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倾盆大雨什么时候来,但又不得不接受其必定到来。
现在,杜倪捧着花站在灰白的墓碑前,一时无言。
墓碑上雕刻着父母二人的名字:杜倪的父亲名为杜正谊,母亲名为李岚。二人去世后被合葬在一起,倒也符合杜倪心里的印象——他们一直很恩爱,也是圆了心愿。
相比起周围的墓碑摆着一些祭品,这里空落落的,只有那石砖粗糙的纹路,和一束干瘪的鲜花,诉说着过去的记忆。
自杜倪意识到父母去世后,他很少来祭奠。而上一次站在此刻的画面定格在五年以前。wWW.ΧìǔΜЬ.CǒΜ
那为什么不想来呢?
也许,答案就在心里,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杜倪双膝慢慢跪下,托着花轻放在墓碑前,随后双手合十,做着祷告。
魏逸驰也跟着这么做,只是多了一步:祷告完后,额头往地面而去,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眼角打量着魏逸驰的模样,杜倪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火灾的画面:
大叔将他从火海抱了出来,然后让他接受了救治,才抢回来一条命。
可以说,魏逸驰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么一想,大叔愿意当自己导师,也是可以理解了。甚至当他知道魏逸驰和自己父母关系很好时,也并非那么惊讶。
只是,只是……
杜倪站起来,扭了扭脖子,道:“大叔,你和我爸妈是至交,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魏逸驰将白玫瑰轻放在台阶上,跟着站起来。
他看着大叔的面庞——在面具的勾勒下,那简笔画的表情也被灰暗的天空染上了几分庄重和肃穆。
“因为害怕。”
“害怕?”
“害怕你看到我就想起正宜去世,这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过了点。”魏逸驰拍了拍裤腿的灰尘,淡淡道,“而且,那时的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没法承担抚养你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
杜倪摇摇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愿意收养我的话,这是情分不是本分。”
毕竟,魏逸驰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不抚养的话,杜倪也能理解和接受。
但比起这一点,他听到了更奇怪的话:大叔过去是很糟糕的人。
真的吗?
不是不敢相信,而是杜倪真的想象不出来大叔落魄的模样。
魏逸驰重重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
但烟盒一打开:空了。
他把空烟盒递给杜倪,道:“能麻烦帮我买盒烟吗?就刚才卖花那里,我想单独对你父母说点话。”
杜倪愣了下,点头,接过烟盒往门口开的小报亭过去——这里的小报亭总会担当小超市的职能,还顺便卖花。
不过,他回头瞥了眼另一束干瘪的鲜花:这是谁放的呢?
他走到小亭子面前——一打瞌睡的中年人睁着眼,嘟哝着把付款码立了起来。
“要盒烟。”
杜倪将烟盒摆在桌上,转头看向路旁两两三三的行人:有的是母子,有的是夫妻,有的拿着过去的合照,但所有人无一例外脸上都没有什么血色。
在他眼里,大家都如此孤独。
他心想:对于一个家庭,主要成员突然永远离开,强烈的孤独会不断蚕食着剩余人的心智,而剩下的人也只能背着这样的痛楚活下去。
有的选择寻找新的成员弥补,有的永远徘徊在过去的伤痛里,有的幸运点能走出来。
但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个至亲之人再也无法回来的事实。
包括他自己。
“你的烟。”中年人把烟甩到桌面上,又躺了回去,倒是对这氛围早已见怪不怪。
“谢谢。”
“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位是谁啊?”
“啊?我父母一个很好的朋友。”杜倪随口答道。
“他每星期都会来一次,专门买束花,平时就指望和他聊两句,有意思。”中年人打着哈欠,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
杜倪没有做声,拿着烟离开。一路上,他看着其他前来祭奠的人们:有的表情严肃,有的崩溃哭出声,有的抱着墓碑不肯撒手。
祭奠流程就那么点东西,但为什么他不愿意来呢?
也许,自己到现在都没法接受:父母永远走了,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改变“自己其实没人要了”这个事实。
杜倪捏着烟盒,走回墓碑前,看着伫立在面前的大叔。
望着他的背影,心底里一下生出些许怨恨:
为什么要救我?明明只要让火灾烧死我,我至少还能和父母一起……
一刹那,杜倪摇摇头,把这灰暗的想法扫进了角落里。他把新买的烟递给了大叔。
魏逸驰接过后,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随着点点火星燃起,大叔深吸一口,道:“如果心情难受的话,可以说出来。”
“没事,该习惯的也都习惯了。”说这话时,杜倪眼看向一旁的微草——过了些年头,砖块的细缝也会沾染上无由来的生机。
“我本以为你会难过,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受。”魏逸驰吐了口烟,“收养你的亲戚,对你还好吗?”
“挺好的,尽到了抚养的义务。”杜倪平淡道,没给什么情绪。
“只是完成义务的话,那要求太低了。”魏逸驰抖了抖烟灰,眉头紧锁着,“这事责任在我:我曾对你父亲承诺过——如果他有不测,我会替他照顾好你。但很抱歉,我食言了——”
“不,你没必要这么说……”
“所以,今天我想当着你爸妈的面,挽回这份过错。”
魏逸驰把烟头掐灭,丢进随身垃圾袋里。
他双手搭着杜倪的肩膀,郑重道:
“从今天起,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明白吗?”
杜倪呆滞着,不知说些什么。
大叔的手掌紧抓着他的肩膀,有些颤抖,力度之大甚至让他感到生疼。
与之相对的,沿着手指,一股暖意慢慢渗透进皮表,沿着静脉回流到他的内心里。
那一瞬,他被无穷的温暖所包裹着,头脑一片空白。
没有经过思考,没有任何斟酌,他就这么说了:
“好啊。”
这一说,魏逸驰紧皱的眉头刷地舒展开来,手掌慢慢松开了肩膀——看来,紧张的人不只有他一个。
大叔微笑着点头,道:“那等过几天回家看看。老让你坐办公室,怪生疏的。”
“嗯……”杜倪转念一想,道,“但,会不会你家人、或者父母有意见啊?”
但大叔摇摇头,道:“没关系,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你不用想这些——以后,这些由我来背负就好。”
说完,大叔提着垃圾袋往门口走去。
杜倪望着他的背影——在健壮的后背下,竟然品出了一丝不曾有的滋味。
突然间,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或许,大叔是为了让他好过点,才把没照顾好他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正当杜倪细细揣摩这份暖意时,眼前的界面突然跳出一则新的讯息:
【坎特伯雷的能量乱流预计于七日减弱,中心区域止境即将开放。S级及以上评定者有资格进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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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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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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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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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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