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庄翰脸色也不好看,他撇开眼稳了稳情绪,才对着最前方的青衣男人拱手道:“镇抚使大人,这是我们院长的女儿。”又低头对傅长乐小声介绍,“神鉴署镇抚使阮东明,是陛下亲指主管此事之人。”
傅长乐低头不语,阮东明神色冷峻,盯着轮椅上的傅长乐冷冷道:“据在下所知,俞院子仅有一女,长眠于塔常年不醒。”
“是今日刚醒,许是、许是父女连心,闻此噩耗……”方庄翰声音艰涩,看着屋内的尸体双目通红,“敢问大人可查到什么线索,到底是何贼子害了院长?”
阮东明又打量了傅长乐一眼,虽说这醒来的时间太过巧了些,但对方死者亲属的身份确实有资格询问案情进展。
“如你所见,俞院长身体上仅有心脏一处外伤,是有人用薄剑以极快的速度从正面袭击造成,一剑毙命。当晚值夜的守卫就在书房门口,听到声响立刻破门而入,却只在屋内看到直挺挺倒下去的俞院长。”
“这不可能!”方庄翰喝然道,“院长的书房只有一个门,那凶手难道能凭空消失不成?”
这也正是阮东明觉得疑惑之处,他已经审过那名守卫,确认对方没说假话。
而俞山南的书房不面积大,摆设简单,根本没有藏身之处,纵然是宗师级别的高手,在这样一个房间里也断然不可能躲过一名正三品守卫的搜查。
在此种情况之下,凶手到底是如何脱身的?
正在检查书房各处角落的一名千户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道:“难不成真有人会无形术?”
他声音虽轻,但此时屋内静可闻针,方庄翰最先皱眉道:“何为无形术?”
“无形术又称隐术,最早是从东瀛传来的,据传这种武技炼至巅峰可使人化为无形……”
“荒谬!”阮东明冷言呵斥,“我等习武多年,岂可轻信此种虚无之言!”
方庄翰转念一想,也觉得什么无形术太过虚渺。
说一句大不敬的,若真有人能化为无形近身杀人,那最危险的,恐怕是他们那位天威难测的皇帝陛下。
在场之中恐怕只有傅长乐知道无形术真的存在,虽然不至于神乎到化为无形的地步,但若研习者利用从小训练的诡秘功夫配合障眼之术,欺瞒守卫寻求脱身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修习无形术的人早就死了,况且就算那人活着,他又有什么理由刺杀俞山南呢?
傅长乐有心靠近俞山南的尸体一探究竟,只是这具昏睡多年的身体四肢无力,就连一个简单的转动轮椅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屋外的雪下的愈发大了。
“我知道了!”背对着众人在角落里埋头鼓捣的白衣男子突然出声,语气里是根本掩饰不住的激动,“是立黄昏,死者中的毒是立黄昏,有人改造了这种毒药!”
这兴奋的语调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开在此刻死寂的书房,方庄翰死死盯着这位世人口中的疯医,又气又恨道:“什么毒,到底是怎么回事?院长又是何时中了毒?”
这一回无需阮东明开口,心情甚好的封悠之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慢悠悠开口道:“死者生前被人下了毒,此毒名为立黄昏,因中毒者多在黄昏时刻毒发、毒发后全身僵直可死而不倒得名。立黄昏之毒罕见,寻常大夫和仵作只怕是闻所未闻。且此毒发作时并无异样,死者面色如常,生机骤断。若非取心头血在针上试毒,恐怕连死因都难勘破。神不知鬼不觉,啧,挺有意思一毒。”
阮东明眉头皱得死紧,他没听过什么立不立黄昏,只实事求是道:“黄昏时刻俞院长正在前堂为几位青山学子解惑,并无异样。”wWW.ΧìǔΜЬ.CǒΜ
“所以我说有意思啊!”封悠之绕着俞山南的尸身踱了两圈,拍着手兴奋道,“有人重新调配了这毒,其中成分未变,仅通过调整药物配比就将死者的毒发时间控制在子时,妙啊,这人定是此道高手!”
俞山南尸骨未寒,封悠之却在这事发之地堂而皇之拍手称妙。
方庄翰见此情状恨不得丢下读书人的礼节上前破口大骂,可这封悠之虽然只是一个无官无禄拿钱办事的民间大夫,但他医术高超行事疯癫,过往剽悍事迹数不胜数,顶着“疯医”的名头,等闲之人还当真招惹不起。
眼见方副院长气的山羊胡子都一颤一颤,傅长乐低头咳了一声,终于低声开口道:“子时毒发,刚刚听镇抚使大人所言,守卫听到异响冲进书房,也正是子时。父亲他、咳咳、他真是死于剑伤吗?”
封悠之闻言终于抬头看了轮椅上的傅长乐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自个儿都没几天活头了,倒还有心思在这里纠缠这等小事。”
“你说什么?!”方庄翰一忍再忍终究是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恶狠狠道,“子青怎么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傅长乐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痒,冲着方庄翰微微摇头,又对着封悠之再次开口道:“还请告知父亲死因。”
封悠之讨了个无趣,也没兴趣继续卖关子:“初步诊断中剑和毒发基本是在同一时刻,不好说那一个才是真正的致死原因。不过若你真想知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一挑眉,以手比刀在俞山南的面上虚虚划过:“剖尸,剖尸是唯一却确认死因的办法。”
“你……”
“咚——咚——咚——”
方庄翰的质问还未出口,便被外面隐隐传来的撞钟之声打断。
书房内一干人等全部变了脸色,阮东明更是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外仰首向上,竖起耳朵去听那钟声。
“咚——咚——咚——”
在这一刻,整个青山书院,整个盛京城,所有人都安静地望向同一个方向,细细听着这国丧之音。
“一十八下。”阮东明重重松了一口气。
非二十七下的大丧音,天佑大庆,陛下无恙。
后背微微沁着冷汗,等回过神来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陛下无子,中宫空悬,哪一位当得起这一十八下的丧钟?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里划过,便有身着黑鱼服的侍卫匆匆来报:“大人,睿仁皇后大丧,陛下旨意,三品以上入宫尽礼。”
在场众人连带着阮东明都懵了一瞬:“睿仁皇后?”
不是,他们那位陛下旧情难忘婚约难断,这大庆国哪里有什么皇后?
回禀的侍卫将头低的更低:“是那一位殿下薨逝了。”
此言指向已甚为明了,能让人不知如何称呼只敢以“那位殿下”代指的,整个大庆仅有一人。
“靖阳长公主……这、这怎么可能呢?”阮东明兀自不敢相信,“那可是七大宗师之一啊,长公主殿下如何会突然……”
“大人慎言。”神鉴署的随行千户低声提醒道,“是睿仁皇后。”
陛下此道旨意一出,至此以后,这天下怕是再没有靖阳长公主了。
再没有以一己之力镇守大梁两年之久的镇国长公主,以后这世人知晓的,就只有大庆昭和皇帝的睿仁皇后。
阮东明的失神也仅是一瞬,他很快收敛了面上失态的神情,一边有条不紊吩咐属下守好案发现场,一边匆匆整理官帽飞身上马。
俞山南的尸身暂时由神鉴署用冰棺保存,待查明凶手再行下葬。
一波又起,接连两道死讯将整座青山书院搅得人心惶惶。
在一片喧嚣忙乱中,至始至终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的傅长乐再也压不住喉咙处的瘙痒,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狗屁睿仁皇后”,随即眼前一黑,张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软绵绵昏死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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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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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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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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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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