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到母亲的窗户外面,试探地叫了声:“妈,你没事吧?”
蒲一母亲瞅着地上的迦妍,咳嗽了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我今天挺好的,想自己吃个饭。你呀,就别杵在这儿了。”
蒲一:“那我帮你扫扫院子。”
“不用!”蒲一母亲拔高嗓音,“我叫你走,你就赶紧走。”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你听别人说什么了?”母亲异乎往常的态度让蒲一心里没底。
“没有,都没有。”蒲一母亲有些急了,她挨到窗户边上,不耐烦地催促,“让你走你就走,还在这儿废什么话!”她儿媳妇可还蹲在地上呢,蹲时间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蒲一却觉得母亲一定是心里有事儿,他想了想,问道:“妈,你是不是生气没带儿媳妇回家给你看看?”
母亲说是不想看,但哪个母亲不想看着孩子成家立业。他知道母亲是怕儿媳妇嫌弃,所以才如此决绝。内心里可能对儿媳妇上门挺渴望的。
蒲一内心愧疚,盯着老妈的侧脸说道:“妈,我现在没能力,对不起你,”他顿了顿,“也对不起迦妍。但我会努力的,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所以,妈,你得保重身体。等我解决掉所有的事情就回来接你。”
迦妍在地上蹲得腿都快麻了,她不耐烦地吐舌头,心里暗自埋怨着,什么男人呀,这个时候罗里吧嗦的。但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多少舒畅了些,起码他不是个白眼狼,人生计划里还是有孝顺母亲这一项的。
姚迦妍表情痛苦地朝炕上的婆婆挤了挤眼睛,再蹲下去,她该不会晕了吧?
婆婆心疼媳妇,转头打断窗外喋喋不休的儿子:“你先走,有话以后再说。”
母亲态度坚决,蒲一重重叹了口气,将买来的东西留在院子里,神色无奈地离开了家。
姚迦妍没有马上上炕,她龇牙咧嘴地等了会儿,才双手撑着炕边跳上来。
双腿麻酥酥的,仿佛不受控制一般。m.xiumb.com
她担心蒲一去而复返,跪行着往窗口方向移动,确认人已经离开了,她面色放松地看向婆婆,“谢谢妈。”
蒲一母亲的脸上却突然显出激动不已的样子。
迦妍吓了一跳,伸出双手欲扶她,婆婆却忽然声音颤抖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怎么就知道磕头的风俗的?外头早不时兴这个了,还有,这不是婚礼,不用行这个大礼也行!”
迦妍表情愣了。
结婚磕头的风俗?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是磕几下来着?三下,四下?
她看看自己的样子,双膝跪着,双手伸出,好像端的是要磕头的样子。
婆婆嘴上说着不用,可已经擦擦眼泪坐正了,还特意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今天头发梳得好,还赶上了。”
这是打算让自己磕头跪拜了?
迦妍长这么大没给人磕过头,都不知道这头怎么磕着好。
可老太太满怀期盼的等着,她要是说不磕了,估计老人内心会挺失落。不就磕个头吗?这有什么难的?
