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巡捕冲过来摆好围困阵势之后,才看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胖子走了出来。
这人倒是没戴帽子,头发秃了大半,脸上没有笑容,长相似个弥勒佛。
他摇着折扇发号施令,眉间带煞,看起来十分有气派。
杨林一看这架势,立即想通了先前的一些疑点。
看这装扮,看这兵力,来的不可能是别人,而是如今在上海正如日中天的巡捕房对华总探长黄景云。
传说中这胖子手眼通天。
不但是在英法日等外国人那里很是吃得开,一般情况下,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
而且,这位胖子很有手段,在办案过程之中,借用职权之便,收罗了许多谋士和打手,更是与清帮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据传闻称,他在清帮的面子十分好使,基本上算得上是穿一条裤子了。
也就是说,黄景云总探长,在上海可谓是黑白两道全都很吃得开,手底下人多枪多,人面也广。
英吉力公主来华游玩,被人针对绑架,最有可能出手相救的当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这又是一件大功劳。
救回英国小公主,就算是英国皇室都要承他很大一份人情。
‘果然,这些关系到外国贵宾的大案,要案只有他能破……’
杨林心里转着念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是在这个时代的本地人,也许会叹一声黄总探长手段高明,办事能力很强。
但是,从另一个时代,揭开历史的迷雾,再来看看这位黄总探长,就会明白,历史上有许多人都这么玩过,大多数都取得了很好的成就。
从古至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肮脏手段,一直都很有用的。
比如“养寇自重”,比如“官匪勾结”,比如“欺上瞒下”,一连串的双簧唱下来,黄探长肯定是水涨船高。
身份地位的变化,就越能庇护更多……
然后,做到一手遮天。
因为他与外国人的良好关系,朝廷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
各家组织办不到的事情,也要求到他的门下。
种种桩桩人情下来,就算再怎么不耻他的为人,也不得不卖他几分面子。
别看这人笑起来像个弥勒佛,手段可不如他的长相那般温和的。
想到这里,杨林就知道,面对上海滩的这位手段百出的地下掌控者,基本上就没有太多交谈的必要。
因为,自己坏了他的计划。
已经结了仇了。
最好的“贼人”当然是死去的“贼人”。
他毫不怀疑,对方下一刻,就会招呼着众巡捕动手。
这长枪短枪的,乌泱泱足有百多人,自己现在站在空阔地面之上,血肉之躯又挡不住子弹,哪里还有什么生机。
唯一的办法,就是硬顶。
反正已经撕烂了裤子,也不在乎大杀一场,就看谁撑不住最后一口气。
“说得好。”
杨林接着那胖子的话头,还没等他继续呵斥,紧跟着就是一声爆喝。
“拉塞尔此人吃里扒外,竟然胆敢勾结西北刀客,绑架公主……还联合帮派凶徒,残杀百姓,本就罪该万死,不可饶恕……”
他此时初练内脏,一口寒霜吐息气盖全身,爆喝之下,真是声震旷野。
里里外外的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然后,就看到他手指微微加力,喀嚓一声细微响动。
拉塞尔脸上那骤然死里逃生的喜悦表情,还没有彻底淡去,就已经歪斜着身子,缓缓掉落地面。
七窍流血,喉骨断折。
死了。
“啊……”
玛丽莲公主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这位年轻人,并不像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些中国人那般唯唯诺诺。
说杀人就杀人。
他是真敢杀人,也不管所杀之人到底是何身份,杀了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先前的温言宴宴,原来全都是错觉。
她忍不住就往后退。
身体微微发抖。
这次倒不是兴奋来的,而是有些恐惧了。
黄胖子脸色也变得铁青,面上横肉狠狠的跳了几下,眯着眼睛,冷声道:“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我面前杀人,还是杀的外国友人……准备,开……”
众巡捕摒住呼吸,只待一声令下,就把杨林打成马蜂窝。
正在这时,一声震得耳鸣的枪声,突然就抢先响了起来。
黄景云身旁一个看上去怎么也睡不醒,低头一直抽着汗烟的干瘦老头,突然就动了。
他手中的烟杆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看不见,一双枯瘦的爪子早就探到了胖子肩上,以极快的速度,拉到了自己身后。
嗖……
子弹掠过,在黄景云脸颊划出一道细细血痕,噗的一声就打在身后柳树之上。
打得木屑纷飞,爆出一个拳头般的坑洞来。
差点,就把那棵树打断了。
竟然有人开枪射击黄景云。
场中一阵大乱,连阵势都差点保持不住了。
随着抽烟老头凌厉目光望去,王小桥下了马车,吹了吹手中银色手枪的枪口,硝烟渐渐淡去。
“黄总探长,这些日子,你老人家不在公馆荣养,反而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劳累,也不怕辛苦?”
“是你……王小桥。”
黄景云惊魂未定,感激的看了一眼汗烟老头,也不敢探出头来,只是悄悄的躲在众巡捕的身后,沉声问道:“难道你也参与了这次的绑架案件?”
“黄探长说笑了,我们一行从杭州赶去上海,一路奔波,人不停马不歇的,又哪里有什么时间参与此等要案?
刚才,杨三少爷不是说了吗?若非我们出手,玛丽莲公主,就已经落到虎狼之手了。”
他这么说着话,手中双枪却是一直转来转去的,枪口停顿下来之时,总是若有意若无意的对准黄景云的方向,让人半刻也不能放松。
偏偏黄景云也不敢号令手下掉转枪口,集火打击王小桥。
因为,他知道这一位,是出了名的无政府主义者,出手杀人只看心情,全不顾忌后果。
而且,他还有着同心会的背景,看上去是孤家寡人一个,后面站着不知道多少人。琇書蛧
真的得罪死了他,指不定日日夜夜的就盯着自己,就算不怕,也会被烦死。
文人不可怕,只是嘴皮子厉害。
对黄景云来说就那么一回事,得罪了,无非就是招来骂名,不疼不痒。
武人不可怕,他手底下就有不少厉害高手,更可以间接调动清帮人手,或者请动外国军队出手。
武人又很讲究江湖规矩,做事直来直往的,真的想要凭借着血肉之躯,与他手下的庞大力量对拼,那就是自寻死路。
但是,如王小桥这种本身身手厉害,又从来不讲规矩,不过明路的暗夜杀手,就有些让人挠头。
你永远不知道,会从哪里射来一颗夺命的子弹。
这家伙自从一出道以来,就不断的杀人救人,枪法越来越狠,身手越来越强,最重要的是,胆子也越来越大。
以前,他只挑小势力,小官员下手。
现在,他已经敢正面挑衅清帮,针对清帮的钱袋子下手,看样子是盯上了大烟生意。
再过一段时间,他还不得冲着朝廷大员,各方巨擘,外国贵族下手啊……
这么一个人,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
真要打的话,就必须一次性打死。
可是,这样一来,就会得罪了同心会,那里面的杀手,可不止王小桥一人,多如牛毛是不怕死的家伙。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王小桥,就是不要命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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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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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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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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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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