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喝茶若不一饮而就,便会有花果落于几上,浮于茶杯,树上蝶舞蜂忙,树下有不怕人的鸟雀儿来啄食。
但宫轻夜是个心狠不与鸟雀儿分食的人,她用内力给茶几裹了个防罩,非但花果掉不进茶水里,连馋嘴的小雀儿也只能望果兴叹,不明白明明不远处就是新鲜的瓜果,自己偏偏飞不过去,无法啄食。
刚刚给长老团们上了细胞构造课,宫轻夜要好好犒劳自己,静静的享受闲暇时光,不远处有潺潺水流,在芳菲的风光中听水声,听花瓣在暖风中的飘落声,听楚非言悠扬动听的奏笛声……
猫蛋儿兴奋不已,直呼自己也要学吹笛子。
远处的楼阁处处燃起檀香袅袅,随风飘逝,或与风流于天上流云。有缥缈仙音般的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宫轻夜瞳孔一震,好高妙的琴技,好高明的音攻!
笛音渐停,宫轻夜放下手中的一牙西瓜,看了一眼入了定的一大一小,也不得不为对方所奏琴音所折服。
这琴音无半分伤人之意,相反,却有助人进入空明之态,像楚非言,此时已在琴音的帮助下进入了心外无物,心内无念的顿悟境界。哪怕是顶级高手,对于这琴音的功效,恐怕也是趋之若鹜吧?弹琴者为何人,她心中已有了揣测。
这琴声仿佛来于天上流云,哪怕是清醒的楚非言恐怕一时也难以确定弹琴之人的方位,不过宫轻夜的功力与弹琴之人相差不远,且因有对现代声波知识的些微了解,她自身的音攻之术也极高。一代音攻宗师师熏若曾在私底下称赞过宫轻夜的在音攻一道上的造诣已在自己之上。所以宫轻夜瞬间就根据琴音找到了对方的所在之地。
不过须臾功夫,宫轻夜已至琴师所在之地。
这是六七月份间渐缓的黄昏,最是艳丽夺人,堪称寸寸黄金。
这是宫轻夜毕生无法忘却的场景——
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仿若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这葳蕤的青草形成了一种只可在诗意与丹青边缘捕捉的碧色,那盛开着无数瑰红的罂粟,亭亭立于在这碧色之中,似一盏盏耀眼夺目的金盏,盛满了日光所化的琥珀美酒……
金乌从天边变换着的琉璃红云背后斜射出万缕透明的金辉,而那道最盛大最不可逼视的透明金辉正好落在那弹琴的白衣僧人身上。他低眉敛目,神情温雅,信手弹琴,却有月照花树的清雅与雪掩繁华的温凉——
他与他的琴声一般,都有一种简直是神临佛降般的美感,这种美感能倾刻间淹没你的所有感知,入侵你的灵魂。
刹那之中,有那么几秒,她甚至感觉自己几乎被这惊心动魄的美给迷眩住了。
“武尊说自己是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那阁下就是宿世谬禅客,前身应琴师。不过皆允住持说你琴棋书画皆般杂学都学得一般的好,我前边说阁下前身应琴师,好似也不全对。阁下的琴艺之高,在下只能甘拜下风了。”
“少宫主客气了。如果不是少宫主带来的新学问,我是无法顿悟的,自然也就没有今天这一曲突然的进益了。至于少宫主所说的其他之学,就以在下耳闻的消息,少宫主的赞誉,也可还给自己。”疏言声如其人,给人一种这般的声线才配得上这人,也只有这人才配得上这声线的感觉。“还有,为何少宫主这般看着我?”琇書網
“那些学问本不是我所研发的,因此还是你技高一筹。你——你长得有些像我的师尊,又与我的小师弟有些相像。”
“哦?那少宫主的学问来源一定非常有趣了。至于相貌,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起呢。”疏言微微挑眉,随后微微一笑:“我俗名姓楚。”
他本来容止清雅之极,这微笑分明也该如此,宫轻夜却无端品出了一点邪肆,转瞬之间,却又消失无踪。
“你……”停顿片刻,宫轻夜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你喜欢现在这个身份吗?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必回答。”
“无所谓喜欢,亦无所谓不喜欢。我与暮尘师叔祖一样,并不信佛。我确实天生琉璃无垢体,修习琉璃经于我的武道是最有益的。有时候我甚至会猜想,佛尊自身,又是否信佛呢?”
“那皆允住持知道吗?”
