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不见光的井底,应有暖意向上浮升。
王玄之伸了一只手,朝井里试探,由下往上的气温,比这冰天雪地里还要凉上几分。
他冲众人点头,“开始吧,谁水性好、胆子大、让他下去。”
陈夷之毫不留情拎了一个人出来。
道一却伸手阻拦了他,“不良帅,我想若是你下去的话,井底的人应该很高兴。”
陈舒光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陈夷之有些怀疑,“道一,你小子不会收了小二什么好处,合起伙来整我吧。”
道一不解的看着他。
王玄之过来解围,“夷之的水性不如舒光。”
“哦——只是不如陈二郞而已,又不是不会,你还是下去吧,也算是了却一桩因果。”道一了然的点头,还是坚持要陈夷之下去。
人形白雾在一旁连连作揖。
陈夷之也是想锻炼陈舒光,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到了井边,朝下望了望。井底人的身份,或许真与他有什么牵连吧。
陈管家检查他腰间的绳子时,特别的认真,生怕哪里拴得不牢实,一连看了好几遍。
绳索一点点下降,井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陈夷之运起内力御寒。
很快就碰到了水面。
除了腰间的绳子外,随着他下落,旁边也有一根绳子。
井底渐渐宽大。
陈夷之双脚先潜入水中,而后是腰身,最后是整个人在水底潜游。
他扯着那根绳子,一同潜到了井底。
井底生幽暗。
便是习武之人,也看不太清楚。
他家东院井边没有种树,井底并没有枯枝烂叶。
井底全是软烂的淤泥。
陈夷之在井底摸索,憋着的一口气,让不禁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淤泥被他搅动,渐渐的浑了水。
视线开始模糊。
打算上游,换一口气。
陈夷之的右脚,好像勾到了什么东西。
他不得不放弃向上潜。
右脚固定在原位,他的双手向那个位置移过去。
好像是什么肢丫,又看不清,只能一寸寸摸索。
一二...五,共五条连在一起的,比他的手掌要小,这是一只人的手掌。
又顺着手掌,他摸到了髑髅、胸骨、脚骨———是一具全乎的尸骨——
此人的尸骨在生前,并没有被分开过。
将尸骨用另一个绳子,小心翼翼的绑上,又双手紧紧的抱在怀里。
同时。
道一看到井边的白雾,身上起了薄红,她没来的由的打了个哆嗦,这陈夷之在下面,对尸骨都做了什么,才能够羞红一坨魂魄。
绳索强有力的向下扯了三下。
陈管家守在井边,激动喊道:“拉——快拉———”
陈舒光挑的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即便这样,也费了一些力,因为绳子不能磨在井沿,容易磨断开,他们几人合在井边,竖直着将人拉起。
看到陈夷之抱着什么的时候,手一松,赶紧又拉上。
明知是来捡尸骨的。
可当他们真的看到了,还是会害怕的。
其中一个仆人,正对两个黑黢黢的眼洞,所受的惊吓,比几人还高。
若非看到陈夷之冻得不行,可能已经扔了绳子,拔腿就跑了。
绳子下滑了一瞬,陈夷之下意识的伸手,将怀里的尸骨护好了。
白雾在井边趴着,也是急得团团转。
好在,下人们闭着眼,将人拉了上来。
陈夷之冻得双手伸展不开,一身湿漉漉,脏兮兮。
一人一骨,就这么瘫坐在雪地里。
陈舒光兴冲冲的跑来,“都让让都让让。”
围着的下人让开,陈舒光端着一个碗过来了,“大兄,来,喝一口,这是安道大哥让人熬的姜汤。”
陈夷之身上还裹了一层棉被,老管家带头,给他搓手脚。
道一的嘴角抽了抽,那是她的!
算了,他救骨有功,不计较。
回头让陈管家给钱就是了。
换个新的正好过年。
终于找回了手脚。
陈夷之轻轻的将尸骨放下,慢慢的放在他解开的棉被上,“道一这是怎么回事?”m.χIùmЬ.CǒM
他陈家不可能害人的,他有绝对的自信。
那么这具尸骨是谁,又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在他家东院井里?
王玄之蹲在尸骨边,尸骨的衣裳,还未完全腐坏,但因为在泥里,也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他捡起袖子的一角,轻捻几下,布料让他心里有个猜测。
放下袖子的时候,王玄之看到了尸骨手上的镯子,还有腰间的佩玉。
那个猜测他想或许成真了。
“道一你来看看吧。”他说着取下了那块佩玉,还有手镯。
道一已经看了她生前,最后的时光,但是尸骨也是要看的,这样才能给死者一个完整的交待,还有为他们把最后想说的话,告诉还在世的人。
有冤的申冤,有遗憾的弥补缺憾。
“死者女,年龄大概在十五岁左右。”
王玄之在心里补充,死者女,年十五。
“胸骨上有一个碎裂的掌印,她是被人一掌震碎五脏致死的。”
道一接着说,“看骨头的腐化程度,死亡日期,大概是在两年前。”
王玄之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死亡日期,两年前。
两年前,于陈家来说,算是一个禁词,并非不能提,只因那是主家的出事的日子,在陈家的老人,就没一个会在主家面前提起的。
乍然听到两年前。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出事的那年。
陈舒光生辰那日。
陈夷之也是,他呆愣愣的,像是身体的寒意还没缓过来,整个人都僵硬了,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你说死者,是死于什么时候?”
道一重复了一遍,“死者死亡日期,大概是在两年前。”
轰,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了。
陈夷之猛然起身,走到道一面前,他一字一顿的问,“你确定?”
“夷之,走吧,我们现在就进宫。”
王玄之拿着手上的佩玉还有手镯,道:“道一,这里交给你了,处理尸骨你最擅长的。”
“寺卿放心去吧。”
王玄之拽着傻傻的人,很快离开了新宅。
道一忙指挥着人打水,她要好生清理一番尸骨。
生前那么爱美的女子。
她不应该在淤泥里。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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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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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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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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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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