姚迦妍双手举过头顶,头部弯下,很实在地冲着炕席咚地来了一下,连磕三下,她速度放缓了,因为不知道风俗是三个还是四个,她估摸着要是三个的话,婆婆应该扶自己,不扶的话,她就再磕个。
头部缓缓下落,老人并没有伸手来扶,她干干脆脆地又磕了一个,磕得太实在,额头一跳一跳地疼。
果然,磕完第四个,老太太有反应了。
她双手扶起迦妍,“以后,你就是咱们蒲家人了,蒲一要是待你不好,我肯定饶不了他。他哪天惹你生了气,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治他。”
姚迦妍摸着有些泛红的额头,笑眯眯地坐下了。
婆婆双手却伸向了身后的被子里,抠索半天,摸出一个红色的布包,一层一层地翻开,里面露出了钱的样子。
迦妍眼神胡乱一扫,估摸着红布包里的钱数至多千数块的样子。
婆婆右手食指在嘴巴上轻轻沾了下,慢慢数出六百递了过来,“这是今天的改口钱,你别嫌少。”
迦妍哪能嫌少,老太太家里穷得叮当乱响,这六百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她犹豫了下,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谢谢妈。”
跟婆婆相处意外地舒服。
老太太不装,实打实地喜欢她,甚至带了一点儿讨好的意思。
吃过饭,迦妍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婆婆手里:“妈,我接了你的钱,你也要接我的。这是我跟蒲一孝敬您的,您务必收好,需要什么就去买。信封上是我的手机号,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付出六百改口费,竟然收到了六千块的孝敬钱。婆婆感动得一塌糊涂。
坐着出租车离开蒲村,迦妍的内心是舒服而平和的。
她在心里想着,下次,她应该给婆婆画一副肖像画。
老太太看着满脸皱纹,但五官比例其实还是蛮不错的,也许蒲一的长相有一部分是来自于母亲的基因。
蒲一自家里出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江婶家,他从兜里掏出一堆红包放到江婶的炕上,“江婶,大缸最近出车,能不能麻烦你给乡里乡亲的分一分,钱数虽然不多,但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有大家的照顾,我妈才没出什么大事儿。”
江婶表情诧异:“这个月已经给了呀。”
“谁给了?”
“大缸,他出车前挨家挨户送过了。”江婶把红包一股脑儿收起来,塞到蒲一手里,“你也不容易,快拿回去。以后不需要常给,乡里乡亲的,不是为钱才照顾你妈,邻居之间互相照应都是应该的。再说也都没帮上大忙,就是帮着多长个眼色。”
蒲一心情复杂,这个钱大缸,都说了不用他管,他还是悄眯眯地插手了。
迦妍回家的时候,被母亲劈头盖脸给训了一顿,“家里那么多好吃的,你还不回来吃饭,倒底跑哪儿去了?我本来还寻思让你给蒲一去送点儿。你可倒好,自己悠哉悠哉的到处跑,我做一大堆没人吃。”
辛苦做了一大堆美食,女儿不回,女婿也不回,忙得团团转的老公就更不用提了。姚母辛苦一大气,结果自己对着一大堆好吃的叹气。
不生气才怪呢。
迦妍又是撒娇又是保证的,终于把老妈身上火气给摁了下去。
晚上大家表现都不错,一家四口围坐餐桌前享受美食。
姚一发引导着餐桌上的话题,他不谈工作上的事情,就是问问迦妍在家里待着闷不闷,工作还顺利吧,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迦妍漫画画得得心应手,哪有什么不顺畅的地方,她自然是嗯嗯地应和着。
蒲一没话,但是挺注重细节的,他戴着一次性手套,主动帮大家剥虾剥蟹,还不忘倒水添酒,把一家子人照顾得面面俱到。
吃过饭,蒲一趁着姚迦妍单独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的空儿,轻轻坐到她旁边问:“回家吗?”
姚迦妍瞟了他一眼,“我已经在家里了。”
蒲一面色稍稍有些窘迫,“那,我先回去了。”
迦妍猛然领悟,他的意思是问她回不回出租屋。
既然都那么回答了,她也没打算改,就象征性地将他送到了门口,等他出去后,她帮忙将门给带上了。
听到关门声,姚一发从书房里走出来:“蒲一呢?”
迦妍:“刚走了呀!”
“你进来下。”
迦妍扁扁嘴巴跟着父亲来到书房。
书房就跟父亲的阵地差不多,父亲除了休息和工作之外,绝大多数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迦妍就不喜欢书房的冷清,她画漫画,要么是在卧室里,要么是在客厅里,她对着一大堆书籍可挤不出灵感。
“跟蒲一相处得不好?”
“没有啊。”
“没吵架?”
“没有。”
“那怎么不跟着他回家?”
“我们还没举行婚礼,用得着去他家住?”
