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胤禛没等开口,老十三先憋不住了:“十四弟这话,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轻弘昀侄儿了。”
“那孩子虽然年少却绝不轻狂,能这么说,绝对是有把握。”
十四撇嘴,心说蒙谁呢?
前两年,爷有事没事儿往无逸斋转悠的时候,还少指点他了?势均力敌什么的,都是当叔的让着大侄子!来真章的,小子在爷手底下走不过百招儿。
这么想的时候,十四绝没有想到:不止他这个当叔叔的慈爱,大侄子也很孝顺。
而且谦虚,知道藏拙。特特留了几分力,才与同样有所保留的他,打成了个半斤八两。如今两年过去,弘昀一直摩拳擦掌,为顺利当上大将军而时刻准备着。
他这个当叔叔的,却整天忙于政务,疲于应酬。鲜少有空,还像以前一样认真练武。
而武艺一事,从来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此消彼长之下,他要是还能打过弘昀才真真是见了鬼。别说一百招儿,他在弘昀手底下都没撑过五十招!就被小子虚晃一枪,直接一觉踹在了尊臀上,疼得直捯气。
那场景,可以说相当狼狈。
老十那个无良的当场暴笑如雷不算,还直接拆台不留情:“哎呦呦,十四啊!你这,没一拳送大侄子回老家就算了,差点被人家送走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到了场上,你这当叔的才想起慈爱来。宁可自己受点罪,也绝不让孩子丢大脸吧!”
他好九哥笑捶了他一拳:“别胡说八道!老十四可不是那等虚头巴脑的。他啊……”
单瞧着他嘴角那抹坏笑,胤祯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赶紧抢过话头:“九哥倒是了解弟弟,可不,我啊,从不是那等假假估估的。而且既然说好了要比,就得竭尽全力,才是对自己、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你说是吧,大侄子?”
弘昀笑眯眯拱手:“小侄行二,十四叔。”
十四咬牙:“行,二侄子!”
弘昀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哎!十四叔说得对极了,就是出于对您的尊重,侄儿才全力以赴。若有什么不大君子之处,还请十四叔多多见谅!夫兵法者,诡道也。孙子兵法第一句就这,兵不厌诈呢!”
小子恭恭敬敬道歉,态度十分真诚并且无可指摘。
说出来的话,却如当头一棒砸在十四头上。让他闷闷地疼,却说不出孩子丝毫不是来。只能僵笑着将人扶起来:“小子年纪轻轻,功夫却扎实,心眼儿也活络,是个好苗子。”
“不过行军打仗可不是比个人武功,那得……”
“那得千军万马协同作战。而且战场瞬息万变,极为考验为将为帅者的经验与能力。一将无谋,累死三军。在战场上,绝不是夸张的说法……”弘昀笑着截过他的话头,好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
不但十四震惊,在场所有人等深以为然,连康熙都频频点头:“岁月催人老啊!四十四年南巡的时候,弘昀还是个懵懂孩童。每日里最最乐意做的,就是跟在宁楚格伸手吮着手指头问,姐咱早膳吃什么?午膳吃什么?晚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小零嘴?”
“弹指间十几年过去,当初的小孩儿长成了栋梁,都能为君分忧、为国效力了!”
才还因突然被揭底而脸色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弘昀转眼露出大白牙:“都已经十几年过去,孙儿若是还不长进,岂不是辜负了皇玛法的期待在、阿玛额娘的教导与文师傅、武谙达们的教诲?”
“南巡途中的种种孙儿没忘,当年的志向也牢牢记在心中。只是不知道,皇玛法肯不肯孙儿一个施展所学的机会?”
说话间,小伙子大胆抬头。
双眼直视着康熙,眸光中一如当年的认真坚定,意气风发。
让他很轻易地回想起当年,祖孙几个排排坐,在船上垂钓的情景。有了宁楚格的秘制饵料后,钓鱼有如神助。很容易就能有很多斩获,挑好的拎回去,好孙女就会亲自下厨给烹制出一大桌子花样繁多、鲜美绝伦的全鱼宴来。
撑得最讲究饮食有节的他喝轻轻茶,领着几个同样吃多了的孙儿们在甲板上来回遛弯……
“真好啊,弘昀小子都已经出落得如此优秀,成为大清栋梁了。”康熙叹,真情实感地夸了几句,才话锋一转:“不过诚如你所言,你到底年轻且从没从军出征过。若贸然委以重任,对你、对大军都是祸非福。”
“这样,朕册你十三叔为抚远大将军,视师青海。你跟你十四叔都与他一道,做个参将罢。”
弘昀:……
就想说孙儿没上过战场,十三叔跟十四叔他俩不也一样一样的?
