她感觉自己由内而外被冻住了,连僵硬得连脸上的表情都很难控制,化妆师给她重吹头发,补着妆,还得听导演骂,“……到底行不行,雪马上就没了,这条再过不了,你们毁的不是一两秒钟,是整部电影!”
人造雪拍不出质感,天光也马上就落下去了,只有趁着最后一小时,抓紧时间拍。
令嘉被骂到险些崩溃,可她也清楚,但凡在影坛能闯出名堂的名导,十有八九在片场都是暴君。他们只有严苛,才能得到更高效的配合,更漂亮唯美的经典镜头。
最大的难点在于:她在演技上是体验派,但戏份顺序被打乱后,少了那种水到渠成的情感铺垫。
这在以往有时间准备的话,还不算大问题,可今天这场戏是导演临时决定加的,她没有更多的时间酝酿。
连妙递过来热水,令嘉抿了一口热乎气,然后便推回杯子。
打着哆嗦闭上眼,摒弃杂音,强行让自己投入场景,去寻找导演想要的感觉,这场戏只能靠她水平提高,去带着江屿白的情绪走,当然,作为回报,导演也会把更多的镜头给她。
全场焦急地等待,终于,造型师把令嘉头发吹干,再睁开眼,她的情绪出来了。
十年久别重逢,目光应该是无比复杂的,既有深切的爱意,也有恨和怅然。
尽管在场所有人都冻得上下牙打架,但令嘉心无旁骛之后,便不再发抖了,她仿佛全然不能感受到风里携着的冷流。
这才是职业演员该有的素养,仇导鼓掌,“好,令嘉,保持这种状态,我们再来一条。”
令嘉重新踏上木舟,在江屿白对面落座。
以往她拍太细腻的感情戏时,习惯性用自己的初恋代入对方的脸,但这一次变了,她爱的人变了,代入的脸也随之改变。这些变化镜头往往是最敏感的,真正的好演员,只有直视自己的内心,才能用真情实感说服观众。
又爱又恨,这种情绪没有谁比傅承致更能让令嘉体会。
果然,这一次拍下来,导演没再喊咔。
倒是令嘉自己主动要求,把没处理好的几个细节,都重新补了镜头。
屡次落水,结束拍摄换衣服时,令嘉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紫的,被泡得发皱,
仇导慈悲地大手一挥,批准令嘉提前回住处休息。
附近酒店环境一般,剧组包下的住处是一片民居。
出于女明星的隐私考虑,拨给令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两间屋,她一间,两个助理合住,还有一个卫生间。
院子铺着青石板,花坛种兰草,还立着一棵锦葵科的木槿。
才进院儿,连妙就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给令嘉泡澡以防留下病根。
喝过感冒药再泡进热水里,困意就上来了。
“小嘉,你的手机在震动呢,要接电话吗?”
进浴室之前,她把手机留在门外,晓桐跑过来提醒。
令嘉清醒抬头,沉默两秒,“谁打来的?”
“是席总,am娱乐那位。”
她快速穿好衣服,用毛巾包了头发,才接通,便听席霖抱怨,“妹妹啊,你们剧组可真会取景啊,竟然能找到那么偏僻的山旮沓里去拍戏,让我好找,连机场都没有,雪还把路封了,绕了八个小时,长途车真的颠死人了……”
令嘉奇怪,“您找我有事儿?不能在电话里说?”
“哪是我要找你,这不是承致吗,这位爷不知道哪头抽风,天寒地冻的,说来就要来,说动身就一刻都不可以耽搁,结果车在路上抛锚,都快成冻肉了。”
令嘉心一跳,“你们在一块儿?”
“他刚搭老乡的车去你那边,人家的车坐不下,留我和司机在这儿挨冻,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坏家伙。”
令嘉听他絮絮叨叨骂了一通,才轻声礼貌道:“谢谢你们来看我,但能请您帮个忙吗?打个电话让承致回去吧,他来又能干嘛?我们的观念矛盾是没办法调和的,他不会让步,我也不会。”
席霖暗道,这个电话他可不敢打,只能替他说几句好话
“嗯……妹妹你容我解释一下,这件事吧,承致确实是可恶,不是脑子没转过弯嘛,但现在他知道错了,想明白了、也处理好了才过来的。”
“处理什么?”
令嘉心不在焉。
“他这人就是傲娇,对你嘴硬心软。从你们分开后,这一个月他回伦敦就都在周旋这事儿,和波克希尔集团签了战略合作协议……”
“人家怎么肯和他签这个?”
“我澄清一下啊,承致绝不是靠出卖美色,也没有以婚姻为条件,他还挺有创意的,屈尊降贵给爱拉拉皮条,介绍了个美国西海岸的超级明星,一声腱子肉,前两天才公开恋情,正打得火热呢。”
“花钱解决的吗?”
令嘉不听他顾左右而言他,一针见血问道。
席霖语塞几秒,“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并购都谈到这个地步了都不给承诺,想继续下去总不能一毛不拔,得让点儿利……”
令嘉攥着手机,听那边说话。琇書網
指尖抠着檐下窗棂的木头渣,紧抿着唇,神情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话快没电了,就先说到这儿啊,”席霖总算说结语,“等承致到了,你记得叫他找车回头来接他兄弟,我这会儿冷得说话都老咬到舌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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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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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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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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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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