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见了周瑜,满面的笑色如澄阳泼洒,止也止不住地泛溢开来:“没什么事,只是我见今日天色甚好,这两日又正闲得浑身难受,想着找你出门打猎舒散舒散。”
周瑜在孙权身侧的席上坐了,孙权为人机灵有眼色,见他热得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忙斟了一樽酒递过去。周瑜接了道谢,向孙策苦笑道:“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我正在太湖上练水兵哩,火急火燎地就派人去叫我,害我大老远的骑了半个多时辰的马紧赶慢赶过来,原来却只不过是为了打猎。”
周瑜说着,将头上的兜鍪摘了搁在桌上,举樽喝了一口酒,又道:“我说你是猢狲投生的?前月才出兵打了庐江郡,下个月眼看着又要出兵征讨黄祖,好不容易这几日新婚得闲,却是一时半刻也坐不住,被针扎着似的要去打猎,新婚燕尔,也不在家好生陪着大乔。”
孙策平日里虽颇有一方霸主的威严,却是一见着周瑜就没正经,斜睨着他坏笑道:“大乔好好的,我总陪着她作甚?未免宠坏了她。我知道你一心只想陪着小乔,所以不愿随我去打猎,娶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喽!”
周瑜失笑道:“你胡说什么,我是在替你练水兵哩。”
孙权见二人言笑晏晏,便也在一旁插口道:“义兄,你这话便差了,正是因为大哥娶了大乔嫂嫂,有人替他照看孙绍了,因此他才得闲。要不搁在从前,他闲来只有在家看孩子的份儿,哪里还能出去打猎?”
周瑜拍手笑道:“仲谋所言甚是。”
孙策从案上果盘里随手捡了一枚果子扔向孙权,笑骂道:“就知道帮着你义兄挤兑我,去去,把孙翊也叫来,咱们进山好生耍耍。”
孙权接住果子,笑着答应了一声,起身啃着果子去了。孙策自拉着周瑜喝酒吃菜,说些闲话。
谢舒回到府中,已是午时时分,天色比晨起时越发亮堂了些,日头烁然曜目,映得院落外的一方池塘碧波粼粼,几对五彩鸳鸯都从芭蕉底下钻出来,在水上浮游嬉戏。
谢舒今日饭吃得早,青钺怕她饿了,早已去厨下要了几碟糕饼小菜放在屋里备着,谢舒回来随意吃了几口,便让人烧水准备洗浴更衣。
紫绶年纪小闲不住,往院子里看着小丫头劈柴烧水去了,青钺捧了一袭家常衣裳进来,服侍谢舒洗澡。
一时往水中添了香药,谢舒便将全身浸入浴桶里坐着,青钺替她洗了头,又舀热水自她肩头缓缓浇下。谢舒今日一早便出门奔劳,此时又被热气一蒸,只觉浑身慵懒无力,俯身趴在浴桶边沿上,露出大半白皙瘦美的背。谢舒将脸埋在臂弯里,闷闷道:“我昨晚没睡好,现下有些困了,待会儿你让人把枕被铺开,我想午睡一会儿。”
青钺答应了,出去传了话,便又回来服侍谢舒。两人静静地挨过片刻,忽然听得门上被人敲了两下,在雾气蒙蒙的屋里听来分外突兀。谢舒本已快睡着了,此时一惊清醒过来,只见是紫绶推门进来道:“夫人,袁氏又来了,正在院外候着呢。”
谢舒略有些诧异,道:“她怎么来了?往常不是隔几日才来一次的么?”
紫绶微蹙了眉,不悦道:“谁说不是呢,昨日才来惹了一场闲气,今日又上赶着跑来。不如我替夫人回了她,让她以后不必来了吧?”
谢舒犹豫了片刻,摇头道:“不行,她既是来了,我总得见见,只是我现下正在洗澡,待会儿还得更衣梳妆,只怕耽搁的不是一时半刻,你且让她在外头等等吧。”
紫绶答应了出去。谢舒胡乱洗了洗,便从浴桶里出来,又紧着让青钺替自己梳妆打扮。正忙成一团,只见紫绶又进来道:“夫人不必忙活了,袁氏等了一会儿不耐烦,方才已带人回去了。”
谢舒听了一怔,往髻上簪玉钗的手便顿了顿。青钺一向温和从容,听了这话,却也不觉低声道:“咱们夫人已然紧着更衣打扮了,这才过了不过盏茶时分,她便等不得了么?”