行吧,同为菜鸟,人家身份、资历等,明显比他更有资历。不过不打紧,只要能上战场,他就有数不尽的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
信心满满之间,弘昀笑着跪下:“孙儿谢过皇玛法信重,皇玛法万岁万岁万万岁!”
喜出望外的十三也跟着跪下,只有十四诧异瞪眼。冥冥中总觉得这个抚远大将军什么的,该是由他来做。可……
算了吧!
连个半大孩子都打不过,还做哪门子的抚远大将军呢?还不如收敛心思,把这个参将做好。也好让世人知道,他虽然没有侄子狡诈能抹得开脸儿,但谋略上却强出臭小子八百里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并火速传扬了出去。
接到消息的宁楚格:???
抚远大将军,可以使用半幅銮驾代帝王视师青海的大将军王不是十四叔胤祯么?这随便一切磋,大将军就变成了随同的参将。生生屈居在了十三叔之下?!
宁楚格叹,心里默默给亲叔点了根蜡。
随之又狠狠地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十四叔就再有什么皇玛法是有意培养他,想让他继承大宝的的离奇想法。不会再一根筋地觉得阿玛篡改遗诏,抢了原该是他的皇位吧?
兄弟之间不会反目,玛嬷能少些烦恼,阿玛也免了万千忧心……
越想越觉得好的宁楚格笑,决定做个那小子最喜欢的全鱼宴犒劳他。结果鱼还没安排上,她九、十、十三、十四几位叔叔就跟弘晖、弘昀两兄弟一道上门了。
宁楚格虽有些诧异,但还是领着小永玥迎出了二门。
对于长相酷似皇阿玛的小丫头,胤禟他们几个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也是不敢造次的。
否则回头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他们……
类似的挂落吃太多,其中惨烈几人已经不愿意多想。
但是别人躲得了,容貌有那么几分肖似胤禛、沉静气度也有些仿佛的弘晖却躲不了。作为小丫头继额娘、郭罗玛法、弟弟、翁库玛法之外,第四喜欢的人。甫一见面,就看她欢欢喜喜跑过来,做了个求抱抱的手势:“大舅舅啊,玥玥都想你了,你想玥玥了没有?”
弘晖弯腰把人抱起来:“想想想,大舅舅可想咱们玥玥了。你在府中乖不乖?听不听额娘的话?有没有帮额娘照顾弟弟啊?”
“有啊,有啊!”小姑娘欢快点头:“玥玥乖着,阿玛说,玥玥是天下最好的小格格,谁都比不上!!!”
弘晖:……
知道了,姐夫不但脸皮厚,还很王婆!
当然,这不妨碍他展颜,露出小姑娘最喜欢的笑:“嗯嗯,你阿玛说得对。”
“嘻嘻。”小永玥害羞一笑:“但是额娘说,我虽然最最好,但是大清地什么博。好的小格格可多,我要是不好生努力,很容易就被超过去了……”
弘晖温温柔柔纠正她,给她讲地大物博、争先恐后的意思与出处。
爷俩一路走一路说笑,旁若无人。那亲切热络的,让胤禟、胤俄几个忍不住啧啧称奇。
跟弘晖并肩而来,却被忽略得彻彻底底的弘昀:……
就忍不住微微泛酸。
同样的舅舅,但他才更亲好么?
那略显幼稚的小样儿,看得宁楚格忍俊不禁:“瞧你,都要披甲上阵的参将大人了,还这么小家子气。回头让弟妹跟小侄子知道,看笑话你不?”
弘昀昂头:“弟弟就算七老八十,也依然是姐您的弟弟!生来一母同胞,一辈子亲密无间。”
绝不是某些人可以同日而语的!!!
弘晖入朝经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基本功。只前提是,不涉及到他姐。
臭小子挑衅如斯,他又哪里能忍?
