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揭开白布,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开始验尸,就听到门外陈夷之气急败坏,还有王玄之好言相劝的动静。
“安道,你说这小子什么意思,给我看的都什么———呕”陈夷之实在犯恶心,想象中的美人飞走了,给他的是十成熟全鱼宴。
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没见过美人是这样的呀,真是,呕——
半分没准备,揭开白布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方才我想提醒你来着,奈何你的眼里,只有美人一样的鱼,十头牛都拉不住,”王玄之见好友要炸毛,又说:“我见你实在喜美人,不若寻个好姑娘,早早成婚了。”
陈夷之一跳三尺高,“除非寻着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否则不可能,你也晓得我这双眼自小看着你我一起长大,普通颜色,哪里还能入眼。”
王玄之:———我怎么没有。
都是借口,门里门外的两人同时暗骂一声。
一个炮仗,一个温水。
倒是减小了那份冲击。
不过,还是让她心惊。
实在是,这人死得——若不是熟悉人体,别说爹娘了,任谁也认不出来。
所以报案的人,才说得那么犹犹豫豫。
收敛心神。
道一开始拼死尸,那种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才造成如今形状的,像是被砍了,又像是被火烧过,总之这人融在一起,又没完全融合在一起。
本来想走一下捷径的。
就是通过白雾,让他自己指出来,每块肉与骨都应在哪里,能省不少时间,好能更快的查验身上的伤,可是进了对方执念,这才发现一件事。
此人是个哑巴。
不止如此,他还是一个聋子。
对世上的一切,都缺了一份参与感。
他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听见他的声音,只能啊啊啊的过了十数年。
但他依旧非常乐观。
无声,原本叫吴生。
因他天生聋哑,便被人戏称无声。
吴生出生在善政乡。
善政乡在长安县西北一十五里,管安化里。
说起长安县,道一不得不再同情一下长安县县令了,这都出多少回事了。
吴生自小便晓得,他和旁人有些不一样。
但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直到瞧见村民张嘴便能交流,而他永远只能啊啊啊,他便察觉到了一点。
人家能侧耳倾听,他只有无声的寂寞。
可是看到村民在他们面指手划脚的,他又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这些人不嫌弃他不一样,还同他玩儿,他也有小伙伴,旁观的道一却能清楚的看到,猜出他们在说什么。
“真是个傻子,人家骂他,还笑得这么开心。”
“别这样说人家,他本来就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
“听见了又如何,反正他又不开开口讲话。”
“只会啊啊啊———”
吴生看他们笑得开心,也笑了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眼里未染世俗,那份笑堪比方上田间的朝阳,将晞未晞的白露,自然且美好。
即便是在嘲笑他的村民,也自觉闭了声。
察觉那份不对,还是在吴生,又遇到了一个人之后。
十五少年清亮的眸子里,多了一些亮得吓人的东西。梨花每回来找他见到这份光亮,脸上的颜色都能将天上的云羞红,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甚至想再多看,再多看,眼睛都不想错过,心口却是砰砰直跳,吴生也被这份大胆,给闹了个大红脸,两人一起将天边的云染上了霞色。
梨花耐心的陪伴他,给他一点一点的比划。
吴生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东西。
后来再看到村民,他还是笑笑,那笑中带了太多的包容。
要不说叫善政乡呢。
一群少年渐渐长大,知晓他们嘲笑吴生是不对的,后来不再嘲笑,还会收拾那些外来的嘲笑者,俨然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队伍。
善意是会传递的。
吴生感觉他的日子,越来越鲜活。
他每天都有看不尽的美景,听到许多‘声音’,说不尽的‘蜜语’。
直到他十七岁,梨花十五岁。
二人的亲事订下了。
但吴生家中并不富有。
吴生通过不断摸索、打听,知道了女子成亲,乃是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只此一回,断不能轻慢了,可他家中并无恒产。
他更加努力做工,想多赚钱,给梨花买礼物,还让她过好日子。
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赚到钱了。
成功买了一枝珠花。
花了一两银子。
这在善政乡来说,除了村长这,他这算是最贵重的了。
每日往回善政乡。
两月前的一日,吴生却在渭水河畔的分流,遇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他看到了河对岸山上。
有一股黑乎乎的浓烟。
那烟的粗壮程度,堪比善政乡所有村民家做饭时,烟囱冒出来的烟加在一起。
他以为那里着火了。
柴山,财山。
都是百姓赖以生存的。琇書網
吴生心里发慌。
他将一路端详,高兴了,还抱着转圈圈的珠花,收进了怀中,妥善安放之后,这才绕过一条小桥,径直往黑烟的地方去。
越近心跳得越厉害。
这种和他见到梨花时,心跳加快还带着慌乱些像,又不尽然。
循着黑烟,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吴生跑得气喘吁吁,看到黑黢黢的洞口,这时倒犹豫起来了。
不过没给他半分犹豫的机会。
裹足不前的脚步。
就停在了山洞口。
最后定格的画面,就是吴生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将这些画面来回翻看。
道一想了想了,开始猜测吴生的执念。
脑子还没开始转呢。
她就在肉堆中,发现了一抹光华。
那是成为了肉堆,还要护着的东西。
一朵珠花。
给梨花的。
道一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用白布沾水擦拭干净,然后放好。
“我会交给梨花的。”
白雾化作了一个笑脸。
最后一股力量,钻入了道一的身体。
道一早就习惯了,所以坦然应对,没有半分不适就开始吸收。
魂力融合之后。
她嘀咕道:“立春才过。春发万物,万物生发,乃是木行的季节。
这力量,竟然是木属性的,在春日里效果比平日好几倍,去岁一年熬的夜,伤到微乎其微的肝脏,已经好得不得再好了。”
甚至还能再熬好多个夜,不过最好还是因为玩儿熬的,道一开心的想道。
毕竟大理寺都熬夜了,长安城里估计也不平静,谁家也睡不好了。
她真不是为了想玩儿呀,而是为了长安城的安全考虑,我真是太好啦。
真给九霄观长脸。
唔,不过这长安也是真乱,命案频发,妖怪接二连三的出现。
她又摇摇头。
将珠花收好,这才开始验尸。
门外的拉扯早没了动静。
都各自忙碌去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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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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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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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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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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