谢舒将玉簪拔下放进了妆匣里,道:“随她去,不见也好。她既是回了,便帮我把头发拆了吧,我去睡一会儿。”紫绶和青钺应了,双双上前来帮手。
这日傍晚时分,孙权兴冲冲地从将军府回来,径直进了袁裳的别院。
深秋日短,屋里已掌了灯火,厨下的使女侍从正流水似地将各色菜饭肉羹摆上案几。孙权进了屋,却四处找不见袁裳,正自纳闷,只见窗上映出一道人影,云鬓低垂,身形纤婉,正从廊下经过。孙权看着眼熟,便出屋唤道:“兰沚!”
兰沚正走到门首,不防孙权出门,与他撞了个满怀,只觉他温热的气息从额际拂过,忙红了脸退开几步,道:“你慌什么?冒冒失失的。”
孙权穿了一身戎装,似是心绪颇好,兴冲冲地问道:“裳儿呢?怎么不见她?”
兰沚打量着孙权高兴,又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撇嘴道:“一来就找她,你就不问问我好不好?”
孙权带了满面嬉笑之色,因兰沚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略弯了腰道:“你好不好?”
兰沚见他清润俊逸的一张面孔映了窗纸内透出的晕黄灯火,越发玉白无瑕,目中亮得像是汪着一泊清水,便伸手向他尖挺的鼻尖上虚点了点,道:“还是罢了吧,一看便知道是虚情假意,我哪能和袁夫人比?”
说着又道:“袁夫人午间带了袁朱和兰汐,去正院看望谢夫人了,说是昨日的事她也有不是,谢夫人是正室,总不能让她先低头,好歹得去向她赔个礼才是。”
孙权听了心下颇为欣慰,叹道:“裳儿竟这般懂事,也是难为她了。”顿了顿,又疑惑道:“只是午间去的,为何到现下还不回来?她与谢舒不是一向没什么话说的么。”
兰沚道:“许是二位夫人将心结解开,彼此间便有话说了呢。”
孙权笑道:“如此最好。”
兰沚觑着孙权的脸色,试探道:“袁夫人这般大度知礼,难怪你那么喜欢她。”
孙权听她提起袁裳,面上都是柔缓的笑色,道:“那是自然,当年我爹在她父亲袁术手下带兵打仗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原本我以为她家门第显贵,我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了,谁知世事更迭,袁术兵败寿春,大哥称霸江左,她最终还是来到了我身旁,可见是姻缘前定,命该如此了。如今她既已跟了我,我便要好好守着她,就算她比我年长几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兰沚听了只觉心下酸涩,只道人与人果然是不能比的,然而只黯然了一瞬,便又重撑起笑意道:“我看你今日颇有兴致,可是有什么得意的事?”
孙权被她一语提醒,又高兴起来,亮了一双眼道:“我今日随大哥进山行猎,比孙翊多射了两头鹿,只比我大哥和公瑾义兄少射了一头哩,孙翊那厮气得脸都绿了。”
兰沚情知孙权与孙翊向来不睦,笑道:“孙翊轻佻躁急,胸无点墨,又尚是个半大孩子,哪能和你比?先前不过是在武事上略强些,如今却也越不过你去了。”
孙权听了心头舒畅,得意道:“这是自然。”又道:“那两头鹿我送了一头去母亲那里,还有一头已交给厨下料理了,今晚便做了来吃。”说着想起什么,走去一旁扯了个送饭的使女,交代道:“你去知会庖厨一声,将鹿肉切了先送去谢夫人屋里,她一个女子吃不了多少,便挑肩胛上的精肉给她吧,剩下的再送来此处。”琇書蛧
那使女答应了离去,兰沚笑道:“你如今对谢夫人也这么好了?”
孙权叹道:“我不能不对她好啊,若是太过偏颇,惹得她将气都撒在裳儿身上,岂不是害了裳儿么?况且她如今坐着正室之位,面上总得过得去不是?今日大哥还问起她近况如何,唬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兰沚讪讪笑道:“孙将军可真疼她。”
孙权听她语出幽怨,低头问道:“怎么?”
兰沚低垂了纤白的脖颈,轻声道:“袁夫人有你宠着,谢夫人虽不大合你的意,却也有孙将军高高在上地护着她,只有我一人无依无靠罢了。”
孙权见她一把青丝柔顺地蜿蜒在身后,正是楚楚可怜,浮萍无依之状,劝道:“别瞎说,你……”
一语未完,却听一阵环佩泠然之声由远及近,原来是袁裳带着袁朱与兰汐回来了。孙权与兰沚此时正站在廊下幽暗处,因着兰沚低声说话,孙权凑过去听,两人挨得很近,形状颇为亲密,只怕早已被袁裳看在了眼里。袁裳却只当作没看见,目不旁视,冷着脸径自进了屋。
兰沚发觉二人形状不妥,忙要从孙权身旁走开,却不想孙权早已撇下她,亦步亦趋地跟了袁裳进屋,问道:“裳儿,你怎么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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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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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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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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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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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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