直接笑着点头:“咱们雍亲王府素来与别家不同,兄弟姐妹之间无比和睦,最是手足情深。尤其对长姐的尊重、亲近,更是无与伦比。”
“正因如此,二弟此行才越发得小心在意。争取不负初心,不负使命,也别给咱姐抹黑!”
擦???
弘昀瞪眼:“大哥得庆幸自己怀里抱着小护身符呢,否则……哼哼,弟弟就要抡着钵大的拳头与你好生疼爱一番了!”
眼看着这哥俩又要唇枪舌剑,宁楚格赶紧叫停:“你们啊,可快消停点吧!都当了阿玛的人了,就别让叔叔们看笑话了吧?”
“无妨无妨!”胤俄摆手笑:“弘昀侄子马上就要随军出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跟弘晖侄儿嘴仗呢,总不好让他带着遗憾出发!”
弘昀:……
您想吃瓜就吃瓜,倒也不用说的这么善解人意。就好像您和九叔、十三叔、十四叔非要跟我们兄弟一道。说什么舍不得啊,想姐、想外甥、外甥女的,借口一堆,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
但实际上懂得都懂,您们啊,就是跟着来蹭饭的。
对此,十四毫不避讳地就直接认了:“爷此一去,归期不定,说不定三年两载才能得以回转。临走之前,想蹭大侄女一顿好的又怎么了呢?”
十三点头,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美食难却,他也就一并来了。
横竖一个人的饭也是做,一群人的饭也是做。大侄女儿今日,注定免不了被一蹭。那么,多他一个也不算多吧?
胤俄笑:“爷虽然请缨失败,连个参将都没混上。但不妨碍给你们这几个幸运儿送行,帮大侄女陪陪客吧!”
“都知道大侄女婿酒量不行,没办法陪两个小舅子与一众叔叔喝得尽兴。不如爷来,好生替他们夫妻俩招待你们,让你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嘶!
所有人等都想把一句反问甩到他脸上:现场有嫡亲的叔叔,嫡亲的弟弟。再不济,还可以去张府唤张家几兄弟,甚至张廷玉来。显得着你吗?
只宁楚格笑着对他福了福身,一脸叔你可真帮了大忙的表情:“如此,可就拜托十叔了。”
“我这就下厨去做饭,不知道几位叔叔跟弟弟们可有什么特别心仪的菜色?”
在这个问题上,众人的反应还是特别一致的:没没没,你且看着安排就好。
不是客气,真不是客气。
而是凡你亲手炮制的菜色,就没有一道不是色香味俱全,特别特别引人垂涎的!
一波彩虹屁吹得宁楚格眉开眼笑:“那好,我就挑几道大家都喜欢的做了来。再开几坛子前几年制的梅花酒,咱们爷儿几个好生把酒言欢,也算是给十三叔、十四叔跟二弟壮行。”
“愿你们此行一切顺利,圆满完成皇命。平平安安去,顺顺利利回。无惊无险,无伤无病地就把功立了,贼军平了。”
“哈哈哈!”胤祯大乐:“大侄女这话说的入耳,就为了你这几声祝福,爷也得开怀畅饮一番。”
临走的时候再拎上几坛子。
宁楚格虽然是一个颜控,遇到额驸张若淞之前,一直以为自家九叔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对他颇有几分特别对待,叔侄之间感情颇深。
但实际上,最疼她,最护着她的还得是亲叔十四。
如今亲叔亲弟都要远赴青海了,她这个当侄女儿当姐姐的,可不得好生表示一二?
不独这顿丰盛到让与会皇子皇孙撑到扶墙而出的饯别宴,宁楚格还给他们每个人准备了足有一马车的肉干果脯,能存放许久的干粮。
搜刮了太医院,集齐了各种的常备药品。
还特特针对青海可能会有的高原反应,求了皇玛法的旨意,让太医院加班加点,研制了相关的药物。
蜜炼成丸,可以随身携带,必要时直接嚼服的那种。
起初叔侄几个还都不以为意,觉得她有点过于细腻体贴了。
真到用到的时候,才纷纷改口,道一句大侄女/姐果然心细如尘,最是稳妥不过。
她这个当侄女当姐姐的都紧张如斯,宫中的德妃娘娘、雍亲王府的李氏还有他们三人各自的福晋等,只会更加的紧张不舍。
已经失去过一个儿子,绝不想再失去第二个的李氏甚至偷偷饮泣,泪湿枕巾。
借着能隔三差五来公主府看女儿外孙的机会,都不知道往庙里去了多少回。捐了多少香油,又拜了多少佛。
可时间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算她再怎么千般惦念,万般不舍,离别也很快就到来。
大军开拔在即,弘昀身着玄铁重甲,单膝跪地与胤禛、乌拉那拉氏与李氏告别。
胤禛赞许地拍了拍儿子肩膀:“一路小心珍重,切切护好自己。不可贪功冒进,只多看多学多听,一切以你十三叔为主!”
