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杜若。”
阿莹与宝蝶不再说话,仔仔细细的翻看着衣裳上面的刺绣图案。
过了很大一会子,俩人还是低头各做各的,没人吭声。杜若朝周围看了看,发现女工们一个比一个的认真,翻来覆去,生怕瞅不出半点毛病。
杜若收回视线,见宝蝶将一件轻纱绣品放到另一边,连忙问道:“请问这件纱衣出了什么问题?你略翻一翻就看出来了,我这双眼睛实在太拙。”
宝蝶见她虚心请教,便又伸手将纱衣拿了过来,指着衣裳后背给杜若看:“这绣娘偷懒,藕荷色差几针这里才完,绣线快没了,她却不续线,可这剩下的线头却没法儿再穿到后面去,她只好在前头打结,藏在杏黄色花蕊里。”
杜若点头,“原来如此。”可心里却在咋舌,这也太太太严格了吧?
这衣裳是神仙穿的吧……
“仔细学着点!不然以后犯错被郑大娘抓到,你一个月的工钱都要扣没了!”阿莹语气严肃的道。
杜若应了一声。
又站了一会儿,她腿脚都酸了,只好不时地单脚独立,另一只腿脚晃悠几下。
“请问茅房在哪儿?我想去趟茅房。”杜若弯腰恭敬地问道。
“从这里出去直走,到前面看到一座假山右拐,再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宝蝶头也不抬的道。
杜若道了谢,匆匆朝外头走去。等到了外面园子里,她松了一口气,朝四周看看,这也太累了!她并不想上茅房,只是想出来喘口气。
这绣庄环境不错,可若是工作辛苦也没什么心思欣赏风景。
她在附近转了一会儿,便又往回走,时间一长她们必定要说的。
等杜若走进善工楼,却看到阿莹与宝蝶身边站着一个男仆,三人正在说话,见她回来,宝蝶连忙笑着冲她亲切招手,“杜若,孟爷差人让你过去一趟。”
“请问孟爷找我什么事儿?”
“孟爷没说,你跟我走一趟吧!”那下人道。
杜若点了点头。
等她一走,阿莹与宝蝶脸上的笑意减淡,阿莹疑道:“孟爷给她分配好活,现下又叫她过去,她与孟家是什么关系?穷亲戚?”
“谁知道呢!不过咱们还是别得罪了她好,人家能见到孟爷呢!”宝蝶撇了撇嘴道。
云水绣庄大的离谱,假山花圃流水长廊,构造别致,清静自然。亭台楼阁林立,勾引斗角,雕梁绣户八面玲珑。
杜若跟着那男仆往前走,沿路左看右看,心道,知道孟家是商贾巨富,却不曾想这样有钱。据说这绣庄孟家经营多年,本本分分,与全国各处的商人打交道供货,家底逐渐变得殷实。
等绣庄传到孟远舟手里,他颇善经营,绣庄发展壮大,便将庄子从城里迁出来坐落在此处。后来孟家又置办了其它铺面,都经营的红红火火,人们也估算不出孟家到底多有钱。
走了大半天,她与男仆过了一座石桥,到了临水而建的小楼前,男仆带着她停在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里头人道。
男仆将门推开,带着她进去,屋内金碧辉煌,尽显奢华,入眼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价值不菲,左侧的博古架上放置了各种古玩名器,一桌一椅都是名贵木材所制。
“杜娘子带到了。”男仆作了个揖。
杜若看见孟远舟坐在屋内椅子上,以手扶额,另一只手握着一枚玉佩,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玉佩上,见她来了,直起身子放下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来。
杜若对他揖礼,坐下来以后,男仆便关门出去了。
“请问孟爷找我来有什么吩咐?”杜若恭敬问道。
“我想让你给我画一幅画,那日在街上,你画的那副,请重新给我画下来。”孟远舟沉声道,声音似乎有些疲乏,神情也有些伤感。
杜若讶异。
那天她也就随便一画。
他说那画与他妻子有几分相像,但她又没见过她妻子,况且这神韵差一分便判若两人,她又怎么画的出来呢?
“孟爷是想我为尊夫人画像么?”杜若不卑不吭的道,“我那日随手画的,也记不清那副画具体什么样了,还请孟爷为我形容夫人的容貌。”
孟远舟视线又落在手中玉佩上,愣愣的,眸底蕴含着无数悲哀与情思。
连坐在一旁的杜若都感觉到了他心底的哀伤。看来这位孟爷对亡妻一往情深,用情专一至极。
拥有万贯家财,过着普通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富贵生活,可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一人,这样的好男人世上能有几人?杜若心中不由得感慨,一想到自己身上,就更加感慨了。
“……我已经快要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孟远舟摩挲着玉佩低声道,语气中带着无限惘然,“棠梨去世三年了。”
杜若听着,棠梨应该是他的妻子。
默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道:“我也有朋友亲人,也才小半年不见,我都快要忘记他们的样子了,有时候觉得他们还在身边,可是一想到就再也见不到他们,心中也是难过。既已分离,也不能过于沉湎于此。”
“有时候会梦到她,偶尔梦里她音容笑貌十分清晰,仿佛还活在这个世上。”孟远舟又道。
杜若点头,“要不孟爷您试着描述一下,我看看能不能画出来?”