“你是第一个问我喜不喜欢的人。住持师兄或许猜到了,又或许没猜到,但这都不重要。我喜欢一切有趣的事物,你带来的新学问,简直开拓了另一个世界,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感到无聊了。还有,我倒是没有想到独尊宫的少宫主,会是一个这么坦诚的人,实在有趣得紧,就像传闻中的鸠罂花。不知少宫主可知,其实鸠罂花本来无毒,生于昆仑凌巅之上,只因它的香气太过极致,吸引了天底下的至毒之灵附于其上,这才有了鸠罂花为天下至毒之物的传说。”
“这在下倒是从未耳闻,独尊宫中不乏秦皇潋帝两位陛下的见闻抄稿,藏书万千,在下从未在任何记载中看过这等秘闻。不知阁下是如何得知的呢?”宫轻夜已有所猜测,琉璃无垢体清净无垢,万毒不侵,这等秘闻要么是前人所记,要么就是……
“自然是我亲至昆仑巅,把鸠罂花折将下来,仔细研究发现的。”他在昆仑巅,对花独坐,不休不眠地观察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夜,终于在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若有所悟,将花枝折下,细细摩挲把玩观赏,果如他想。
那枝鸠罂花即使被攀折下来,也并不曾凋谢,至今仍在在楚疏言卧房之中的琉璃瓶里盛放。
“那你观察的真仔细,倒是很有做实验的天赋。”宫轻夜干巴巴地夸道。
“你所说的那一套实验方法论简明扼要,但是却能研究万物万事,总结规律,探究真理。在下以为,比我这琴音有趣多了。若要论起实用的话,也比之有用多了。”
“我想有九成以上的武林高手不会同意阁下此言。”
“而剩下不到一成之人不是顶级高手,便是有深谋远虑之人。”他的言语和煦,言笑晏晏,一时竟叫人不知说他是谦逊亦或是自信到张狂的好。
宫轻夜一时无言以对。
“少宫主为何一语不发啊?”他的“啊”字尾音微微上扬,明明身份是个圣僧佛子,一句寻常的话从他口中说起来却像有个小钩子似的。
“我在想,我只能赞成你了,不然岂不是成了阁下眼中的短视之人?不过,我仍是觉得,阁下于音律一道,实乃登峰造极。暮尘阁下说你的厨艺也是一绝,只要你在寺里,他便要蹭你亲手做的素斋吃。”
“少宫主又在揶揄在下了,据我所知,少宫主自己便是精通此道,这些年来宫主也来琉璃寺探访过一两回。宫主可是说你用美食把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妹管的服服帖帖。不过若是少宫主想一品在下手艺,等下晚膳我多做些便是。”
“但我相信你做的素斋一定比我做得好,毕竟术业有专攻嘛。嗯,想必你也知道,此行我是与小师弟还有一位小朋友暂居琉璃寺,所以能不能辛苦你再多做一点呢?嗯,你喜欢甜食吗,下次你生辰我给你做个蛋糕吃,如何?”
“原来你之前夸我是打这个主意。”疏言笑道,“甜食?因我常年居于琉璃寺,寺内一般甚少甜食,只多瓜果。所以我于甜食,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倒是好食瓜果。只是生辰一事,我自己也不知道日子。”
“这下可是冤枉在下了,我是真心实意地夸你,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和小师弟、小朋友一起吃阁下妙手所制的素斋。我也很好吃瓜果,这样更好,我本就打算做个水果蛋糕,姣姣儿可是很爱食蛋糕的。至于不知日期,这下齐了,非言和姣姣儿的生日都是我去问的师尊,如今再多添一个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疏言深深地望了宫轻夜一眼,随后笑道:“好,那在下便对少宫主的蛋糕便拭目以待了。”
破天荒地宫轻夜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刚刚那一眼会让我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的解决方法是这么的简单……又特别。你很会说话,明明是很寻常的话,却让我觉得很奇妙。我甚至感觉,我的弟弟妹妹,还有……我的母亲,会这么喜欢你,原因之一就是你很会说话。”
“别的我不敢确定,但是姣姣儿喜欢我,我觉得美食的功用可能大于会说话。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我待他们最好,是他们两兄妹的实际监护人,他们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监护人?是指负责监督和保护的长辈吗?”疏言好奇道:“据在下耳闻,你似乎只比楚非言年长四岁吧?有你这样一位监护人,想必我这弟弟妹妹的童年过得很有意思了。”
“那……你的童年呢?你觉得快活吗?”
“或许因为我是寺里唯二的琉璃无垢体,辈分又高,长辈们自然待我很好,小辈们也很敬爱我,哪怕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奶娃娃。能学会新的东西便有意思,倘若一切太简单,有时反而会无趣。”
远处寺里的暮钟传来,晚霞在西天中变幻,天边已有大星出没。疏言抱琴起身,“晚膳的时辰到了,再不动身,恐怕暮尘师叔祖就要亲自来找我了。不是说要吃我做的膳食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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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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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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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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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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