“是!”弘昀拱手:“阿玛放心,儿子记下了。”
乌拉那拉氏笑:“一晃十数年,咱们二阿哥都是跟能领兵打仗的巴图鲁了。你这孩子向来稳妥,嫡额娘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只盼着你报国的同时,也不忘孝道,不忘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平平安安去,顺顺利利还。”
“不必分心,担忧府上。有我跟你额娘在呢,却不让你福晋跟孩子委屈了去。”
弘昀摇头:“嫡额娘说笑了,母子十几载,儿子又岂能不知道您最是公正严明,治家素来严谨吗?”
“有您,家中诸务,儿子从未担心过!”
该说的,想说的,李氏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此时此刻,她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儿子,泪倏尔滑落了眼眶:“你,一定一定好好的。”
“立不立功,都是额娘最骄傲的好儿子。额娘,额娘跟你福晋你儿子最盼着的,就是你早日平安归来!”
这一句,生让弘昀福晋也红了眼眶,恋恋不舍地看着他。
瞬间,弘昀甚至有了那么一点点当逃兵的想法。
然而盼了多年的将军之路啊!才终于开启,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弘昀只重重点头,收拾起满心不舍,重重一巴掌拍在弘时肩膀上:“我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大哥又忙。你小子少点惫懒,多些勤快孝顺。别让额娘跟嫡额娘再为你操心,否则的话……”
“哼哼,等爷回来,让你品品上过战场的真正巴图鲁的厉害!”
然后不等弘时回话,就翻身上马,最后团团对所有人等拱了拱手,就直接策马疾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雍亲王府门外。
差点被拍了个趔趄的弘时:……
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巴图鲁了不起吗?小爷就是无心练习,否则的话,任由什么巴图鲁,也得乖乖给小爷写个服字!”
今日微风,正好将某人的大话顺风吹到了四爷耳中。让他瞬间忘记伤感,鹰隼般的目光直接聚焦在弘时身上:“是么?那爷可得好生盯着点儿你小子了,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哈???
早早决定躺平,立志纨绔一生的弘时满脸痛苦:“别呀别呀,阿玛您别呀!儿子,儿子刚刚就是……就是下不来面子,随口吹了两句。你就当没听见?别折磨儿子和您自己了,没听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您可千万别好好的,给自己找活儿干。”
“有阿玛如您,兄长如大哥,二哥。这,这都给儿子创造了多好的纨绔条件啊?不利用起来,都白瞎了您们的优秀啊……”
胤禛暴怒,眼看着就要手撕逆子。还是宁楚格拦了一下:“阿玛,正事要紧,收拾这臭小子什么时候不行呢?”m.xiumb.com
这才给他争取了个缓刑。
弘时:……
看着宁楚格的目光就充满了复杂。
结果不妨走了亲阿玛还有亲额娘,结结实实地被一巴掌拍在了脑门子上:“那么看你姐做什么?难道她好心救你还有错了么?浑小子不求上进也就罢了,还整天把话挂在最边上。可不就是觉得你阿玛这几天修身养性,打不死你个混蛋了?”
弘时委屈哒哒捂着发红的脑门:“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弘晖、穆图尓贺跟小弘昼齐齐挥拳头,异口同声:“你要是说了,就不止李额娘揍你了!!!”
他们身边,摘下过大清文武状元桂冠的姐夫正微微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
自忖双拳敌不过很多手的弘时缩了缩肩膀,决定做个俊杰:“收,收收你们这争着抢着替姐出头的嘴脸,谁还不是姐的好弟弟呢?我不求上进,不求上进不等于不重视亲情啊!”
