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劳作的那头牛去年就卖掉了,地里的庄稼收割下来只好由架子车慢慢拉回来,往返许多趟,杜若脚底磨了许多泡,走一步都生疼,她咬牙坚持下来。宋居安推着架子车,她在旁边扶着。
宋银花的身体底子没那么好,干到中午的时候差点晕倒,便留在家里照看东西,做饭。
拉了两趟后,杜若靠在地头的梧桐树上,她皮肤很红,发烫,晒的了,要是连着这么干几天,暴晒之下恐怕会晒得褪皮甚至皲裂。
宋居安弯着腰在地里劳作,干了半天,直起腰来看向杜若那边,发现她一动不动的靠着树坐在那儿,他将镰刀丢下来朝杜若走了过去。
杜若闭着眼睛,头上盖了两片宽大的梧桐叶遮阳,壶里的水喝完了,她现在就想早点回去,胸口憋闷恶心,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躺床上睡上一觉才是好!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宋居安走到她面前问道。
杜若睁开眼睛,将头上的汗擦了擦,“没事儿,车上装满了吗?满了咱们就回去。”
宋居安见她脸色难看,一副难受的样子,朝四周看了一眼,朝另一块田地走去,找邻村的人借了水来,走回来递给她。
杜若喝了几口,没那么难受了,道:“谢谢!”
宋居安盯着她的面容,继而蹲下去说道:“后天是岳母生辰,这两天准备些贺礼去看望她,你张罗吧。”
他不说自己还真的想不起来,她心中不高兴,但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以前杜氏是最喜欢往娘家跑往娘家拿东西的了!
宋居安见她点头,目光中闪过冷意,缓缓站起身,转身朝前走去。
杜若拿起一片梧桐叶扇了扇风,忽然抬头疑惑道:“你记错了吧?我娘的生辰不是下个月初么?六月初七。”
宋居安身形一顿,扭头看她一眼,“是,我记错了。”
他继续朝前走去,心道,她几乎不曾露出破绽,看来在潜入他身边之前做了十足的准备。
昨天晚上他让她挖酒坛子也是在试探她,即便来人再怎么了解杜氏了解宋家,但绝不可能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探查的清清楚楚,可她连埋了三年的老酒的位置都知道。
明明和杜氏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却心思玲珑细腻,又十分大胆!
前几日在青阳寺里她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吃惊不已。
在断案问讯的过程中,从旁人口中他详细了解到杜如兰都做了些什么,又是如何躲过别人暗地里的谋害而逃命。
先是双手被捆绑在后,她竟然能想到将香放在布上点燃,虽然后来烧起的大火差点让她没命。
之后被关在玉佛塔中,她沉着冷静,不肯同别人一样坐以待毙,想办法爬到下面一层,那样高的地方,即便是壮年男子,也未免心里发慌,可她做到了,甚至在玉佛塔二楼巧妙将僧人引开,她借机从窗子上下去。
再后来就是他命捕快将她暂时关押起来,真广命人在饭菜里下毒给她送去,她竟然也察觉出来,甚至骗过了僧人以为她已经中毒死了。接着她爬上窗户跳入水中,艰难游到岸上。
这个女人绝非一般的女子。
在青阳寺那晚,她被那些僧人追赶向他跑来求救的时候,他能深切感受到她的害怕、惊慌、无助……竟然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让他心疼的想要庇护的女人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而她是个例外。
杜氏已经完全改变了,也不屑于继续装疯卖傻。
他已远离朝堂,那些人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放这样一个女人在他身边?
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气温终于降下去了,晚风凉凉的,田里的人都已经归家了,路上也没什么人,宋居安推着架子车在前面走,杜若一瘸一跛的跟在后面。
杜若想着这两日找个借口,去青阳寺一趟,再把那支簪子卖掉,凑些钱买头牛耕地,不然等庄稼收种完,家里头没牛,又是难办。
别人肯帮宋家一次两次,但经常去麻烦别人,必定会遭人厌烦。她太了解这种困境了。
远远地看到横在前面微波荡漾的仙女河,在夕阳的映射下,仿佛天上仙女的绿丝绦,弯弯绕绕曼妙无穷。芦苇随风摆动着纤细的腰杆,风儿掠过,一片飞鸟啁啾鸣叫,映着远山,心旷神怡。xǐυmь.℃òm
杜若快走几步跟上宋居安,对他道:“我想下河里洗澡。”
她感觉身上的衣裳都臭掉了,今天一直在不停的出汗,擦了出,出了擦,汗津津的,汗湿的衣服贴着身体让她难受的不行。
“去吧。”宋居安道。
到了桥头上,宋居安还没停下的意思,杜若正准备朝下了桥朝芦苇荡那边走,见他不停,疑惑道:“你不下河洗个澡么?”平时宋居安很是整洁干净,怕是早就受不了了罢!
