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蜷缩着睡了一个多小时的蒲一,慢慢自座位上坐了起来,他眼神惺松地看向车外,重重地打了个呵欠。
他身形瘦削,眉峰高高地,五官立体,浓眉下的眼睛幽深而有神。脸上皮肤黑黢黢的,一看就是经历了太多的风吹日晒。
开车看似是件简单轻松的活计,可实际上跑长途又苦又累,尤其是开大货车,不光辛苦,严格意义上来说更是份危险的职业。
蒲一干这行已近五年,从未出过事故,在这行里算是很有名气的。
有人向他翘大拇指的时候,他总是淡淡地回一句话:“我妈需要我,所以不敢出事。”
任谁听到这句话都会沉默,蒲一说得何尝不是实话。父亲重病,花光家中积蓄撒手人寰,母亲经受不住打击,精神出了状况,时不时疯疯颠颠的。
家徒四壁,母亲有病,纵使他蒲一长相再帅气,脑子再聪敏,也很难有人家跟他谈婚论嫁。
因了皮囊看上他的女孩倒是有,但女孩身后的父母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计不让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
蒲一对娶不上媳妇这事似乎不甚在意,不是赚钱养家就是待在家里照顾精神有疾的老母亲。日复一日,生活过得单调而匮乏。
蒲一在驾驶位坐正了,准备启动车子出发。
他无意识瞥向车窗外的时候,便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一个穿着白裙的长发女孩正笑容满面地自车子右前方慢慢走来。风吹动她的长发,飘逸而唯美。她个子大约在一米七左右,脚上踩了双白色的尖头高跟鞋,裙子贴合身材,膝盖下一双小腿笔直白皙,她笑起来时的眼睛灵动而美丽,薄薄的嘴唇上涂了红色的唇彩,淡淡微笑的样子像是光芒罩身,慢慢走来气质清丽而秀雅。
蒲一的心脏怦怦乱跳,仿佛有什么在这一刻击中了他厚重的心脏,他放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握紧,他的视线贪婪地追逐着她,唯恐一眨眼她便消失不见了。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陌生而又激动,刚才的困意消失不见,此刻的他,意乱,情迷。
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失去了对内心的那份掌控与自如。
步伐轻盈的姚迦妍并未感觉到这一切,她笑盈盈地走向好友苗艳,“等很久了吧?”
胖乎乎的苗艳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语气酸溜溜地说道:“哎呀,你这身材和长相,我一个女的看了都心动,更别提那些见色起意的男人了。”
姚迦妍亲昵地挽住苗艳的胳膊,“别人说这话还行,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苗艳眼神在她胸口处扫了几眼,表情正色起来:“迦妍,你知道的,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千万不要多想。”
“行了行了,”姚迦妍打断苗艳的话,“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苗艳低语:“迦妍,我是说真的,你其实不用老压抑自己,不恋爱不找男朋友,你身体虽然不好,可我觉得也没啥大妨碍,老是用药就是了。只要你愿意,我相信一定会有男人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我老觉得,你应该试一试。”
“你怎么学起我妈了,”姚迦妍表情轻快地笑了,“我妈最近老怂恿我相亲,加上我爸曾经当众说出自己女儿绝不外嫁的话,已经准备让我踏上相亲之路了。”
“那挺好啊,我挺赞成你父母的意见。你爸是镇长,有一说一,既然他都说了不让你外嫁,你干脆就在咱枫云镇好好挑挑,挑个有为青年结婚。”
姚迦妍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再说吧。”
她长得漂亮这是从所周知的事情,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异性围绕在她的身边。可因了她的身体,她从不敢谈恋爱。
她自小便得了奇怪的心脏病,发病时浑身无力喘不上气,但去了好多大医院都检查不出病因所在。最严重的一次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父母遍寻法子救治她,找来找去,一种专门生长于悬崖峭壁上的无名草救活了她。
没人能说清是什么病因或者什么病理,但只要她将装有无名草的药包佩戴在胸口位置,她便活得跟正常人无异。
无名草需一个月一换,每次一小包。
从她记事起,身上便一直佩戴着它。除了洗澡从不轻易离身。
姚迦妍的父亲是镇长,唯恐有些人作梗使坏,所以特别藏了个心眼,对外只说女儿身体好了,从不提无名草的事情。每年,他都会拜托大城市的朋友帮忙采购一批无名草,朋友买到了再邮寄到他家。迦妍妈妈将其分装成十二份,一份直接拿出来用,另十一份便找个袋子密密实实地装好备用。
一年又一年,姚迦妍就这样活了下来。
虽然行动与外形跟常人无异,但姚迦妍知道自己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她偶尔洗澡时间过长便会出现无力和呼吸不畅的感觉,需要赶紧将无名草置于胸口才能慢慢缓过来。
明白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所以姚迦妍从来不涉足爱情。
她不想害了任何一个男孩。
在外读大学的四年,有很多男孩追求她,不管对方的追求多么热烈,姚迦妍都淡笑着推拒了,实在推拒不过便说自己在家乡已经有了结婚对象。
其实哪有?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
坐在货车驾驶室的蒲一,一直扭着脖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姚迦妍和苗艳说说笑笑地步进了奶茶店。黑黢黢的脸上不知何时涌上了不易觉察的红晕,一份炽热难言的情愫正在他体内疯狂地滋长、游走。
副驾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好友钱大缸一高跃了进来。
钱大缸是个黑壮的汉子,他抬手在蒲一跟前晃了晃,“哎,你愣啥神呢!”