“满京城扫听扫听,谁不知道雍亲王府的弘时阿哥虽然功课平平、武艺平平。却最是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姐妹?”
宁楚格点头,这可是她最最引以为傲的地儿了。
耗费了她十几年的努力呐!
如今的弘时虽然心无大志,只想做条吃喝玩乐的幸福咸鱼。但总比穿越女记忆中那般,傻兮兮被拐到对家,专门跟阿玛对着干强吧?
过继,除宗籍,小小年纪郁郁而终什么的。
想想就让她这个当姐的心里揪着疼。
罢罢罢,哪天有空还是跟阿玛谈谈。身处皇家,没什么上进心也不是坏事。
太有上进心了,本身却又不够聪明的话,多容易翻车呢?
想想三伯,到现在还圈禁着!
可事关儿子未来呢,认真努力又勤勉的四大爷就算再疼女儿也始终没点头,还把所有闲暇时间都放在了督促咸鱼儿子上进上。从康熙五十七年冬,直到六十一年夏,弘昀都已经屡立功勋了,弘时这条小咸鱼都还依然水深火热着。
就连随扈塞外,阿玛都不肯放过他!
都得抓到身边,随时考校文章武艺。然后一个不满意,就劈头盖脸一顿狠训。
可把小少年给惆怅的,长吁短叹不休。
看得宁楚格摇头,抬手戳上他脑门:“以往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让你赶上了。你小子不说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这愁眉苦脸的在作甚?”
弘时叹息:“姐没被这么严格要求过,当然不懂弟弟的难。一样的随扈,你瞧瞧弘旺弟弟,再瞧瞧我。嗐,真遗憾自己不是八叔的儿子,没那么个宠儿子上天的阿玛!”
比邻而居,年纪也不差几岁。
偏偏待遇上却天差地别什么的,真是,让人不能不眼红啊!
可算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待抓那个明明很聪慧却从不肯努力学习的三儿子鞭策一番呢。结果就听到了这般大逆不道之语?胤禛直接气乐:“这么羡慕,要不要爷替你问问,你八叔愿不愿意要你这个不求上进的混账?”
震惊回头,万没想到自己还能背成这样的弘时:!!!
讨好赔笑,艰难组织语言。
止没等他想好合适的措辞呢,刚跟阿玛打猎归来,找宁楚格来炫耀战绩的弘旺不干了:“不要不要不要!全大清都知道,四伯器重弘晖堂哥、欣赏弘昀堂哥。便弘昼弟弟,都能得您几分笑脸。”
“唯独弘时堂哥动辄得咎,不是被训,就是刚被训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您除了万寿、新春、端午、中秋、重阳、冬至等节日外,能对他冷三百四五十天脸,想也知道是厌烦极了。”
“您这当亲阿玛的都不稀罕,肯定不是个好的,咱们廉亲王府才不要呢!”
胤禛一愣,满肚子爷也是为了他好,见不得他这般荒废人生。可眼见着弘时那臭小子连连点头,特别深以为然的样子。他可真是,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了。
只想暴揍不孝子!
落后几步,就让臭小子叭叭了这么一堆……
胤襈也是一脸尴尬,赶紧上前致歉:“这熊孩子,也是弟弟向日里过于娇宠了些。一点忌讳都没有,想起什么拿过来就说。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四哥多担待些。回头弟弟就收拾他,再不让他误会四哥您的爱之深责之切。”
被他护在身后的弘旺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才不是误会呢!”
“全京城都知道,四伯最不喜欢弘时哥了。一点都不顾及他的想法喜好,只知道让他学学学。从没像阿玛一样,问问儿子跟妹妹的想法、喜好。难怪弘昀哥喜欢您,恨不得做您的儿子。”
“不过咱们府上已经有儿子了,他再怎么喜欢也是白想啦!”
卧榻之畔不容他人酣睡,好容易摊上的绝世亲爹,当然也不给堂哥分享!!!
小弘旺眯眼,看着弘时的目光都充满了防备。
弘时艰难弯了弯唇角,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他真的真的,就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谁想着,就那么的巧?
好在阿玛铁面无私,亲姐却是个好的。
淡定见礼,火速转移话题。不但解救了他的尴尬,还架起了火堆烤起了羊。让阿玛跟八叔把酒言欢,爷俩组团给阿玛好通劝,硬是让素来固执的阿玛放下了昔日坚持???
