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说的没有假话,真的学过医术,所以将两张长在一起的皮分开,他不死也差不多废了,除非那等手法极好极高之人,但总有一两刀会有偏差的吧。
但他身上如今没有一丝痛觉,这是不可能的事。
陈五俨然忘记了,道一说过不用动刀这话。
所以他的意识完全清醒,睁开眼之后,他看到围拢过来看稀奇的人群,一个个的脸被跳动的火苗映得忽明忽暗的,他刚想大声呼叫有鬼,突然想了起来,自己如今也是其中的一员。
陈五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诸位鬼差大爷,小的生前是一位良民,还请在阎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待我来生投户好人,一定为你们塑金身,终身香火供应,给你烧用不完的纸钱。”
道一等人眼皮子直跳:剥人皮的良民?害人性命的良民?夜里尾随他人的地皮无赖,他管这叫良民?
真差爷,假鬼差:他们被真人假鬼贿赂了,这份香火是不受还是不受呢。
陈五嘿嘿的笑着笑着,他的脸皮瞬间就抽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令他熟悉,又无比害怕的脸,就是这小子让他怕得什么都招了,明明他只不要说,就不会被查出来的。
可他如今什么痛都没有,这是不是说明这个仵作,根本没本事脱了他的皮,届时他还可以反悔,说这小子污蔑他,用性命威胁人,他明面上可是‘苏家子’呢。
陈五稳了稳心神,“道仵作,我都说过了,我就是苏清河,方才你屈打成招的事,有王寺卿还有一众官员可以作证,如今你想再威胁我,我也不会屈服了。”
“多亏了王寺卿点醒,我才深觉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不能如此没了风骨。”
众人目瞪口呆,旋即又露出古怪的笑意来,看得陈五浑身发毛,他不自在的动了动,发现人还是僵着的,便就这么躺着,任人打量,反正又不是他的皮襄。
道一也是呆愣了下,接着龇牙冲他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了一汪月牙,清秀的小圆脸,旁人瞧着心生欢喜。
陈五只觉一股寒意,顺着他有脊梁往上爬。
只听那个圆脸小仵作,非常欢快的与他说,“陈五你要是没有镜子,可以和我说的,我有呀,借你照一照,你一定会觉得,你方才的表演,真的是入木三分呀。”
她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又遗憾的补充道:“可惜的是,水镜先生从前没有请你去演绎书中人,将来也再没有机会了,要不然就你这般的深情动人的演技,长安城的百姓,能将一条干涸的护城渭水河哭满,也能在渭水河盈余时,将其哭得大发神威,淹了长安城去。”
王玄之听得嘴角直抽,这是越说越没谱了。琇書網
他轻咳了两声,“道一你将镜子给他看看。”
“好嗒~”道一欢快的应下。
江长史等人不熟悉她的为人,只觉得与方才使法术的不是同一个人,但这样怨憎分明,又知晓遵行普通人律法的道人,好像更能让人安心一些。
陈五心里有种特别不详的预感,在道一将子递到他跟前时,预感得到了完美的证实。
他死死的盯着镜子里的人,不知要将那张脸深的记住,还是憎恨到要从脑海里剔除。
道一等他看够了,不怎么高兴的说,“看够了吧,我这镜子贵得很呢,让你看一眼,还没收你的钱,算是我自己倒霉了,就当日行一善了。”
她心疼的摸摸镜子,又收回自己袋子里,这一回好多人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她袋子里有什么乾坤,脖子都快忘长了,就看到镜子扔进去就没了。
陈五躺在地上,他人没死,整个人的气息,就好像是死了。
道一蹲在他的头边,拿手戳着他的脸,“寺卿眼神儿可真好使,就两回经络跳动,时辰极短,都被他瞧见了,当真是心细如发,洞若观火呀。”
旁的人都没眼看了,陈夷之不自在哼了声,却是出奇的没有冷言冷语。
紫芝小姑娘怯生生的凑了过来,“小一师父,这人身上是怎么回事呀?”
道一见她眼里并没有害怕,反而带着求知若渴。
她笑了笑,想伸手去薅对方的乌发,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想起自己才验过尸体,这么摸人家不好,方要将手收回来,却见小姑娘像是突然起身,正好碰到了她的手掌,激动得小脸通红,不好意思的冲她笑。
道一笑意更浓,她顺势摸着那头柔顺的乌发,感受着赏心柔润的触感,心情也跟着变得很美丽,“这是因为他自己的皮肤常年不见光,肌肤也是小口子,他们需要呼吸。”
她撩起陈五的袖子,“你看这上面的小孔,这就是皮肤的‘鼻子’,就像我们将口鼻捂起来,脸从一开始的变红,再到乌紫,眼球会突出,口、鼻内流出清血水,整张脸上都会有血荫,这就是身体里的气出不去,仿佛要炸开身体,会出现的反应。”
“人体的经络有的比皮肤能屈能伸,这种在皮肤上的反应比较小,另一种则是比皮肤的脆弱的,它们不能从皮肝的呼吸,得到足够的气,就想要冲破皮肤,就形成了这般模样。”
紫芝小姑娘想了想,晃着小脑袋问,“那这人什么时候会炸开,炸开了是不是就没命了呀?”
道一赞赏的看着她,“若是不将外面的皮分开,再过两三年左右,他皮肤下的经络就会冲开束缚,像烟花一样炸开,凋零在黑暗之中。”
“可是他犯法了,让他就这样等死,岂不是更好?”
道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无权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这人犯了法,自有律法去判定他应当承担的后果,便是律法管束不到的地方,我们也不该任意妄为,应该让阳光照见这些阴暗。”
她又指着旁边工整放着的‘苏清河’,此刻只剩下一张保养得当的皮襄,“况且他披的是旁人的东西,我们解开这层皮襄并不是为了帮助犯人,而是让犯人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也是为了让逝者安心的离开。”一旁还站着的苏清河,朝她拘了个躬,随后有道流星一样的东西,钻入了她的体内。
道一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她十分镇定的坐着,就在方才想明白,他魂魄远离自己尸体的缘故。由于执念附在了这具皮襄之上。
她还感受到了苏清河的傲气,他并不在意陈五本人,即便是被对方杀害了,身为苏家子,他也看不起街边的地皮无赖,不屑对方披上他的皮襄。
紫芝似懂非懂的点头,“可是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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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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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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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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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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