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格外炽烈,白日里大太阳仍能叫人晒脱一层皮,可等到夜里,秋风凉凉,若非临时搭起的大通铺里着实睡了太多人,恐怕大伙儿还得想办法回家再拿一床厚被子。
陈翠娘赶在天黑之前草草把手头破损的麻衣缝好,一边揉着脖子和肩膀,便连腰也开始一阵阵刺痛,这让她不由得越发抑郁——
怎么年纪越大,吃的苦越多呢?
她脸色惨白,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一张愁苦的脸上写满了故事,只想找人倾诉一下自己的艰辛。
然而放眼望去,身周全是挺胸抬头的妇人们,她们有些人沉默寡言,有些人连算盘都不会打,只埋头又数着自己究竟挣了几日的工钱……但不管是谁,眉梢眼角全是满足。
说来,能一路逃到帝都来的,哪个不是吃过苦头的?
不过是浆洗衣服缝缝补补,他们往常在家中也没少做活,这里还有钱呢!
无论何时,自己能挣钱,安全感就格外的多,且这里还包吃住,完全不必花钱。
女工们因此每日都是开开心心的。
这么一来,便显得陈翠娘愁苦的脸蛋格外不合群。
大伙儿瞧着她痛苦又柔弱的样子,眼见这都工作好几日了,这才有妇人捧着饭碗凑过来,犹豫的问道:“你……你之前莫非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的?”
“夫家哪里人啊?”
“怎么瞧你日日都不开心,莫非还有什么难处?”
陈翠娘苦熬多日,终于听到了这样靠谱的话!
只见她眼圈一红,大颗的泪珠便又落下来,直接砸到面前的粗陶大碗中,跟碗里有些老的豆角混在了一起。
“不瞒你说,”陈翠娘柔声细语:“我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以前家住南州城,偏命不好,我家男人爱喝酒,醉酒便要打人……我那女儿,就是这么被活生生打死了!”
这回陈翠娘可找着组织了。wWW.ΧìǔΜЬ.CǒΜ
这话倘若还在外城去说,那可真是一点都不稀罕,放到如今这工地里,倒还真挺震撼的。
毕竟,无论是悲伤瓜还是幸福瓜,吃起来都很诱人啊。
只见不大会儿工夫,周边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陈翠娘便越发抖擞起来,哭的也颤巍巍的:
“我那可怜的女儿刚没了命,灵潮就来了,我家那口子也……”
“就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一路逃命,费了多大功夫才来到帝都!”
众人也都是吃过苦的,闻言皆是唏嘘。
有人捧场,陈翠娘便越发哭的惨痛:
“帝都居,大不易……我前后也找了许多活儿,可人家见我软弱,总想法子扣钱……”
“偏一起干活的还都抱团笑话我……”
啊呀!大家都是辛苦讨生活的,怎么那些人这么过分呢!
就着这個故事,好些个妇人们恨恨刨下一大口饭,这才安慰道:
“可见那贫的富的,都有坏心眼的人。”
“就是……话说妹子你也太倒霉了些!”
“哎呀,我之前还瞧你干活扭捏,也不太麻利,还琢磨着伱是什么大户人家落难了呢。”
“我也觉着是,都不敢轻易来问……”
“那你是受伤了,如今才没法好好干活的吗?我瞧你一整天也没洗好几件衣服。”
陈翠娘脸色尴尬一瞬。
这话怎么说呢?
她原也不是适合干这种活的呀。
做的慢一点,这里这么多工人,难道还不能包容一二吗?
但此刻,经受过教训的陈翠娘却知道不能这么说了。
于是轻轻擦了擦眼泪,又接着道:“我也不想叫大家多受累,只是在这边度日艰难,我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呢?”
“只能勉强找了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再嫁了。”
“只那家的继子今年眼看着都16了,如今这个年纪,又没挣到钱,可怎么给孩子娶媳妇呢?”
“又怕媳妇儿进门,瞧不上我这后母,又想我那可怜的女儿……”
“一时间,情绪就没转过来,做活也耽误了。”
哦,寡妇再嫁嘛!这还能是稀罕事儿不成?
灵潮过后,朝廷还鼓励再嫁多生孩子呢。
于是就有人问了:“你这又成家多久了?”
陈翠娘神情郁郁:“两个多月了。”
众人便是一噎。
“两个多月你还没想开啊?”
不是大家没心没肺,实在是这半年的变故太多了,人活着,便是绝顶的好事,其余诸事都能看得开了。
而且……
“妹子,不是我说,你还是趁早想开的好——不然你要还干活这么慢,回头是要扣工钱的!”
“咱们如今挣的不少啊!而且也没什么花费的地方,净赚!听说这大宅子要盖到年底,你加把劲儿干上两个月,那也够娶媳妇了!”
这话一说,话题便瞬间歪了。
只听这个打算着:“对呀,我就是打算给儿子在年底成家呢!”
另一个也说:“我们娘俩打算盘个铺子,我们家糊灯笼还可以……”
再有人也讲:“倘若我有大力气,我也去那边挣钱去——人家一天一两百文呢!比咱们多多了……”
“多是多,吃苦也是真的吃苦——这洗衣服缝缝补补,咱们在家做惯了的,价钱给的也不低……”
一顿饭吃过,陈翠娘的话题变瞬间被扯远了。
甚至还延伸出了新话题——
“对了,这么大的宅子要盖,你们可曾见到是哪里来的富贵老爷?”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哪里是什么富贵老爷?听说是一位身怀灵术的姑娘家!”
“真的假的?”
“姑娘家?不可能吧?”
“我骗你们干什么,真真的!就是位姑娘家!哎哟喂!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户小姐,我娘家侄儿的表弟在那位堪舆师身边打下手,说起宅子的主家,那叫一个挥金如土,听说动动手指都能挣上万八千两,动动手指又能全花出去……”
“这么有钱啊!那这日子得过成什么样了?多享福啊!”
“那可不!听说还养了位俊美如神仙般的年轻公子,手底下百十个奴仆……”
大伙啧啧惊叹着,便连陈翠娘,此刻遥遥看着远处的宅院,幻想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日子,忍不住也生出莫名的憧憬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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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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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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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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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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