终于可以不被鞭策的弘时:!!!
万千惊喜,对八叔跟亲姐充满了感激。惹弘旺万分防备,生怕他不止说说而已,而是真存了给他做亲哥的打算。
任由弘时怎么解释都不听,非说他那么好的阿玛,绝对就是天下第一好。
若有机会,哪个都想当他儿子,被他宠上天。
无奈何之间,弘时只好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诚意:尽可能地,跟八叔保持距离。再认真往阿玛面前谄媚,啊呸!是孝顺。少了学习这根导火索,咸鱼弘时对自家亲阿玛还是很尊重孝顺的。
而胤禛呢,以往有点,咳咳,好吧。很,非常地恨铁不成钢,现在换个思路想问题。
试着去欣赏他这淡泊、闲适后,就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父子俩迅速和好,感情急剧升温。
连康熙都忍不住调侃四儿子两句:“没想到啊,朕有生之年还能看见雍亲王放下坚持。难得,难得啊!老八好口才,好耐心。”
皇阿玛越有了春秋,掌控欲就越强。唯恐自家年老体衰,为等不及的不孝子所趁似的。
胤禛毫不意外他们的谈话会被知悉,只微微红了红脸:“儿子也是一颗慈父心,盼着他能长进些。不说赶上弘晖、弘昀,至少也别相差太远。别辜负了他的天赋,多少为朝廷尽点心。”
康熙:!!!
无比嫌弃,看傻子似的看胤禛:“摊上这么几个不争不抢,有谦有让的好儿女,你小子就偷着乐吧!若当年,你们兄弟中多几个像那孩子的,太子没准现在还是太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早早假死远遁,如今也不知道流落在何方。
万一……
还能不能再与他见上一面!
胤禛一愣,将皇父的落寞尽收眼底。良久才试探着问:“要不,儿子派人找找看?再怎么追梦,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啊……”
康熙虽然有些意动,但想想,终于还是颓然摆手:“别了,他啊,能一年半载捎上封信回来,让朕知道他还在,还安好便可。其余的,就罢了吧。”
免得又起风云。
胤禛还待再劝,康熙却已经摆手,说自己乏了,要歇歇。胤禛无奈,只得躬身行礼,依言退下。转身往爱女那里而去,嘱咐她多带着孩子们往他们翁库玛法那走走。
正给小家伙们做小蛋糕的宁楚格含笑点头,蛋糕一得就带着永玥、永瑆姐弟俩往御驾所在处而去。
什么落寞忧伤没看见,倒是听他老人家正面谕大学士等:“有人谓朕塞外行围,劳苦军士。不知承平日久,岂可遂忘武备?军旅数兴师武臣力,克底有功,此皆勤于训练之所致也。”
众臣唯唯称是,直呼皇上圣明。
等诸臣退下,康熙就收获了双眼亮晶晶满眼崇拜的乖重孙女儿:“翁库玛法说得太好,太有气势、太有道理了!”
康熙细听了好一阵,尽收了来自于重孙女的彩虹屁后,才笑眯眯问:“哦?哪永玥说说,倒是好在哪儿?”
虽然只是个公主之女,破格晋封了和硕格格。
可永玥凭着自己这张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脸,毫无意外地拥有了跟公主、皇孙女们一道学习的权利。还被先生敬着,同窗们让着、争相讨好着。那可真是,比弘时还具备当个纨绔的先天条件。
然而这孩子不但长得像极了她翁库玛法,爱学习的劲头也是一模一样。
不但每日出勤,各种勤勉。
还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总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常把先生问到词穷。她还不爱什么游记、话本等普通闺阁喜欢的。倒是对经史子集等情有独钟,更磨得翁库玛法同意。
他年他月,等她学有所成。能被破格允许以普通学子身份参加乡试、府试甚至会试、殿试。
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能靠自身实力将自家阿玛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
为了实现这个小目标,格格可努力。
如今被提问也半点不慌:“回翁库玛法的话,永玥觉得朝廷若想长治久安,必须文治武功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不重视民生,一味穷兵黩武,打到海内虚耗,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群雄并起,乱世来矣。一个不小心,朝廷就此颠覆,江山换了主人也是有的。”
“可文治再好,不重视武备也是不行的。比如宋,比如咱们的老东家明。”
小姑娘捂嘴,露出换牙期的小豁牙来。
唔,怎么看,怎么带着淡淡的猥琐:“诚然他们不完蛋,咱们根本没机会。但是,这并不妨碍咱们拿他们当反面教材,引以为戒对不对?”