孟远舟这才从自己的心绪中抽身出来,看向她,沉吟一下,向她描述起来,“目含春水清波流盼,右颊上有个酒窝……”
杜若从他的话里头提取有用的信息,先打稿,修改了四五次,才算勉强和他心意。上色之后,孟远舟起身一看,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那种哀思又情不自禁的从眼眸中溢出,拿画的手微微发抖。
“画的很好,下去领赏银吧!”过了半晌,孟远舟对她道。
杜若吁了一口气,忙活这大半天没白费功夫。
她从房内退了出去,被沾染的那点子悲伤经过外头的风一吹,瞬间不见了,转而变得高兴起来。
找管事的领了赏银之后,杜若打石桥上往回走,无意低头一看,却发现有个孩子蹲在水边,正奋力的伸着胳膊想要摘取一朵睡莲。
他身子往前弯的像一只小虾米,杜若朝四周看了一眼,附近也没人经过,她连忙下了桥,悄悄走到他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岸上去了。
“小少爷?你想要摘花么?”杜若疑惑道。
他两只脚上的鞋袜都湿了,一个孩子自己在水边太危险了,也没下人看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父亲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受的住。
孟修文被她抓到一边放开,抬头朝杜若看去,拍了拍被水沾湿的小手,又在衣裳上抓了几下,问她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父亲找我做点事儿。”
“什么事儿?”
“嗯……画一幅画。”
“画什么?”
杜若心道,这孩子还在襁褓之中,便没了娘,他家人又瞒着他不告诉他娘亲已经死了,她自然也不能说实话,只好胡编道:“就画一些山啊,云啊,花什么的。”
“哦。”他点点头。
“我帮你摘花。”杜若连忙道。
她走到水边伸出手,轻轻松松的摘下几朵颜色不同的睡莲,转身递给他,又笑着叮嘱道:“以后叫下人帮你做这些,知道吗?自己一个人在水边很危险的。”
孟修文不生气也不恼怒,似乎没一点被骄纵的少爷脾气,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那几朵睡莲,笑眼弯弯的对她道:“这花我是要给我娘的,爹爹说我娘亲天黑就回来了。”Χiυmъ.cοΜ
杜若喉头一哽,眼角随即有些湿润。
她夸赞道:“你娘一定会喜欢的,趁着你娘亲还没回来,你先回屋好不好,不然她找不到怎么办?”
听了她的话孟修文一皱眉,连忙捧着花跑掉了。
杜若望着他小小的的背影,叹了口气。
就这样一日又一日的骗孩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孟远舟为何不续弦呢?他总会长大,能骗到什么时候?
从绣庄出来,杜若看见七哥的那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她笑着走到跟前道:“七哥,你来多久了?”
七哥连忙弓着腰拿着鞭子跳下来,又为她拉开车帘,“我才来一会儿!”
杜若坐上马车,又对他道:“你下次不必来这么早,我不急,等会儿也行的,不知道让你来接,是否耽误你做生意。”
“没事儿!没事儿!说实话,最近也没几个人坐我的马车!”七哥一边驾车一边大声回答她道。
“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吧?”杜若十分敏感的问。
“不是!最近村里没什么人出门,就是杜娘子你出门勤快点!”
杜若笑了笑,“别人若是问起我,你就实话实说,若是不问,你也别对人提起我出门做了什么。”杜若嘱咐他,“我名声不好,旁人总议论,你也知道的。”
七哥点点头,又生气地道:“那些人净嚼舌根子!我看杜娘子你也不是那样的人!人言可畏,杜娘子可别放在心上!”
通过这些天他与杜如兰打交道,才认识到老宋家被人笑话的婆娘根本不是大家说的那样,一个个瞧扁了她!虽然他以前也对她有些误会。
回到村里,杜若心中轻快,离下次去绣庄还有半个月,这可以趁此机会到周宁婆婆那儿请教请教,尽快记住一些必要的东西。
前面树下坐着村子里的几个人,有男有女,茶余饭后说说闲话,打发时间,远远的看见杜若走过来,声音立刻低了起来,还不时地朝杜若看。
杜若心知村里的许多人不待见她,尤其是妇人,她也很少专门与人打招呼,若是遇到好性子的,才招呼一声。
不过今儿他们反映却有些不同,她打他们跟前过,如果不是在谈论她,那有什么可避着她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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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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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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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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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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