蒲一定定的眼神终于转了转,他表情僵硬地看向钱大缸,半天才尴尬地回过神,“哦,没事。”
“哎,你刚才看见没?”钱大缸一脸八卦的表情,“镇长的女儿刚才经过,蹲在街边吃饭的兄弟都看直了眼。”钱大缸咂咂出声,“太特么漂亮了。”
“谁?”蒲一黑眼球转了转,“穿白裙子的是镇长的女儿?”
“你也看到了?”钱大缸露出一口白牙,“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姚迦妍,名字够文艺吧?咱们的姚镇长可是有言在先,他的闺女绝不外嫁,要嫁,一定嫁在我们枫云镇。听说她刚大学毕业回来,已经有好多媒婆打算上门提亲。”
钱大缸露出羡慕的眼神:“等着吧,姚镇长家的门槛要被媒婆给踏破喽。”
蒲一眼神盯着窗外的某个点,左手忽然大力拍了下方向盘,惊得钱大缸神情惊略略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事,你把车送回去,我先骑摩托车回家。”丢下这句,蒲一潇洒地下车离开了。
钱大缸神色茫然,一边爬向驾驶位一边自言自语:“我怎么惹着这位爷了?”
把刚才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钱大缸也找不到症结所在,表情莫名地开车出发。琇書網
姚家。
一家三口围坐餐桌前吃晚饭。
姚迦妍欢乐地讲述着白天的事情:“在商场看到有个体重砰,苗艳想称体重又不好意思,故意拉着我一起上,秤好我俩的体重,再让我单独秤,这样一减就出来她的体重了。”
姚镇长:“那还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姚迦妍撇嘴,“爸,你太不了解女孩子的心理了,谁都明白的事情,但我们更喜欢委婉一点儿的表达。”
“委婉?”姚镇长扫眼女儿如花般绽放的一张脸,“我想多个人管我叫爸爸了,这么委婉可以吗?”
姚迦妍愣住:“啥?”
姚母咳嗽一声:“你爸希望你相亲嫁人,不要宅在家里成天画漫画。”
迦妍明白自己身体的特殊,选大学专业的时候特意选了设计方面的专业,实习期间便开始画漫画,慢慢有了起色,如今可以靠它吃饭了。
“爸,你也真够委婉的。”迦妍用筷子扒拉碗里的米饭,“可我这身体,不管嫁给谁,不都是害了人家?”
“怎么是害了人家?”姚镇长将筷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你带上药草,完全跟正常人一样。你有资格找个最好的男人嫁了。”
“既然这样,”迦妍表情绷紧,“那为什么要向所有人隐瞒我的病情?我觉得相亲之前,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病情。”
“绝对不行。”姚镇长想也不想地拒绝。
一旦外人知道女儿的病,蜂拥上门的媒人会一跑而光。
姚母柔声说道:“先不说,结婚以后如果发病再说也不迟。”
“妈,那样的话,是骗婚,骗婚!”迦妍语气烦燥,“爸,妈,我不想当骗子。”
迦妍没了胃口,一推饭碗去了里屋。
父母彼此对望,姚镇长重重叹了口气:“开始相亲吧,家庭条件不重要,找个踏实能干,心地善良的,结婚后即便知道了也会对迦妍好。”
他盯着女儿没吃完的半碗米饭,语气坚定地说道:“但是婚前,这事一定不能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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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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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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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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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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