康熙点头:“对对对,难得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好,好啊!”
“那当然!”小姑娘傲娇抬头:“也不看是谁手把手教出来的!永玥可是御前第一得意人儿,翁库玛法的小骄傲呢!”
宁楚格撇嘴:“我看你不像小骄傲,是大骄傲,太骄傲!”
“哎!”康熙笑着摆手,打断好孙女:“这话说的,怎么就太骄傲了?我们永玥聪慧,说得句句在理。若下头这些个皇子、皇孙们都如她一样,何愁大清不兴?”
一段冗长的夸奖之后,他还一脸慈爱地看着永玥:“好孩子别生气,你额娘虽说得不对,但出发点终归是好的。”
“嗯!”永玥点头:“翁库玛法放心,永玥省得。额娘最是疼爱我们姐弟俩不过,只是……她不大能理解我要成为恪靖姑奶奶那样,发挥自己所长的同时,匡扶社稷襄助大清的巾帼英雄之梦。”
这个……
康熙皱眉,心里难得有点小愧疚。小家伙顶着这张雷同他的脸,哪个想不开的敢送她去抚蒙?
就有敢的,也没有她发挥的空间啊!
自打奶糖、奶粉事后,蒙古各部乖得跟小绵羊似的。除了上蹿下跳,始终不肯消停的准噶尔部外,处处顺服。打从胤禔去了额尔古纳河畔后,北边的鄂罗斯都乖得猫一样。
永玥这个梦啊,也就只是梦了!
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的康熙含笑点头:“好好好,朕就知道咱们永玥是个有志向的丫头,绝不同于俗流。不过成婚对你来说可太远了,不如想想看,想要什么赏赐?”
“前头西域进贡的极品羊脂玉、鄂罗斯来的绿松石、蜜蜡,还有朕私库里收着的好大一个,已经玉化的砗磲……”
皇上疼孩子的方式一贯简单粗暴,几十年都不带变变样儿的。
只流水般的赏赏赏。
不过永玥可不像她额娘那么财迷,闻言只笑眯眯地摇头:“翁库玛法素日里便没少赏,永玥什么都不缺哒!只盼着您好好的,不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吧,好歹长过百年。”
“好长长久久的疼着永玥,护着永玥。不管什么时候,都觉得永玥是最好的,哪个都比不了!”
小姑娘笑眼盈盈,其间满是真诚孺慕。
看得康熙通体舒泰,满心熨帖。不但又跟她勾了手指头,还派人将羊脂玉、绿松石、蜜蜡跟砗磲都送了去。还留下句你不缺是你不缺,翁库玛法给的是翁库玛法给的,长者赐不可辞!
什么都没有,只能过过眼瘾的宁楚格&随便被敷衍了块端砚的永瑆:……
就眼巴巴瞧着永玥,直看得她扶额:“好好好,额娘的新首饰、弟弟的媳妇本儿,都有都有!哎,额娘也就算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弟弟你才豆丁大,急得是哪般呢?”
小永瑆歪头,一脸认真地道:“时光如流水,眨眨眼就过去了。郭罗玛法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少壮多努力,老大才不会徒伤悲。郭罗妈妈也说娶福晋可贵,不努力当差就得努力攒家当,不然……”
“不然就得将就孬福晋!”
永瑆虽小,却也知道孬就是不好的意思,他不想要不好的。
这一对儿鬼精灵,让整个随扈路上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宁楚格被逗得哟,每每前仰后合,笑到掉下生理性的眼泪。
直到秋去冬来,转眼到了十一月里。
前几日还兴冲冲往南苑行围的皇玛法染了疾,又去了畅春园,打发阿玛代为祭天。一直守在他左近,打从时间进入到康熙六十一年心里便绷紧了弦的宁楚格终于落下了惶恐的泪。
每日三餐亲自下厨,各种药膳轮流做。食修功法不要钱地使上,就盼着能助打康熙四十三年一直疼她到如今的皇玛法战胜病痛,转危为安。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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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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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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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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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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