问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来发生在杜如兰与宋居安发生在仙女河上的荒唐事,不由得红了脸,她倒是忘了这档子事儿,话说出去再收回来也晚了。
“我先回去了。”宋居安望着她道。
杜若朝周围瞧了瞧,迟疑道:“你在桥上等我一会儿吧,我很快回来,我一个人,不太安全。”
宋居安似乎有些想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杜若猜想宋居安定是觉得杜如兰不对别人怎么样也就算了,谁会对她如何。
她下了河,畅快的扑腾几下,河水凉沁沁的,将她身上的疲惫消去一大半,身心都得到了涤荡,自由自在的游了一圈,又迅速将身子洗了洗,穿衣上岸。
走出芦苇荡,朝桥头上望去,上面没了宋居安的身影,杜若一下生气起来,他未免太言而无信了!谁知道走了几步,听到另一边传来水声,走出芦苇荡,她看到宋居安正在河里洗澡。
他背对着她,所处的位置水还不是很深,到他腰腹处,墨发披在背上,身上皮肤细嫩,碧绿水草漂荡在水中,更衬得他肌肤白皙。
平时他穿着衣裳,杜若还觉得他太清瘦身子弱,没想到脱去衣服,身上竟隐隐看出肌肉,肩宽腰细腿……腿在水里,他身姿颀长,腿应当也很长……
她最佩服杜如兰的就是这一点,先是看上了他,又想办法嫁给了他。
她若是喜欢一个人,若是那人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欢她的意思,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暴露,更不会做什么表明心意的。
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大家说她家人都死了才把她送到福利院的。但是她曾听徐阿姨私下里给别人讲,是她家人不想要她了,将她丢在福利院。
所以打小杜若就脾气倔强要强,与身边的人感情的问题上出现裂缝,假如不是自己的错,她会是先转身离开的那个人。她受不了被别人先抛弃,只好先抛弃别人。
杜若唇角扬起一抹笑,起了玩心,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儿,朝他旁边水里扔去。
石子落水‘咚’的一声响,宋居安转身,对上杜若的视线,随即眸子里起了怒意。
真像是清水涤荡的一朵娇花儿,杜若望着他那张脸也愣怔一下。
“安郎,你还要等多久呀?”杜若笑眯眯的问。
宋居安薄唇紧抿,皱眉望着她没说话。
“安郎,要不要我帮你递衣裳?”
宋居安眸中竟然有了两分冷意。
杜若双手抱胸,决定不再捉弄他,笑了笑,“我去桥上等你!”说完朝桥上走去。
这个男人脸皮薄,经不起调戏她是知道的。
杜若坐在桥上等没一会儿,宋居安就洗好走了过来。
回到家吃过晚饭,杜若端了一盆热水坐在床头泡脚,好好泡一泡,有助于睡眠。
宋居安坐在桌子前油灯下看书,见她洗脚,便侧了身子去。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杜若笑道。
宋居安没理会她。
过了一会儿,杜若又道:“安郎,乌大人赏你的银子,还剩下多少了?”
听她这句话,宋居安这才有了反应,站起身,拿钥匙将柜门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钱袋。
杜若洗好脚,将水端出去倒了,走回屋里,见他正在数钱,便走过去坐下来看着他数,所剩无几了……
“就这些了?”杜若吃惊问。
“嗯,就剩下四两银子,够半年家用了。”宋居安神色很平静。
“这样花钱如流水,过不了半年就花光了。”杜若伸手将钱袋拿在手中,望着他的眼睛道:“不如我来管钱?”
“不用了。”宋居安眉头微皱。
“你放心,我不会拿着银子跑的,我跑了到哪儿再找你这样英俊的相公来?”她望着他笑嘻嘻道,“你持家等于败家,还是我来保管吧,不过你可别告诉娘,她若是知道,杀了我也不一定!”
“就这么说定了?”她看着宋居安,拿着钱袋试探着站起身。
她以为宋居安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答应了。
杜若将钱袋放在木箱里锁起来,和自己那点值钱的东西放在一起,又去铺床、叠衣服、翻出针线筐看了看。
宋居安手中拿着书,视线却落在杜若的身上,沉思良久。
但见她方才认真诚恳的眼神儿,他就答应了让她管钱。
第二日杜若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去了村南头的屠夫韩良家中。
韩良打开门看到是她的时候,不是一般的吃惊,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韩兄弟,我来找你有事儿。”杜若笑着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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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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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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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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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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