迦妍说得很有道理,不管在哪里,都是举行了婚礼之后才会被人们认为是真正的夫妻。
“话是这样说,但你们已经同居了一段日子,更何况法律意义上你们已经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就要好好相处,不能拿婚姻开玩笑。我马上面临换届选举,能不能连任还两说着,这种时候,你举行婚礼只会遭人非议,说我是借名义敛财什么的。你和蒲一就委屈委屈,过过这段时间再说。”
迦妍倒是没考虑到父亲这块儿,她登记的主要原因是母亲催得太急了,好像不赶在八月前登记,这一辈子她就会陷入苦难之中。再是她的身体,也让她很难有信心去跟一个正常的男人结婚在一起生活。
但蒲一有所不同,他长相帅气有才华,为了跟自己结婚可谓是费尽心机,方式方法不对,但用心了是肯定的。
这种用心的程度和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契机,让她临时决定了嫁给他。
但嫁给他是对是错,就跟赌博差不多,赢或输,好或坏,她是预估不到的。只能跟随着生活的脚步朝前走。
但父亲却想得那么深远。
既然父亲面临换届的关键时刻,姚迦妍觉得有必要跟父亲坦白蒲一的事情,万一有心人利用蒲一的弱点去制造什么话题,说不定会给父亲造成不好的影响,她得让父亲有心理准备才行。
“爸,蒲一辞了枫云酒店的工作,所以枫云酒店也收回了之前承诺要给他的车子和房子……”
“我知道。”
“你知道?”
“蒲一已经跟我说过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真正想从事的是律师行业,不能为了眼前短暂的利益放弃梦想,所以他才这么决定的。我支持他。并且冯南杰那边也承诺了,万一蒲一不方便从事律师工作,可以随时回到酒店,之前所有的福利待遇都不变。”
姚迦妍表情错愕地盯着父亲,“……”
她不得不佩服,这个蒲一,哪怕撒起谎来都挺有水平的,就连逻辑思维清晰的父亲都被他给骗了,而且骗得好像很有道理。
明明是他求着冯南杰装腔作势地允诺车子和房子的福利,现在却变成了他为了梦想忍痛放弃的程度。
上来就穷到必须住出租屋的程度,父母打死也不会同意,可他虚构出了蛋糕和馅饼,等登记之后再拿走,好像就容易让人接受了。
姚一发语重心长地劝导女儿:“蒲一是个有梦想的年轻人,差的环境并没彻底改变他,他还能这么努力,我觉得不容易。虽然你跟他住出租屋辛苦了点儿,但依据我的判断,他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他难时你陪他走,等他日他荣光之时,便会更加珍惜你。”
姚迦妍在父亲的劝说下,主动收拾了行李,拖拖拉拉地下了楼,黄叔尽职尽责地将她送到了蒲一的出租屋楼下。
姚迦妍自己提着行李箱,费事巴拉地来到二楼。
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快接近零点了。这个时候敲门,会不会有午夜惊魂的效果?姚迦妍包里有出租屋的钥匙,她没敲门,自己掏出钥匙将门给打开了。
客厅里乌七麻黑的,姚迦妍先望了眼蒲一的卧室,很意外,竟然没亮灯。
平常天天晚上亮着,差不多哪天也亮到凌晨两三点,今天她不在家,他竟然早早睡了?再或者是没回家?
姚迦妍把行李箱轻拿轻放,摸黑换上拖鞋进了自己的卧室。
轻轻掩上门之后,她摁亮了屋内的灯。
房间内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的。
她就一个晚上不在家的空当,卧室竟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地上铺上了色彩柔和的地垫,墙上贴了好看雅致的壁纸,床的一侧,安上了漂亮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可爱的台灯。
床上的被褥倒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然是俗气的大红色。
只是此刻,大红色里包裹着一个大男人。
蒲一穿着背心短裤,双手抱着大红的枕头,身子蜷缩着侧躺在床上,红色的被子被他卷了起来,半铺半盖。
空调在呼呼地吹着冷气,他睡得很沉,眉头紧皱,薄唇抿得死紧死紧的。露出的胳膊,已经不像以前黑不溜秋的样子,在红色被子的映衬下,看起来变白变干净了。
迦妍抱着胳膊往床前迈了一大步,低头观察这个趁自己不在偷摸睡在这里的男人。
皮肤变白之后的他,好像更好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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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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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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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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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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